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没事吧？”马人伸出手，米诺尔这才发现哈利已经颓然地半跪在地。
“没事——谢谢你——”哈利费力地吐字，“刚才那是什么东西？”
米诺尔看着哈利和名为费伦泽的马人交流，因朋友无事而稍稍放心下来。
更多的马人出现，他们开始为费伦泽的行为争论，为星象争论。为……立场争论。
费伦泽在向着他的同族咆哮：“你们没有看见那只独角兽吗？你们不明白它为什么被杀死了吗？还是行星没有向你们透露这个秘密？”
什么秘密？
“我一定要抵抗那个潜伏在我们森林里的家伙，贝恩。是的，如果必要的话，我要和人类站到一起。”
什么家伙？是刚才那个怪物吗？
米诺尔心里却是一团乱麻。他又想起刚刚自己的无能为力，心里充满混沌的迷茫和孱弱的痛苦，只好难过地闭上眼睛，瘫软在口袋里。
不知不觉间，他在哈利的口袋里睡过去，连哈利后面和费伦泽又说了什么都听不到了。
***
“斯内普要替伏地魔弄到魔法石……伏地魔在森林里等着……我们还以为斯内普只是想靠魔法石发财……”
米诺尔耐心地听着哈利把他们昨晚经历的事情重述一遍，听着哈利最后得出的结论。罗恩每听到“伏地魔”的名字就小小地瑟缩一下。
三个人看起来都没有睡好。事实上，米诺尔昨晚（更准确说是今早）在哈利的口袋里醒来后就偷偷溜回赫奇帕奇休息室，他知道这三个人在他溜走时还在格兰芬多的公共休息室谈话。
“而且，我还收到一张小纸条，”哈利无意识地揉着额头上的伤疤，“上面写着让我好好用隐形衣，以防万一。”
费里斯比先生正专注地往他的侦探笔记里添加着零零碎碎的线索，闻言抬起头：“以防万一？这是谁给你写的？”
答案自然是不知道。就像谁也不知道哈利的隐形衣到底是谁给他的圣诞礼物一样，不过他们几个人都一致认为很可能是邓布利多。
“连邓布利多也觉得可能会出现什么应付不了的变故吗？”米诺尔快速地点上句点，解脱般扔下羽毛笔，躺倒在自己的床上，突然侧头问费里斯比先生。
他和费里斯比先生现在正在赫奇帕奇休息室。经过一个学期的历练和费里斯比先生手把手的教导，米诺尔已经能够熟练地糊弄出来一篇论文。
质量暂且不论，但拿到及格的成绩还是没问题的。
但还是不够。他又想起那天禁林，当披着黑袍的怪物一步步逼近朋友的时候，他的脑子里空白一片，只能想出来“腿立僵停死”一个咒语。
……虽然他有名师辅导，朋友带学，但其实提高的也只是他的纸面和论文成绩，很多咒语他在课堂上练习的时候还是做的一团糟。
他不像赫敏，有丰富的学识；不像罗恩，永远有着为朋友挺身而出的勇气；更不像哈利，能够站出来跟邪恶作斗争。
费里斯比先生扒着垂落的被子跳上床，回答他先前的问题：“或许这世界上就是有很多不确定性呢。校长也不是全能的。”
“不过遇到危险需要帮助时还是要找能帮到你的长辈，”他冲米诺尔眨眨眼，“我们没有让孩子去面对危险的道理，孩子就应该好好充实自己，多学习啊。”
“乔纳森，我昨天晚上的时候，感觉我什么都做不到。”米诺尔仰头静静地躺在床上看头顶的幔帐，“我的存在是有意义的吗？我好像总是这样，你知道吗。”
“……我觉得我总在看别人受伤、痛苦。”他强忍着蓦然而生的绝望的窒息感，喃喃道，“我宁愿死的是我。”
费里斯比先生怜爱地看着他。
“我以前一直觉得一切一定会变好的。不管买下我的主人是想要付出爱、需要一个情感寄托还是需要帮助，我都会努力的。”米诺尔的眼泪渗出来，“可是现在全乱套了，我什么都做不到。谁会需要一只小仓鼠呢？我什么都做不到……”
“我会。”费里斯比先生认真地说。
米诺尔无奈地苦笑一下。
