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凛从电视台出来的时候,天边只剩黯淡的云斑。
他穿着汇文高中的校服,白衬衫扣到顶,咖啡色领带系得一丝不苟,在那里就吸睛,很有好学生的样子。
出粗车司机从后视镜里看他一眼,自来熟地起话题:“小伙子,怎么这个时间还去汇文高中,学校不是应该在放暑假吗?”
司机为了省油,没开空调,周凛降下后座的车窗,衣领被风吹得摆动:“我高三,八月一号就开学了。”
“现在学生真辛苦,我们那时候可没有补课……”
他在驾驶位上滔滔不绝地回忆自己的高中的时候,宋辞打来电话,开口就是一句打趣:“小周周,我是不是应该提前跟你要个签名,万一你将来红了,不会翻脸不认人吧?”
周凛靠在椅背上,不知所谓地动了动唇角:“滚。”
“我劝你善良一点,好好珍惜我这个朋友,因为你现在就是一个不戴措施、逼女生吃避孕药的渣男!”
宋辞开始讲跟他有关的八卦,讲完又分析形势:“但这事麻烦就麻烦在,只要留言的人咬死不认,你拿他什么办法都没有,就凭那一堆乱码,顶级律师来了也没用。”
他的嗓门太大,周凛把手机拿远了点。
怪不得校园通的管理员老师发消息,让他结束采访去学校一趟,应该就是这件事。
“留给你洗白的方式不多了,收复湾湾、攻克癌症、要不然研究出来反物质、暗能量、超弦理论和真空衰变,或者带着人类星际移民也行,你选一样吧。”
说完,他甩来几张群聊截图,周凛点进去,一群不认识的人,讨论得挺难听的。
宋辞看起来比他还着急:“你快想想,这事怎么办?”
周凛:“晾着,过两天热度就下来了。”
那就是什么都不办。
听筒里沉默了好几秒,宋辞的语气讳莫如深:“该不会被他们说中了吧?那个女生是谁?你天天跟我在一起哪来的时间?难道是在瑞士参加IPO认识的?长什么样?比许意峤还漂亮吗?”
周凛被他吵得头疼,手指扶上太阳穴:“苹果日报最近招狗仔,要不你去应聘吧。”
“老子为了你的事心力憔悴,你还……”
周凛听不进去了,强行切断电话,又把他的微信短信也一并拉黑。
一套组合拳下来,世界终于安静了。
窗外的风吹着额头,他松了松领带,才想起来还没给管理员老师回电话,于是按出一串号码:“丁老师,您还在学校吗?”
那时候也没想到,会抓到一只鬼鬼祟祟的小猫咪。
……
走廊尽头的楼梯口,少年的影子罩住她,林时稔想跑,可是脚下如坠千金,整个人像被施了定身术似的,动弹不得。
周凛只是看着她,表情如山间薄雾,看不分明。
她知道这种时刻一定不能心虚,只是脑子想得挺好,身子却不由自主地打颤,攥着手机的掌心都湿了,反驳的话也断断续续的:“你说什么?我,我听不明白……”
林时稔是泪失禁的体质,情绪稍微激动就会想哭,她忍住鼻头上涌的酸意。
走廊的夜风里,她的碎发被风扬起,长睫扇动的糯软模样,很像一只尽力降低存在感的无害小猫咪,浑身上下都写满了四个大字——看不见我。
周凛看得有点恍神,随后是更加的不解。
她哪来的胆子在论坛上挂人?分明是他再大声一点,她眼泪就会掉下来了。
空气安静了三秒,周凛像是终于打量够了,突然说了句毫无关系的话:“知道我为什么在这吗?”
