轰隆隆……
在祁同伟的指令下。
梁群峰被塞进一辆挂着特殊牌照的越野车里,车子没有驶向纪委,也没有开往任何一个看守所。
而是一路向西,朝着汉东省最偏远、最贫瘠的山区疾驰而去。
车内的气氛压抑得可怕。
梁群峰靠在车窗上,感受着车辆的颠簸,窗外的景物从繁华的都市,逐渐变成了低矮的平房,最后只剩下连绵不绝的荒山。
这条路……他有些眼熟。
脑海中,一幅尘封的地图缓缓展开。
这是去偏远司法所的路。
那个地方,是他当初亲手把祁同伟一脚踹下去的穷山恶水。
想到这里。
梁群峰心中的恐惧再次袭来。
但这一次,恐惧之中却滋生出了一丝异样的情绪。
“不对!”
“事情没那么简单!”
梁群峰的脑子在剧烈的颠簸中,反而变得异常清晰起来。
如果祁同伟真的有能力将自己一击毙命,为什么不直接把自己送进监狱,或者干脆让自己“意外死亡”?那才是最干净利落的手段。
把他送到一个偏远的司法所,这算什么?流放?
这不合逻辑!
这种处理方式不够彻底,反而像是……留了后手。
为什么会留后手?
一个念头如同闪电般划过梁群峰的脑海,让他几乎要叫出声来。
“陆家!”
“对,一定是陆家!”
“祁同伟身后的赵蒙生的赵家势大滔天,但陆家也不是泥捏的!”
“我虽然是陆家扶持起来的,但本质上也是一枚重要的棋子。”
“赵蒙生的赵家动了自己,就等同于打了陆家的脸。”
“京城的那位老泰山陆万山,不可能坐视不理!”
想到这里。
梁群峰恍然大悟。
或许,祁同伟今天的所作所为,只是一种极限施压,一种示威!
祁同伟那个不敢真的把自己怎么样,因为他也要忌惮陆家的反扑!
把自己送到岩台山区,就是一种姿态,一种暂时的胜利宣言!
只要陆家缓过劲来,只要那两位肯出手,自己就还有翻盘的机会!
没错,一定是这样!
想通了这一层,梁群峰仿佛在溺水之际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
他眼中的绝望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扭曲的隐忍和怨毒。
“祁同伟,你等着!”
“赵赵蒙生你也等着!今天我所受的屈辱,来日我必将百倍奉还!”
“只要我还在体制内,这个体制的劈没有掉,我就有希望。小不忍,则乱大谋!”
……
越野车在崎岖的山路上颠簸了数个小时,终于在一个破旧的院子前停了下来。
院墙上,“岩台乡司法所”几个掉漆的字迹斑驳可见。
这里,正是祁同伟曾经挥洒了无数汗水与不甘的地方。
梁群峰被两名警卫员从车上推了下来,一个趔趄,差点摔倒在地。
梁群峰抬起头,打量着这个比他想象中还要破败的地方,眼神里的鄙夷一闪而过,随即被深深地埋藏起来。
院子里,一个穿着洗得发白的旧制服中年男子,正端着一个巨大的搪瓷茶缸,眯着眼打量他。
这中年男子就是岩台乡司法所的老所长——王云龙。
半天前,他接到了一个来自北部战区司令部的电话,电话那头的声音威严而简洁,只交代了一件事。
“一个叫梁群峰的人会过来“体验生活”,让他务必“照顾”好,好到让梁群峰主动提出离职。”
放下电话,老王激动得差点把手里的茶缸给扔了。
战区司令部!?
那是王云龙想都不敢想的存在。
自从送走祁同伟那尊大佛后,这是第二个让王云龙想想心中就恐惧的人物。
现在,这位通天的大人物,竟然亲自给他打电话,就为了安排一个人。
老王是个明白人。
这其中肯定有祁同伟的意志在其中。
同时,老所长王云龙也明白。 这哪是“体验生活”。
这分明是发配边疆,往死里折腾。
警卫员将梁群峰交接给王云龙,敬了个军礼后,便驱车离去,卷起一阵黄沙。
偌大的院子里,只剩下梁群峰和王云龙两个人。
“梁群峰同志,是吧?”
王云龙呷了口浓茶,慢悠悠地开口。
梁群峰强忍着心中的屈辱,点了点头。
他知道,从现在开始,他必须学会忍耐。
“嗯。”王云龙从口袋里掏出一张折得方方正正的纸,清了清嗓子,用一种宣读文件的正式口吻念道。
“欢迎来到岩台乡司法所。为了帮助你更好地适应这里的生活,尽快改造思想,我代表所里,给你宣读一下咱们这里的规章制度。”
梁群峰眼皮一跳,心中有种不祥的预感。
“第一条:每日早六点起床,晚十点熄灯,参加集体劳动,不得无故缺席。”
“第二条:严禁私自与外界联系,所有信件、电话,必须经由所里审查。”
“第三条:思想动态每周必须以书面形式汇报一次,字数不得少于一千字。”
“第四条:如需离开本乡镇范围,必须提前三天提交书面申请,详细阐述外出事由、路线、会见人员等,申请报告字数不得少于两千字,经所里批准后方可外出。”
……
王云龙一条条地念着,梁群峰的脸色则一分分地沉了下去。
这哪里是司法所的规章制度?
这特么的分明就是把监狱的管理条例给原封不动地抄过来了!
出个乡镇还要写两千字的报告?
这比坐牢还狠!
一股血气直冲脑门,梁群峰差点就要当场发作。
但他一想到远在京城的陆家,想到自己还有翻盘的希望,便硬生生地将这口恶气咽了回去。
他紧紧地攥着拳头,指甲深深地嵌进肉里,脸上却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王……王所长,我记住了,一定遵守。”
王云龙看着梁群峰这副逆来顺受的模样,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讥诮。
他就喜欢看这种曾经不可一世的大人物,在自己面前装孙子的样子。
“嗯,态度不错,看来你的思想觉悟还是有的。”
王云龙满意地点了点头,将那张纸收回口袋,随即指了指院外不远处的几个村落。
“既然你这么积极,那就先给你安排个任务吧。”
“看到那三个村子没有?岗上村,石头村,还有河湾村。”
“现在是下午两点,天黑之前,你去给这三个村子。”
“各刷5条‘努力奋斗,共创未来’的公益广告标语。
“颜料和刷子,就在墙角,你自己拿。”
王云龙的语气平淡得就像在说“今天天气不错”,但每一个字,都像一记重锤,狠狠砸在梁群峰的心上。
让他,一个曾经的汉东省政法委书记,省部级高官,去干刷墙的活?
虎落平阳被犬欺!
梁群峰感觉自己的肺都要气炸了,浑身的血液都在倒流。这已经不是羞辱了,这是把他的人格尊严按在地上,用鞋底反复碾压!
然而,当他的目光对上王云龙那双似笑非笑的眼睛时,他所有的愤怒和不甘,都化作了冰冷的寒意。
他知道,自己没有选择。
“……是,王所长。”
梁群峰从牙缝里挤出这几个字。
然后梁群峰迈着沉重的步伐,走向墙角,拿起了那桶冰冷的白色涂料和一把破旧的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