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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6. 月华涤秽

作者:月桂树是圆圆的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在寒晓等各自行动后,小淇和夔牛也悄然离去,前往林秀所说的那条河边碰运气,尽管希望渺茫,但任何线索都不容放过。明北山村再次沉入它固有的、被群山环抱的宁静之中。


    这份外界的紧张与谋划,似乎并未过多侵扰村尾那座悬挂傩面的老屋。或许是周遭的平静给了林秀错觉,或许是山野的灵气和啊七婆的安抚真正起了作用,林秀紧绷的心弦渐渐松弛下来。那脱口而出的“不追究”背后,巨大的恐惧和疲惫,在今夜安稳的睡眠、清淡的饮食和草药调理下,如同被阳光晒化的冰雪,虽然并未消失,却也不再那般冰冷刺骨。


    一种新的、微弱的渴望开始在林秀心底滋生——做点什么。不是为了报复,不是为了抗争,而是为了……了结。与过去做一个彻底的了结,也与那份突如其来的、沉重的契约做一个开始。


    “七婆!”隔日清晨,林秀喝完药,眼神不再像前几日刚来时候那般空洞,而是带着一丝清明的恳求:“您能带我去找编草鞋的材料吗?我想……早点开始。”


    啊七婆正在擦拭一个怒目獠牙的傩面,闻言抬起头,面对林秀的再次请求,啊七婆清澈的眼睛看了看林秀,嘴角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欣慰弧度:“好。山里的蓑草正韧,萱草也吸足了夜露月华。虽不知道你在急什么,不过也恰好是编草鞋的时候。”


    一老一少,带着那只形影不离的山魈,走出了小院,向着村后的山林走去。山魈似乎知道此行与它息息相关,显得格外兴奋,却又努力克制着,只是在前方蹦跳着引路,不时回头用绿眼睛催促,遇到陡峭难行处,又会返回来,笨拙地想搀扶林秀和七婆。


    阳光透过密林的枝叶,在林间空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空气清新湿润,带着泥土和草木的芬芳。啊七婆虽然年迈,但长年山居,脚步依旧稳健。她指点着林秀辨认那些柔韧修长的蓑草,寻找那些叶片肥厚、在背阴处悄然生长、仿佛浸润着幽光的萱草。


    林秀认真地学着,弯腰采摘,手指拂过带着露水的草叶,冰凉湿润的触感让她纷乱的心绪渐渐沉淀。山风吹拂着她的发梢,带来远山的气息。她深吸一口气,感受着胸腔中久违的顺畅。这一刻,她不再是那个被困在黑暗囚笼中瑟瑟发抖的受害者,而只是一个跟着长辈学习手艺的普通山村妇人。


    山魈在一旁安静下来,蹲在一块长满青苔的岩石上,绿眼睛静静地注视着林秀忙碌的身影,眼神中充满了依恋和一种难以言喻的期盼。


    采够了材料,回到院中。啊七婆搬来两个小木墩,放在屋檐下。她拿出自己用了不知多少年的老旧工具,开始示范如何将蓑草浸泡软化,如何将萱草撕成细韧的纤维,如何以月华浸润(实则是夜晚置于月光下,以特定的傩戏祷词祝祷,引月华精气附着其上)。


    林秀学得极其专注。她本就心灵手巧,有着林家传承的刺绣底子,学习这古老的编织技艺竟出乎意料地快。她的全部心神都沉浸在了手中的蓑草和萱草之中,反复练习着捻、搓、编、织的指法,仿佛要将所有的杂念、所有的恐惧、所有的过往,都一点点编织进这草鞋的经纬之中。


    这个过程缓慢而枯燥,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疗愈力量。每一次指尖的捻动,每一次用力的拉扯,都像是在将内心那些纠结痛苦的情绪一点点理顺、压实。汗水从她的额角滑落,她却浑然不觉,眼中只有手中渐渐成型的草鞋底。


    夜幕降临,明月东升。清冷的月辉洒满院落,将那些悬挂的傩面映照得愈发神秘莫测。


    林秀终于完成了第一双草鞋的最后一步——收针。那是一只看起来朴实无华、却针脚细密、结构扎实的草鞋。她拿起早就准备好的、消过毒的绣花针,看着自己的左手食指。


    那一刻,林秀没有丝毫犹豫。眼神平静而坚定。


    针尖刺下!


    一滴鲜红的血珠瞬间涌出,在月光下如同红宝石般璀璨。她将血珠精准地滴落在草鞋底部核心,一处精心预留、被萱草纤维包裹的结扣之中。


    血珠迅速沁入干燥的草纤维,如同被吸收般消失不见,只在原地留下一个极其微小的、暗红色的印记,仿佛草鞋天生的一道纹理。


    就在血珠沁入的瞬间!