少年的声线干净低沉,林时稔不敢抬头,只盯着自己的脚尖,小幅度地摇摇头。
“管理员老师让我来找他。”
林时稔的心脏几乎跳停。
管理员老师通知当事人,说明学校已经知晓,距离老师和其他人知道也就不远了,事情正在往最坏的方向发展。
她慌了神,已经完全忘记了道歉信上的剧本,慌不择路地开口:“那些留言真的是自己发出去的,可能是黑客控制了我的手机,我喝了一瓶饮料,什么都不记得,就算你是渣男,我也不会说出去的……”
颠三倒四的话里,还夹了句骂他的。
周凛盯着她的眼睛,突然想起来十几天前在便利店里的偶遇,于是截断她的话:“你是因为看见了什么,故意挂我的吧?”
“不是。”
几秒后,见他始终不为所动,林时稔咬了咬唇,又强调了一遍:“真不是。”
周凛把一封信捏在手上,闲闲地在她眼前晃了晃:“这是什么?”
林时稔缩了下脖子,盯着拨弄信封口的修长手指,整个人紧绷如弦:“道歉信。”
要是早知道会被抓现行,打死她也不会写那封信,但是周凛好像并不体谅,瞥了眼她的紧张样子:“你知道的,这件事很严重,一封道歉信可不够。”
她的软音里带着哭腔:“那你想要什么?我可以给你赔钱,但是我也没有很多的钱……”
“我看起来很像强盗吗?”
周凛都被气笑了,他弯身,俊容放大:“你先说说,渣男是怎么回事?”
独属于少年的气息也侵略过来,林时稔往后仰,可惜后背就是墙,退无可退,她的睫毛颤得更厉害了。
相对无言的僵持时刻,有脚步声从教室方向过来,还没看清来人,就听到成熟的男声隔着一段距离传来:“你们是哪个班的?”
林时稔由衷地感谢汇文高中的保安大爷,为这场紧张到手心冒汗的对峙按下了中止键。
但大爷的下一句又让她如坠冰窟:“这么晚不回家,是躲在那里谈恋爱吗?”
“……”
天气预报说未来二十四小时有台风登录,淮城入夜后的空气夹着湿热,黏黏腻腻的很不舒服。
早就过了放学时间,校门前的南阳路车辆稀少,周遭的快餐店已经临近打烊,万安咖啡还在营业。
空调徐徐地吹着冷气,服务生送了两杯卡布奇诺过来,周凛把其中一杯递给她:“你真的不吃饭,只要一杯咖啡?”
林时稔跟他的松弛感形成鲜明对比,别说吃饭了,连云南白药都吃不下,复杂的情绪在心理翻滚十万八千遍,她吞吞吐吐地提出解决方案:“我在论坛上发帖替你澄清可以吗?”
“解释只会越描越黑。”
周凛平时不是爱计较的人,但不知道为什么,眼前的棉花喷子突然就挑起了他的好奇心。
“看过《让子弹飞》吗?”
他声线变冷,恢复不近人情的表情:“那些看客们根本就不在意小六子吃了几碗粉,他们就只在乎能不能围观一场闹剧,然后满足自己的情绪价值。”
意思就是既往不咎和知错能改都是伪命题。
“学校里的那群人也是一样的道理。”他语气很淡,像是在说别人的事情。
林时稔陷入迷茫,其实她的性格很怂,经常是吃了闷亏也能自我安慰吃亏是福的鸵鸟心态,误伤别人还是第一次,也是真的不知道该做什么才能弥补过失。
他喝一口咖啡:“我先看看你道歉信的诚意。”
不要!那不是她的本意。
林时稔虚得说不出话,想要拦住他,但是又没有立场。
周凛当着她的面把信封拆开,逐字逐句看完,再看向她时,好像有一点点状况外。
“爱而不得?”
“因爱生恨?”
他冷眼昵她:“你暗恋人的方式还挺特别的……”
这封道歉信林时稔酝酿了整个下午。
课间吵吵闹闹,她埋在一堆书后面,卫生间也不去,董蕊打水回来往她那瞄一眼,她立刻用手捂住信纸。董蕊暧昧地眨眼,用唇语问:“情书?”
