“小姐,天快亮了,该走了。”
丫鬟春藜的声音压得很低,英茀透过窗纸看了一眼屋外,只见天色还浸在墨中,檐角的风带着凌晨的露气,吹得人面生寒。
她的母亲,此时正躺在床上,双眼闭着,睡得安稳平和。
“走吧。”
接过春藜递过来的灰青色披风,拿了帷帽,她不带一丝犹豫地踏出了门。
直到在车夫张烈的扶持下上了马车,她才对自己的重生有了实感。
马车一路颠簸,向城门赶去,而她的思绪,飘往了前生。
她是个命苦的人,年幼时祖父父亲兄长三代男丁皆战死,母亲从此一蹶不振,陷入癫狂,状若孩童。她依靠祖母二叔长大,寄人篱下的日子让她饱受白眼欺凌,还好她有个未婚夫徐燕生还算有能力,年少高中,对她也痴心一片。
可就在那日,母亲忽然发病,性命垂危之际,她才发现母亲的药材中一味重要药引竟离奇失踪,她遍寻京城不得,求到徐燕生那里。
徐家以给徐燕生娶平妻作为条件,给了她救命药。从此往后,她便走向了悲惨的命运。
在徐宅里,平妻刘氏和婆母欺她辱她,但至少丈夫徐燕生对她还有年少情谊,处处维护她,她为人也机敏,从不留错处,在徐宅也能勉强过活。可万万没想到,年少情谊也有磋磨殆尽的时候,不知什么时候,徐燕生竟也容不下她了。
直到那日,她被徐燕生的马车追赶掉下悬崖,冰凉湍急的河水将她最后一丝意识吞没,她才终于发现,原来从自己嫁到徐家开始,已经走上了一条必死之路。
倘若她能找到药,能不嫁入徐家,是否她的命运会有所不同?这是她前生问出的最后一个问题。
思绪回到现在,她捏着拳,心中暗自庆幸。老天垂怜,让她重生到母亲犯病前,这一次,她会把握住机会,她的命运,她自己掌握。
“小姐,到了。”
不知过了多久,打开帘子时,天已大亮了。
英茀下了杌凳,站在药庐前,望着那块熟悉的匾额,心中百感交集。
萧氏药庐。
就是这里了,前世她成婚后,母亲仍需要药材活命,徐燕生便帮她在城外找了个药商,正是这萧氏药庐中的老板萧京墨。
萧京墨为人爽利,帮了她不少忙,两人相交甚多,萧京墨的底细她也知道了不少。她知道萧老板这药庐开了很多年了,药庐中一直常备她要的药材篙山血竭。
如今城中遍寻不到,她便来城外碰碰运气,如果不行,便继续往城外找。
“姑娘,实在对不起。”
药庐老板是个清瘦的男人,自称姓萧,约摸三十多岁年纪,虽比前世的萧京墨要瘦削两分,却也有八九分相似。
应该就是萧京墨了。
他身旁叫三七的小药童,毕恭毕敬地给英茀倒了一杯茶。
“你说的篙山血竭在今早被一位客人全部买走了。”萧京墨遗憾地道。
此话在英茀听来犹如晴天霹雳,她也想过,若是买不到药,她最终还是得走进徐家这个魔窟。可不到万不得已,她绝不会放弃。
她随手拿起桌上的茶喝了一口,这一喝,却忽然让她心头一跳。
这茶,怎么会是甜的呢?
这茶怎么可能是甜的呢?
她再次看向萧京墨的脸,这张脸和萧京墨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除了瘦点几乎没有区别,可如果是萧京墨,怎么可能喝甜茶呢?前世萧京墨不是最讨厌喝甜茶么?
她端茶的手一顿,半晌,她试探地问:“萧老板可还记得,那位客人的模样?是从哪里来的?”
萧京墨想了想,答道:“薛公子说他是从京城来的,今早付了订银,因为钱不够,在小姐来之前便回城取银票去了。”
“付了订银?也就是说这位薛公子还没将药材拿走?”
她抓住了萧京墨话中最紧要的部分。
萧京墨点头,看着英茀眼神颇为激动,他立刻意识到英茀要说什么,连忙道:“姑娘,萧某做生意一向凭诚信……”
话还没说完,英茀已让站在旁边的春藜端上一盒。
英茀接过来,打开盒盖,里面的摆放整齐的银子顿时露出来,看得萧京墨和小三七瞪大了眼睛。
“这……怎么这么多……我们……”
此事有门。
英茀立刻将盒盖盖上,推向萧京墨。
“萧老板,这是三百两银子,你刚才说薛公子只付了订银,想来药材并未卖出,我愿意用三百两只买一两血竭,若萧老板肯帮我这个忙,全我救母之心,这三百两全归萧老板。”
“三百两!”
萧京墨激动地脱口而出。血竭虽然名贵,但现在的市价,最多也就卖五十两银子一两,没想到这位王姑娘,看着衣着普通,出手却如此阔绰。
其实,那薛公子来时他并没点过库房,只报了个大概数量,如果他瞒下一点,赚了这三百两,岂不美哉?
想到这里,萧京墨摸了摸下巴,颇为感慨。
“看王姑娘的样子,令堂恐怕已然病入膏肓,想来这一两卖给你正是救人性命、胜造七级浮屠的好事,罢了罢了!”
萧京墨瞅了眼那盒银子,让三七把银子收了,随后道:“王姑娘稍坐,我这就去取。”
正堂的后门被推开,萧京墨走的脚步极快,英茀看着他离开的模样,这才松了口气。
总算成了。
从她前天醒来发现自己重生后,她便开始在城中遍寻血竭,却终是未得,原本来这里也是碰碰运气,却没想到竟然让她抓到了一条漏网之鱼。
“小姐何必花这么多钱?”