    “嗡——”


    一声极其轻微、却清晰可闻的嗡鸣声,自那双平凡的草鞋上响起!鞋身上那些被月华浸润过的萱草纤维,仿佛被注入了生命般,骤然散发出极其微弱的、如同水波流转般的莹莹白光!


    蹲在一旁的山魈猛地抬起头,绿眼睛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璀璨光芒!它喉咙里发出一声压抑不住的、带着极度渴望和舒畅的低吼!


    只见它那佝偻的身躯微微震颤,一股无形的吸力从它身上散发出来。草鞋上流淌的莹白月华和那滴血珠中蕴含的、林家血脉特有的灵性愿力,如同受到牵引般,化作两道极其细微的、肉眼几乎无法看见的光流,缓缓流向山魈,被它吸入体内!


    山魈周身那原本因为虚弱而有些黯淡的灰黑色毛发,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油亮光泽!它那双绿眼睛中的神采愈发凝聚锐利,甚至连它身上那些之前摔倒留下的细微伤口,都在月光和愿力的滋养下加速愈合!


    它仰起头,对着天上的明月,发出一声悠长而舒畅的嘶鸣!那声音不再充满暴戾和野性,反而带着一种涤尽污秽后的清越和欢愉!


    更重要的是,林秀清晰地感觉到,自己与山魈之间,那道自血契激活后便一直存在的、模糊的精神联系,此刻变得异常清晰和稳固!她甚至能隐约感受到山魈此刻内心的欢欣、感激,以及一种如同卸下千斤重担般的轻松!


    契约的第一步,完成了。以血为证,以月为媒。


    林秀看着山魈那明显恢复了许多、甚至气息都变得纯净了几分的模样,又低头看看手中这双蕴含着特殊意义的草鞋,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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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复杂情感。有完成任务的轻松,有见证神奇的震撼,但更多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平静与踏实。


    林秀感到自己不再是单纯地逃亡,不再是被动地承受。而是她自己终于能够开始主动地去完成一件事,去履行一份责任,去斩断一段孽缘,也去开启一段新的、与这片山林、与身边这头非人存在之间的奇妙联系。


    啊七婆站在门口,静静地看着这一幕,布满皱纹的脸上露出满意的笑容。月光下,她佝偻的身影仿佛与那些古老的傩面融为一体,充满了神秘而悠远的意味。


    林秀将那双完成了血契的草鞋,郑重地放在院子中央月光最盛处,让它继续吸收月华精气。她知道,这只是开始,后面还有九十九双草鞋需要她耗费心血去完成。


    但此刻,她心中没有畏惧,只有一种前所未有的坚定。


    夜风吹过,檐下的傩面发出轻微的呜咽声,仿佛在吟唱着古老的祝福。山魈安静地伏在林秀脚边,绿眼睛温柔地注视着她。月光如水,洗净铅华,也照亮了一条通往新生的、虽然曲折却充满希望的路。


    林秀紧紧握着那双她自认为‘自由’的草鞋,也许是这份阔别许久的感觉,让林秀不知疲惫,她的指尖翻飞。很快第二双、第三双草鞋在林秀指尖逐渐成型,每一次刺破指尖滴入精血时,她都能更加清晰地感受到,与山魈之间那道无形的纽带更加牢固一分,而山魈的气息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更加凝实、纯净。


    随着几双血契草鞋的完成,山魈的力量似乎真的得到了初步的恢复。它不再仅仅是一个沉默的守护者,偶尔,在林秀编织疲惫、抬头远眺时,会看到山魈佝偻的身影在不远处的林间空地上,对着几缕山雾笨拙地挥舞着爪子。那些原本随意飘荡的雾气,竟会随着它的动作微微聚拢或散开,周围的草木枝叶也会无风自动,发出沙沙的声响,仿佛在回应它的呼唤。


    虽然范围极小,操控也显得生涩,但这无疑是它力量开始复苏的明证。啊七婆看到这一幕,只是淡淡地瞥一眼,眼中带着了然,并未多言。


    可林秀期望的这份小小宁静,终究是脆弱的。


    次日,林秀和啊七婆如同昨天一样,背着竹篓进山,准备采集一些新的蓑草和萱草,顺便寻几味啊七婆配药所需的草药。山魈自然紧随其后,相比昨天的沉静,今天时而窜到前方探路,时而消失在林间,很快又叼着几株罕见的草药回来,讨好地放在林秀的竹篓边。


    她们并不知道,与此同时,几辆满是泥泞、与这宁静山村格格不入的越野车,正粗暴地碾过村口的青石板路,停在了村子中心的小空地上。


    陈国富第一个跳下车,他穿着不合时宜的皮夹克,脸上带着长途跋涉的疲惫,和一种压抑不住的焦躁与凶戾。身后跟着下来四五个身材壮硕、面色不善的男人,都是强哥手下的打手,手里拎着棍棒,眼神凶狠地扫视着这个仿佛与世隔绝的小村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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