林时稔摇头。
情书是写给沈序清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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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写的,严格地讲,应该叫剧本。
「周凛你好:
见字如晤。
我时常觉得文字的力量非比寻常,所以这封信写得异常艰难,社交平台上的一些信息,有时候往往只代表一种情绪,我们会被情绪裹挟,做出某些过激的行为,但这都不是本意。
或许是爱而不得,亦或是爱而生恨……你应该很习惯的,因为骄傲如你,本就是很多女孩的心事,希望你不要你追究我是谁。
如果你还没注意到网络上的谣言,那么恭喜你,因为专注自己的人才会获得成功。
可惜我的文笔不好,字斟句酌还是写不出心中歉意的万分之一。
8月13日
一位不愿意透露姓名的人」
林时稔已经把眼睛闭上了,她在想这件事到底是谁的责任?
第一责任人肯定是周凛,他去便利店买套在先,购物小票被沈序清看到在后,这个世界上没有无缘无故的恨。
第二责任人是辛晓梅,她爽约在先,小姑娘送RIO在后,酒精只会麻痹想要逃避现实的人。
还有校园网上的那群看客,是他们近乎疯狂的好奇,才把舆论引导成这个样子……
她长久地埋着脑袋,只希望周凛看在这是公共场合的份上,劈头盖脸的骂声小一点。
结果就听见他沉沉地叹了口气:“算了,我不追究了。”
林时稔觉得脑子里一堆乱线,刚刚不还上升到了围观者和小六子的高度,怎么突然就轻拿轻放了,她眨眨眼,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真的吗?”
周凛虽然觉得也挺荒唐的,但女孩的心思又有谁能猜透呢,他本着理解和尊重的想法,给她吃定心丸:“嗯,翻篇儿。”
一场闹剧就这样悄无声息地化解。
林时稔虽然觉得自己本来就应该被赦免,但这话时不敢说的,她想了想,从书包里掏出便签本,笔端在上面轻轻移动。
“这个给你。”
周凛敛了敛眼睑,一张小卡片被女孩细白的手指推过来,三厘米见方的大小,还是粉色的。
上面写了三个字:好人卡。
……
两人从咖啡店里出来的时候,天已经彻底黑透了。
林时稔跟他道别就要往地铁站走,书包被人从后面扯回来,转身就看见周凛在软件上叫车。
屏幕的光照在他脸上,他抬了抬眼:“太晚了,我送你。”
林时稔反应了三秒才明白他的意思,不由得在心里脑补,难道一张好人卡就把他精准普渡了?不过想到还要跟他独处,内心还是抗拒的。
“不用了吧。”
周凛似笑非笑地看着她:“怎么了,怕我?”
“南岗街四十号水星园小区。”林时稔秒报地址,好像慢一秒,都是对好人卡的不尊重。
网约车没什么耽搁地来,周凛也比想象中更有边界感,她坐在后座,他就拉开了副驾驶的车门,两人一路无言。
到了家楼下,林时稔推开车门,绕到副驾驶的位置,从降下的车窗里跟他摆了摆手,细声说:“我到家了,今天谢谢你。”
她看起来很累,眼底带着水光,双手无意识地捏紧书包带,周凛手肘搭在车窗上:“进去吧。”
最后看着她进了单元门,才让司机开车。
周凛的作息向来规律,洗澡、吃饭、逗猫、写作业、睡觉,他平时不太熬夜,这样才能保证第二天的精力。
所以当失眠来袭的时候,他感觉还挺新鲜的,就跟那个人一样。
脑子里不由自主地掠过张白净乖巧的脸,她紧张的时候,双颊微微泛红,像一颗带着绒毛的水蜜桃。
明明是个脸盲,记她的样子倒是挺清楚的。
不知道是不是天气闷热,他的呼吸突然就重了,看了眼自己身下,再掀开被子,又进了浴室。
花洒下,他叹气:都怪那张该死的好人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