春藜疑惑不解,小姐的生活并不富裕,这钱不知道是经历了怎样的艰辛才能积攒起来,如今竟流水似的花出去,实在令人心疼。
“重金之下,才有勇夫。”
英茀并未解释过多,只是道:“这药对我来说,值得三百两。”
此时,童子三七从后门进来,向英茀行过礼后说:“王姑娘,我们老板说库房杂乱,他需要收拾片刻才能出来,请姑娘稍作休息,等待片刻。”
英茀点头答允,随后又端起茶杯喝了起来,那股奇异的甘甜再次沁入心脾。
她皱了皱眉,试探地问三七:“小童子,我只听你们老板介绍说自己姓萧,却不知道,你们老板叫什么名字?”
三七抓着脑袋,一脸疑惑地看着英茀。
英茀解释说:“我母亲病重,等着这药材回去救命,我若得了药材救了母亲,自然是要为萧老板祝祷一番,乞求他余生能平安顺遂才是,可若我不知道你家老板姓名,岂不祝祷到别家去了?”
三七眼中的疑惑慢慢消融,他笑回道:“我师父姓萧,讳北亭。”
端茶杯的手猛然一抖,茶水洒了一地,在三七和春藜疑惑的眼神下,英茀强迫自己先镇定下来。
随后她轻轻放下茶杯,若无其事地道:“这茶还真有点烫呢。”
“京墨辛夷百草霜,北亭甘遂菊花黄。萧老板的名字可是取自这首药诗当中?”英茀故作随意地问。
三七“咦”了一声,问:“王姑娘你怎么知道?”
“想来如此。”
看三七已上钩,她便继续道:“我曾遇见过一位来自江南的萧姓医者,他说起自己名字取自这首药诗中的京墨二字,没想到萧老板竟然与这位医者用了同一首药诗取名。”
“什么?”
三七腾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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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下上前几步,惊讶地问英茀:“小姐您遇到过我的大师伯?”
“大师伯?”
英茀讶然:“萧京墨医者与你师父的关系是……”
“萧京墨就是我师父的兄长!我们也是江南来的!说来巧了,大师伯和我师父虽然相差四岁,但生日却是同一天呢!”
说到这里,他嗫嚅着道:“大师伯也是奇怪,明明说不愿到京中来凑热闹,没想到竟瞒着我师父自己跑来京城了。”
他说完,就蹲到了屋子角落的花盆处,咬着牙去挪动那个巨大的白石花盆,额头青筋都暴了起来。
小孩子身体瘦弱,英茀看在眼里哪有不帮的道理,遍起身帮他一起挪动花盆,二人通力合作下,花盆终于移动了一点位置。
三七瞅着空隙,立刻从腰间掏出一枚铜钱,塞了进去。
“你这是在干什么?”
英茀笑他:“难道是背着你师父藏小金库?”
三七连忙摆手否认:“才不是呢!”
“今天是我师父的生日,我们家乡有传说,过生日时捡到钱来年一岁就能发财,王姑娘,你可不能和我师父讲啊。”
他压低声音说话的样子实在可爱,英茀都想伸手去摸摸他的脑袋,可她的手刚伸出来时,却忽然顿住了。
今天是萧北亭的生日吗?
她记得第一次见萧京墨,是她和徐燕生成婚后的首个秋日。她来到萧氏药庐,看见萧京墨正在祭拜自己因火灾死去一周年的弟弟。
那时萧京墨说,他弟弟在一年前被马匪抢劫杀害,马匪还纵火焚烧了药庐,他是因为要给弟弟收尸才来到京城开药庐的。
她还记得,那时的萧京墨眼泪朦胧地说,弟弟的生辰竟然成了忌日,真是白发人送了黑发人。他一定会找到凶手报仇的。
生辰?忌日。
她紧绷的神经一跳,连春藜叫她也没听见。
刚才三七说萧氏兄弟生日是同一天,也就是今天。而她和萧京墨相识于成婚后首个秋日,就是明年此时。那时正是萧北亭的一周年忌日,那不就说明,萧北亭正是死于今天!
袖中的手骤然缩紧,她听到了春藜喊她的声音。她一看,发现春藜和三七在挪动另外一个花盆,正招呼她过去帮忙呢。
她呆呆地走过去,和三七一起将花盆挪动放了铜钱后,立刻拉着春藜走到一旁。
“春藜,我们拿了药立刻就走,你现在出去让张烈站在车上观察四周,若有人来,立刻进来告诉我。”
春藜被她严肃的神情吓到,点了头正要出门,却又被英茀拉住了。
“不、不。”
英茀忽然又摇头,她透过窗缝朝外面瞧了一眼,太阳此时正好升了起来,她的心中又有千层浪花激起。
全城断药、恰好要买所有血竭的薛公子、马匪、火灾,这一切,怎么看都不正常。
此处地处九仓山,人烟罕至,荒凉无比,她是最早从北城门出城的人,一路快马加鞭不曾耽误,怎么可能有人在她的前头?
这薛公子,不对劲。
想到这里,她的脸色煞白。
看向后门,她的心中如有一面鼓,敲个不停。
萧北亭应该很快就可以拿药出来了,她该救他吗?她能保证救了他后,自己全身而退吗?九仓山地处偏僻,回城找官兵根本来不及。她若救他,最大的可能是,大家一起死在这里。
可萧北亭虽然贪财,却不是个坏人,甚至对她来说,还是个救了她的好人。
好人应该有好报啊。
“春藜,你去办一件事情。”
第一次,她用一种极其肯定的声音,与前世那个谨慎小心的自己,做了一场告别。
她要铤而走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