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便有一白发清瘦老者着一身青色布衫快步前来,老头儿一双细长眼,嘴唇单薄,不苟言笑,先跟周贤打了一声招呼视线才落在徐青玉脸上。
卢柳脸色一凝。
周贤却道:“这是青玉,通州来的,上次我跟你说过的,做你学徒。以后你多带带她。待会让人给她安排个住处。”
说话间,卢柳已经将徐青玉打量了好几回,徐青玉落落大方上前打招呼,“卢掌事。”
周贤可没空管他俩的眉眼官司,更无心理会手底下人的争斗,他忙得焦头烂额,一进屋就问起今日的进度,卢柳吞吞吐吐的看徐青玉,周贤一挥手,“不必藏着掖着,她是自己人。我们从沈家仓库那边拉来的布坯,还是托了她的关系。”
周贤声音沙哑,喉哝充血,徐青玉立刻狗腿的站起来给领导斟茶,顺便也给卢柳倒上一杯。
卢柳不动声色的瞥了徐青玉一眼,说话含沙射影:“老夫人身边的人,自然是能干的。”
徐青玉坐在旁边也不说话,听卢柳说起作坊的情况,简而言之,沈维桢那边拉来的一万匹布坯已经全部入库,分在五个场地加紧印染,对外一致说又接了某个江南富豪的单子,不仅场地,连工具、工人等全是临时租借来的草台班子。
二房两个小子并一个小姐,还有云记的几个掌事和公子,都得散开去看场子,协调后勤、运输、工钱、染料周转等事务。
更不要提,收来仓库的全是素色布坯,若要染色,宫女用布需要三染,太监外袍则是五染,尚衣局指定用布为七染,布料还要阴干十二个时辰,染匠还要每匹验色,确保这次交出去的岁布万无一失。
还得算上运输的时间,也不知能不能在押送队伍到达京都之前换下那些褪色的布料。
徐青玉听了一会儿就头晕脑胀。
周家这事…牵一发而动全身…一个不好,新领导全家脑袋搬家。
淦。
这儿也是个狼窝虎穴。
徐青玉一直沉默听着,全程不发表任何意见,她既是空降,说话也没人听,只能理清情况,因而周贤说到最后才看到徐青玉,他忍不住犯了愁,“眼下几个场子都有人看着,实在不知安排你做什么事情,不如你明儿个去柜台上坐几天,帮着招呼前院的客人。”
得。
大掌事下放基层做柜姐。
徐青玉还没张口,卢柳却紧着周贤的口风跟了一句:“到底是老夫人那边派来的人,又为我们找来这一万匹布坯,这丫头定然有几分本事,哪儿能让她抛头露面的去招呼客人?这一批布料褪色严重,匠头也一直没找到原因,不如让这丫头去查查此事。”
徐青玉眼皮一跳。
果然,这老东西憋不出好屁。
她初来乍到,地盘没踩热,人也没认全,就让她去查布料褪色一事,又是在这样忙碌的关节点上,谁会鸟她这个空降兵啊?
更不要提,干了几十年的技术工工头都查不出原因,她能查个什么?
两个人四目相对,徐青玉看见那老东西面无表情的样子。
周贤一想,立刻拍板:“那先这样,你这些天先查查布料褪色的原因。有其他事我再叫你。”
卢柳看着眼前这一大一小,脸上再没半点好脸色,他转身而去,“跟我来吧。”
已入夜。
月上三竿。
但院子里的工人半点不停歇,染色固色是体力活,院子里女工不少,此刻看见跟在大掌事身后的年轻女子也难免多看她一眼。
徐青玉倒大大方方回之一笑。
显然卢柳并未将这一大一小放在眼里,徐青玉拿着尚方宝剑又如何,毕竟周家早已分家,老夫人也管不到二房头上来。
“这几天工人多,大家都是轮班睡,哪儿有空睡哪儿,没地方腾给你这娇小姐,只能委屈你睡在这里了。”
卢柳将人安排到二楼某处屏风后试衣间的塌上,小刀自己能受气,但看不了徐青玉受气,当下就要反驳却被徐青玉一把摁住,“睡哪儿都成,只是我确实身子娇贵,劳烦卢掌事送两床干净的被褥来。”
“有什么事找楼下的阿花。”卢柳可不愿意跑腿,“既是来做学徒的,总得勤快些。莫以为你是女子,又是老夫人那边的人,你就偷奸耍滑。”
徐青玉也不恼,卢柳那年纪都够做她祖父了,万一把这老头气倒了往地上一躺,她有理也变成没理,因而她笑嘻嘻的回了一句:“多谢卢师父教导。”
卢柳捂着胸口,脸色隐隐发白,“谁是你师父?”
徐青玉继续嬉皮笑脸,“早晚会是的。”
这泼皮——
卢柳心中哽了一口气,又不好跟一个黄毛丫头斤斤计较,拂袖而去。
等卢柳走远了,小刀才捂着肚子笑,“看见没,那老头走的时候脸是绿的!叫他给咱使坏!”
徐青玉弹了他脑门,“尊老爱幼,别跟老人计较。他们有护身宝甲。”
“啥护身宝甲。”
“年纪呗。”徐青玉笑,“卢掌事五十多岁的人了,你跟他斗,无论输赢,都得落个为老不尊的坏名声,没必要在人前跟他争那口气。”
小刀似懂非懂,很上道的压低声音:“人前不行,人后就可以?”
徐青玉笑笑不说话,“收拾床铺睡觉吧,我睡这张塌,你睡旁边那间。我来收拾,你去找阿花抱两床褥子来。”
小刀很快抱着被褥来,见徐青玉已经将塌上堆积的布料搬走,埋怨着,“这塌这么硬怎么睡人?”
“桥洞底下你都睡得,这木塌你就睡不得?”
徐青玉说着一屁股坐了上去,双手绕在脑后,看着外间的月色脑子放空。
“我是说你怎么能睡这样的地方?那老东西摆明是倚老卖老欺负你!”小刀也躺到隔壁去,两个人隔着屏风说话,外间不断有人拍打、晾晒、蒸煮,空气里混合着各种染料的味道,还有不断走过的脚步声,工人们压低声音的说话声,加之小刀又在旁边碎碎念叨,徐青玉视线越来越涣散。
小刀抱怨了好一会儿,却始终不见旁边那人回应,他起身绕过屏风查看那人,却见徐青玉已经和衣睡着了。
小刀扶额无奈,身处敌营,这娘儿们睡得跟猪似的,真够没心没肺!
不行啊,这女人这么蠢,还得让他包子哥护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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