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璐一直觉得在别人面前哭很丢脸,不过现在,他发现自己的脸皮好像变厚不少。
情绪失控是霎那间的事,等泪滚落几滴,连曾经的委屈和悲伤都变得黯淡,仅留下很浅的痕迹。
被泪濡湿的衣衫贴在脸上很不好受,白璐推开吉恩,换了个肩膀重新趴过去。
圣德广场的空气里似乎都飘着啤酒的麦香,他觉得,自己大抵是醉了。
被海鸥弄成印第安野人,深夜半死不活低血糖,现在又把他衣服哭得一塌糊涂……
各种狼狈的样子都被对方见过,白璐干脆破罐子破摔。
吉恩发出声极轻的笑,一边拍他的背一边摸他的头。
动作温柔,耐心得好像能这样抱着他一整夜。
白璐微微闭上眼,心里感叹:我被大金毛安慰了。
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抚慰犬?
真不错。
他有点想领回家。
白璐伸手遮住吉恩的眼睛,从对方怀里抬起头。
羞耻心来得迟了点,吉恩衣襟上的泪痕让他非常想把时间倒转。
耍酒疯啊,白璐,耍半杯酒的酒疯。
越活越出息了。
察觉到他的窘迫,吉恩也不躲,乖乖地任他捂住眼睛,两只大手把玩他另一只手的指节,有一下没一下地捏着。
白璐低头,顺势也捏了捏对方的掌心。
大金毛的爪垫很厚实,不喝冰啤酒后体温再度升高,变得像从前一样温暖。
仔细摸来,掌茧还挺明显的,可能跟常年烹饪有关。
“你做这行多久了?”白璐用指腹感受对方掌茧的纹路。
“7岁开始摸刀,差不多17年吧。”吉恩笑道。
“那么早?”白璐诧异。
“我家世代都是厨师,从小耳濡目染的,也就对厨房感兴趣了。”吉恩用眉骨磨蹭白璐的手,不满足地扩大被抚摸的部分。
“比起玩具,我小时候更爱摆弄那些厨具,把墙上的汤勺锅铲混成一团,再分类挂回去。”
“你这爱好还挺独特的。”
“是吗?对了,你玩过这个没有?蒙住眼睛挨个品尝同一种调料的不同产地,看看能不能猜中。”
“呃,没有……这好玩吗?”
“好玩啊!比如盖朗德海盐是潮间带的日晒结晶,晶体为多面体鳞片状,溶解速率中等,有明显的海藻提取物风味,尾韵还带有轻微的卤化物的清凉感,再比如柴郡岩盐……”
吉恩如数家珍,愉悦地描绘着另一个白璐未曾涉足过的领域。
白璐听得入迷,明明什么都没吃,却仿佛被人用筷子沾着那些调料挨样的喂,酸甜苦辣咸都尝了一点。
覆住吉恩双眸的手缓缓放下,在缩回去之前又被对方一把抓住。
十指无意识地交叉着,仿佛是这世间再自然不过的事。
吉恩眸光颖颖,神采飞扬。
类似的表情,白璐只在学生时代见过。
课间休息时间,同学们聊得天南海北,眼中尽是还未熄灭的梦想。
白璐每次都听得出神,一旦想加入,南砚舟就会用笔尖点点题纸,把他的注意力拉回去。
“你呢?”吉恩忽然问。
“嗯?”白璐眨眨眼,不知道自己跑神期间落下了什么话。
“你有喜欢做的事嘛?”吉恩摇摇他的手,又问一遍。
“呃,赚钱?”白璐说得很不确定。
吉恩失笑:“还有呢?”
投资,让钱生钱,买固定资产……
白璐陷入沉默。
他谈钱的时候并不觉得欢喜,倒像是在按部就班地运行提前设定好的程序。
钱很重要,钱是通过各种努力抵达的终点,这个思想是南砚舟一直灌输给他的。
包括在选专业的时候,他也听从南砚舟的意见,选择了金融。
【想靠梦想获得财富自由很难,但在有钱之后再去追求梦想,一切就会变得无比简单。】
不知怎的,白璐忽然想起南砚舟说过的这句话。
并不是他还在思念那个混蛋,而是当时的场景……他好像在做自己喜欢的事。
是什么来着?
