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元界。
中州，大渊王朝，临古城。
隆冬，冷风横扫，霜雪漫卷。
“伯伯，要两个肉包。”
“好嘞，四个铜板。”
“咯吱——咯吱——”孩童将包着肉包的油纸包塞入衣襟，离开摊位，踩着脚下的积雪，玩得不亦乐乎。
街道上，行人渐疏。
在他身后，一只手悄然朝他的肩膀摸去。
污垢疤痕遍布，皲裂丑陋。
很快，那只手的五指猛地扣在他肩上，用力回掰拉扯。
伴随着孩童的痛呼声，陈观禹伸手迅速探入他衣襟，将油纸包抢夺而去。
拔腿就跑。
“乞丐抢我包子呜呜呜......”
身后是孩童撕心裂肺的哭喊声。
陈观禹撞开路上几个挡路的行人，痛骂声、哭喊声渐行渐轻，直到他跑到一条阴暗脏乱的小巷中，再也不见。
这里是他的“家”。
陈观禹无力地顺着墙根跌坐，剧烈喘息着，掏出被他藏于衣襟的油纸包。
诱人的猪油香气让他忍不住吸了吸鼻子。
就在他即将拆开时，却忽闻一阵杂乱的脚步声——
“小子，把包子孝敬给你爷爷我。”
陈观禹看向巷口，三个与他同样衣不蔽体、满身污垢的乞丐正不怀好意地盯着他。
蓬乱如枯草的发丝下，陈观禹眼中满是嘲讽。
随后在三人恶狠狠的目光下，陈观禹迅速将包子塞入嘴里，胡乱咀嚼着。
“你找死！”
......
素白积雪上晕开片片猩红，口中的肉包混着血沫吞入腹，三个乞丐早已离去。
隆冬刺骨的寒意不消几秒便冲散了腹中肉包的滚烫，身体里的暖意迅速流失着。
陈观禹觉得有些困了。
他想要起身，然而最终手指只是虚虚地抓了抓地面，入手的是透骨霜雪冰凉。
越来越冷了，他想。
他会死么？
陈观禹突然勉力地裂开嘴笑了，眼眸里却是一片死寂黯淡。
死？
他终于要死了么。
困意如潮水般席卷，陈观禹眼前已经开始一片模糊黑暗。
恍惚间，他好似看到了九天飞仙。
绒雪漫卷，那抹天青色的裙摆曳过霜雪不留痕迹。
面容如隔寒雾，极清冷的，宛若高山巅雪，凌霜傲梅。
“这就是我的任务目标？他看起来要死了。”
苏菱寒于脑海中沟通系统。
垂眸看向地面，不过十五岁的少年浑身血污，气息奄奄，已然命悬一线了。
垂于身侧的手指轻抬，一枚丹药被她以灵力送入地上少年口中。
随着这枚丹药融入体内，少年如游丝般细微的气息很快有力平稳起来。
【是的，宿主。此人就是天元界的世界之子，也是未来的灭世之子，陈观禹。】
【陈观禹是天元界集无数天道之力凝聚而出的世界之子，因此生死与天元界息息相关。】
【若陈观禹身死，天道之力也将崩溃，天元界将塌。】
【请宿主积极完成感化灭世之子、拯救天元界的任务。】
【任务完成后，界域管理局将把此次任务积累的功德转化为重生机会，赋予宿主重归蓝星的资格。】
完成任务就重生回家，失败就随着被灭世的天元界一起遁入轮回——
倒也不算亏本买卖，反而还是她赚了。
看着地上虽然恢复了生机但仍然陷入昏迷的少年，苏菱寒掐指连施了三个净尘诀后，往他体内渡入一丝灵力探查情况。
嗯，跟之前系统传过来的资料一样。
灵根、剑骨皆被剜去，经脉受损严重，内里空虚，支离破碎。
悠悠轻叹，“还真是个小可怜。”
苏菱寒挥手，以灵力将地上的少年抬起。
随后自储物戒中取出一座精致的飞舟，带着悬浮于她身后的陈观禹走入。
话说，两百多年了，她的凌雪峰还没有一个弟子。
灭世之子？那以后就是她徒弟了。
不就是拯救误入歧途的失足少年么。
这点她在行。
......
......
北荒，剑山。
将陈观禹安置于栖霜殿侧殿里后，苏菱寒来到了主峰。
静阁。
案几上香炉袅袅，氤氲了男人半边面容，浅朱色薄唇如隔纱望海棠。
垂眸于案上卷折，右手执笔轻移着，袖口隐隐显露的腕骨分明。
不消片刻，男人凝于案上卷折的目光微滞。
“怎么了？”
嗓音温和，清润如玉击石。
“师兄，你有师侄了。”
笔锋微顿，一点墨色于卷折上晕开。
卫怀晏抬眸。
对面女子鸦青鬓间斜簪冷白玉簪，清辉漾开，似将眉梢凝作昆仑巅头终年不化的霜雪。
然而此刻上扬的眼尾却将那片霜雪悄然化开，只余清清笑意。
看起来心情不错。
手中的笔被他搁置下，温声，“什么师侄？”
“我记得距离剑山最近的收徒大典还有三年。”
“菱寒从何处寻得的弟子？”
苏菱寒回道，“我在凡间发觉一少年十分合我眼缘，心有所感，于是便将他收为徒，带回了剑山。”
“以后他就是我的嫡传了。”
“十分合菱寒眼缘？”
卫怀晏轻喃，而后开口，“你那弟子如今是在......”