“如果我能像别人一样，学会好几个有用魔咒就好了，”他轻声说，“如果我能像人类一样，有着人类的学习能力，有着人类的胆量，和所有正常人一样好好地学习就好了。”
米诺尔一整个学年有大半个学期的课堂都在昏昏欲睡，许多知识都是靠费里斯比先生给他补习才得以学会的。
费里斯比先生叹口气。
“可是你就是人类，”他斟酌着开口，眉眼少见地覆上忧伤，“只是你自己不承认而已，你直到现在也不愿意接受吗？”
米诺尔的泪水接连滚落在床上，晕出一片水渍。
……没错。这就是悲伤的、却也拖垮米诺尔的事实。
如果说在畅想着被买走的美好生活前死去让米诺尔痛苦的话，转生以人类的形式活着更让他感到迷茫。仓鼠时的他的愿望仅仅是有吃有喝地活下去，但当他变成人以后，当他拥有着支配自己未来的权力后，他反而不知道如何是好。
他发现自己并不想当什么人类。他喜欢自由和新事物，但从他在茫茫雪原上仰头看向空中阴影的那一刻起，他就意识到他所渴望的“外面的世界”不是他想象的那种样子了。
变成人的生活也不过是另一个鼠笼。吃饭、睡觉、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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习、玩耍，曾经心心念念的“外面”和笼子里的生活相比似乎也并没有什么特别的。
尽管如此，当他面对一个未知的新世界后，他还是会忍不住一看究竟。哪怕他早就认识到自己想象的笼外自由和真正的人类的世界不一样了。
探头一望便已勾尽他的心神，迈步出圈便已经耗尽所有勇气。这也是他向往自由和探险，却并不是勇敢的格兰芬多的原因。
然而极少数的午夜梦回，他也会想起过去，想起现在的生活，想起曾憧憬的美好。
为什么他不能像大家一样，被和善的主人选中，拥有着新的家庭和幸福的生活，而是被随便地拿去喂猫头鹰？
为什么要让他再活一次，让他体验外面的世界，又承受想象与现实不符的痛苦？
如果他还是仓鼠，如果他曾经以仓鼠的身份死去，是不是就不会经历这么多心绪了？是不是他就不用淌着冷汗，流着泪从睡梦中醒来了？是不是他就不用再承受这滔天的、对朋友在自己面前的遭遇无能为力的痛苦了？
所以米诺尔拒绝接受。他维持着仓鼠的作息，仿佛在假装自己是一只被别人错误地视作人的仓鼠。他维持着仓鼠的眼光和思维生活，像毛虫蜷缩在安全的蛹里。
这就是能够变成仓鼠的人类米诺尔·怀特洛自我欺瞒的故事。
“原来乔纳森一直知道啊。”米诺尔苦涩地笑笑，“你忍了快五年都没有直接问我吗？”
“没有那个必要。因为，你一直没有想好吧。”费里斯比先生跳到他的面前坐下来，“当你不知道自己到底需要什么，或是缺少什么的时候，做出自己心中最渴望的选择又有什么错呢？那个选择，或许就是你真正需要的，能从孤独和彷徨中保护你的东西。”
“但是，我觉得你或许有些新的想法了？”费里斯比先生仍是一贯的温文尔雅，轻声说道，“现在的你，有开始渴望什么吗？有希望改变什么吗？”
米诺尔努力地吸吸鼻子，眨着眼睛拭去流下的泪水。
“当你愿意接纳曾经不认可的那一部分自己时，就是你可以用新的选择来填补自己的时候。你也永远可以在每一个时刻，接纳自己曾经历的道路，和走过那条道路的自己。”
“所以，乔纳森，你的意思是，”米诺尔改变一直保持的仰躺姿势，转头看向费里斯比先生，“我要从今天开始接受自己是个人类的事实吗？”
“这要看你自己，如果你希望如此的话。”费里斯比先生说，“只有你自己能决定自己成为什么样的存在。你要做的只是接受你自己。”
“听起来像是很好的‘从今天开始当人啦’的宣言哇。”米诺尔努力让声音轻松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