哦,对了,画画。
模糊的记忆逐渐清晰,白璐拨开塞满脑子的钞票,依稀找到点特别的东西。
那年高二暑假,白璐一直借宿在南砚舟家里,和对方突击复习。
南家很重视儿子的教育,没让他顶着酷暑去补习班,而是直接请好几科的家教针对性地巩固知识。
课程从早排到晚,比上学时轻松不了多少。
南砚舟说需要个一起研讨的学伴,南家父母就同意他把白璐接到家里,共同补习。
长辈工作忙,偌大的别墅除了管家和佣人外,就只剩下他们俩在家教的监督下刷题。
若说消遣倒也有,那就是每天固定一小时的追剧。
剧情是豪门争斗和商战,亦由南家父母指定,为的就是从各方面培养南砚舟的商人思维,让逐利的念头根深蒂固。
这招还算有用,每次看完南砚舟都会讨论两句里面的计谋部署,再自行琢磨解局的办法。
白璐对那些没兴趣,倒是挺喜欢西装男们胸前佩戴的胸针。
碎钻拼缀的藤蔓、鸽血红宝石、复古款翡翠,还有线条利落的几何造型……
兴趣这东西从某方面来讲也是种“一见钟情”,没法细究理由,就是那么的不讲道理。
傍晚复习的时候,白璐看不进去枯燥的数字,笔尖移到练习册的空白处,下意识地就画了起来。
他跃跃欲试,想自己设计个胸针。
独一无二的。
半小时后,南砚舟揉着发僵的脖颈过来收题,打算和他一起对答案。
题纸空空如也,倒是某个涂鸦画得惟妙惟肖。
白璐设计的胸针很有特点,是一只小鸟停歇在一艘小舟上面。
南砚舟愣住了。
白璐很满意自己的作品,跟对方滔滔不绝地说创作理念。
小鸟想要渡海,却因飞行时间过长而变得精疲力尽。
幸好,它碰上了一艘随波逐流的小舟。
小鸟落在小舟里,既是安歇,也是归宿。
它不再执着要飞到海的尽头,愿意同小舟一同漂流,因为随便去哪儿,都是家。
【这款胸针很适合已婚人士佩戴,归属感很强,送丈夫送情人都好,有浓浓的情意在。】
【你说,我是不是很有设计天赋?】
【以后我当个胸针设计师好不好?一年抽出几个月到处采风找灵感,收集够素材后再闭关创作。】
【我想多走几个地方,最好能逛遍世界,看新奇的风景,听当地人的故事,再把综合起来的点子变成一个个胸针。】
【如果真能过这种生活,光是想想都觉得幸福啊。】
【咳,怎么不说话?】
【我这个稿子不好吗?你觉得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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么样?】
白璐问错了人。
现在……
白璐手指微缩,犹豫着吐出“设计胸针”四个字。
怪难为情的。
已经是很多年前的事了,现在提起,好像有点凑数的嫌疑。
白璐想赶紧把这个话题扯过去,没想到大金毛的眼睛竟慢慢发亮,好像挖到个只有自己才知晓的珍贵宝藏。
“设计胸针!小璐,你好厉害!”
“别别,别嚷!”白璐脸腾地胀红,“只是兴趣而已,我不擅长!”
“你有设计的成品吗?我能看看吗?”
啧,还真有。
南砚舟这人狗得很,高二的时候让他好好学习,别把心思放在涂鸦上,结果毕业表白的那天,直接把成品送给他了。
小鸟的羽翼用雾面白欧泊薄片层层叠嵌,鸟身覆着细密的珍珠母贝碎屑,经微雕后打磨成羽纹的模样。
至于小舟,舟身则是用哑光的黑玛瑙雕琢,边缘裹了圈细如发丝的铂金。
在鸟爪与舟板的衔接处,还用两枚鸽血红宝石作锚点。
这样既固定小鸟驻足的姿态,又能在黑白两色间投下一点惊心动魄的艳。
白璐收到礼物时感动不已,此后的每一天,无论穿何种装束,他都万年不变地佩戴这枚胸针。
后来去生日宴砸场时,白璐把那东西装进礼盒里,亲手送给罗辛了。
南砚舟的表情很精彩,脸色灰败,半丝血色都没有,死死地盯着那胸针,似乎快要当场暴毙。
白璐不想把那段黑历史展示给吉恩。
他宁可从来都没画过那玩应儿。
“都是些废稿。”白璐垂眸含糊。
忽然,指间传来一阵强力的挤压感,甚至到了痛的地步。
白璐眼睛睁大,瞪着面前的始作俑者。
“那就再设计个新稿吧。”吉恩笑容灿烂,完全看不出刚刚才使过坏。
“啊?”白璐把手抽开,起身,边甩边走,“都很久没画了,算了吧。”
不知不觉又跟这家伙待到深夜,该回家了。
“画一个嘛,就当是为我。”吉恩摇着尾巴追上来,脸皮厚厚地帮他揉。
“不要。”
“画嘛。”
“很麻烦啊。”
“我想看~我想看~”
“撒娇也没用。”
“小璐~小璐~”
吉恩锲而不舍,一路纠缠,直到解开锁在路灯下的自行车还在念叨这事儿。
见他拍拍后座,白璐犹豫片刻,坐了上去。
“你酒驾。”白璐不安。
“哈,我就两个轮儿,算不上!”吉恩把他的两只手放在腰间,“抱住哦!”
“好热,我抓后车座就行。”白璐不干。
“那小心颠下去,夜路可不好骑。”吉恩摇头。
白璐立刻抱紧他。
“你到底靠谱么?别把我带沟里。”
“哈哈,这可难说。”
“什么?放我下来!”
“晚喽~”
“你这家伙……”
“所以你要不要再画一稿嘛?嗯?嗯嗯?”
“你还真执着。”
“嘿嘿。”
唉,画画画,画就画。
画个什么呢?
白璐下颌贴住吉恩后背,望着那头蓬松的金发在眼前一颠一颠的,倏然间,脑海里就有了构图。
哈,他有主意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