“栖霜殿。”
后者眉目隐约微蹙。
苏菱寒眉眼弯弯，继续道，“侧殿。”
......
凌雪峰，栖霜殿侧殿。
床榻上，陈观禹缓缓睁开眼。
待看清眼前景象后，兀地坐起身，环视四周。
温灵玉髓铺就的地板温润如脂，在穹顶的银魄星砂的清辉下流转着柔和光泽。
灵气浓郁不知何时几，陈观禹感到前所未有的温暖舒适，好似长久磋磨的身躯得到抚慰。
即便如此，心中警惕不减丝毫。
这是哪儿？他为什么会在这里？
就当陈观禹刚于榻前站起身，想要离开房间时探查一番时，面前空间骤然扭曲破裂。
陈观禹瞳孔剧烈一缩。
能够撕裂空间的修士，修为最低也是洞虚。
自空间裂隙中走出的是一道天青色身影。
昏迷前的记忆猛地回现于脑海，陈观禹反应过来——
之前不是幻觉。
“多谢前辈出手相救。”
苏菱寒轻点了点头，道，“我想收你为徒。”
“你可愿意？”
音色如初春消融的雪水滑过温润玉石，蕴着清浅的柔，让人不自觉地想卸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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防。
下意识地，陈观禹心头的警惕因这道声音消减了些许，但转瞬反应过来又更重了几分。
苏菱寒并没有在意他浓得要冒出头顶的警惕。
她相信他会答应的。
毕竟，除了答应，他还有别的选择吗？
果然，对面那少年听到后只是明显地怔愣了一下，随后便是当即跪俯叩身。
“弟子原意。”
“弟子陈观禹见过师尊。”
“嗯。”
苏菱寒应下，以灵力将他搀扶起身。
“如今你身子孱弱，还需调养。”
苏菱寒自储物戒中取出一个玉瓶，灵力操控着漂浮向他。
陈观禹垂眸接过。
“玉瓶里的愈灵液与洗髓丹的功效相同，能够易筋洗髓，培补元气。比洗髓丹药效更温和。”
“将愈灵液倒入浴桶中浸泡一个时辰即可。”
“浴房在殿内后室，绕过那扇屏风走几步便能到。”
“谢谢师尊。”
在他话落，又是一件被整齐叠好的衣衫落入他怀中。
“为师还有一些事情要去处理，待处理好后再同你细说。”
苏菱寒感受着通讯玉符上传来的细微波动，大致安排好陈观禹的后续事宜后，转身。
陈观禹看着她明显欲要离去的背影，忽然开口，“弟子还未请教师尊名讳。”
“剑山，苏菱寒。”
陈观禹瞳孔微微一缩。
......
......
主峰，静阁。
苏菱寒自空间裂隙中走出，再次回坐落于案几那人对面。
“师兄，怎么了？”
“胡闹。”
话虽如此，语气如旧温和。
“那孩子并无灵根，如何修炼？”
除了长相，没有任何出彩的地方。
思及此，卫怀晏想着前不久她说的话，思绪微顿。
“菱寒为何想收他为徒？”
然而在他话落，对面却并没有给予答复。
卫怀晏抬眸，正对上对面女子蕴着盈盈笑意的目光。
缓声，“怎么不说话？”
苏菱寒看着他，蕴着浅笑的眉目微微蹙起，话语好似带着几分忧恼，“因为我在想——”
“要编个什么理由，师兄才会相信呢？”
“是么。”
“若编得太假，我可是会拆穿的。”
苏菱寒轻轻点了点头，话语倒是煞有其事，“那我可要好好琢磨一番，不被师兄看穿了去。”
知道她不愿多言，卫怀晏没再追问。
只是开口，“那孩子今后，菱寒是打算......”
“既然是我的嫡传，那日后自是要继承我的衣钵。”
苏菱寒道，“至于灵根，我会想办法帮他塑一个出来。”
“师兄以为呢？”
后者眉目明显蹙起，“塑灵根......”
“此举有违天数，恐遭天谴。”
这次的语气里带着明显的反对，“不可。”
“为凡人塑造灵根谈何容易？”
“整个修真界中从未有过先例。”
“千年前万魔门夺灵种生，最后也因滔天业力引下天谴，功亏一篑。”
说到这儿，卫怀晏略微垂了垂眸，再次看向对面之人时尽是正色，“菱寒，若是夺灵种生，万魔门已经失败了。此法是行不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