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量好了。”温阑喘了口气,“我跟你走。”
魔军立刻让出一条路,昭野侧侧脑袋,示意另外两人离开。
凌云渚僵在原地不肯动作,温阑便推了他一把,力道很轻,跟拂灰没什么区别,却让他晃了晃。
昭野催促:“赶紧走,趁我没反悔。”
温阑面露祈求:“段师兄。”
段驰龙微不可察地点点头,一把搂住凌云渚肩膀,强硬带他向外去。路过昭野身侧,对方偏头,开口道:“城主。”
被昔日下属打得节节败退,毫无还手之力,这种时刻,叫这种称谓,其实是很耻辱的。段驰龙却毫无所觉,专注凌云渚,脚步不停。
“你的神魔两髓,我主子要了。”她嗓音冰冷,两点黑瞳直勾勾盯着他,“我们后会有期。”
段驰龙嗤笑:“行。”
他看也不看昭野:“我等着。”
事实证明,很多时候,话不能乱说,容易一语成谶。
温阑说,他与谢九州从未定下过关系,因此直到最后一刻,他们也仅仅只是朋友。
梵清39年6月,段驰龙寻了个绝对安全的地域开始闭关,试图融合神魔髓,凌云渚为其护法。温阑则被带回无相域,咬死不说蚕书信息,刑罚受尽。他被抽断手骨挂在半空,鞭声日夜不歇,偏又让万金良药吊着命。
凌云渚说得没错,十方魔域的手段,果真让人,生死不能。
一月后,昭野口中的“主上”终于现了面。温阑垂着头,气若游丝,眼睛被血雾遮得迷迷蒙蒙,耳朵还算灵光,清清楚楚地听见昭野的说话声,很是恭敬,又听见那分不清男女的“主上”轻飘飘道:“反正眼睛留着也没用,挖了吧。”
短短一句话,短刃便扎入皮肉,一翻一撬。温阑闷哼了一下,没发出声音,他全身上下没一块好肉,嗓子却被保存完好,以免想说都说不了。可他就是憋着一口气,不愿让自己的痛苦沦为旁人笑料。
两颗血汪汪的眼珠子滚落在地,还算完整,昭野道:“他打死不说,接下来怎么办?”
“□□的刑罚是最低级的逼供手段。”对方顿了顿,“长风门,怎么样了?”
“我们的‘钉子’被拔了,谢九州用献祭法阵造结界,修为尽失,我们的人进不去。”
“哦,这倒没想到。”
话音刚落,沉寂许久的温阑突然有了反应,用力晃动起腕上的铁链。
谢域,谢九州。
从小被人捧在手心,这么骄傲的一个人,怎会甘愿成为废人?往后余生,他该怎么度过啊……
昭野掐住他下颚,却被空洞洞的两个窟窿骇得心神一凛:“你做什么?”
“还能做什么,急了呗。”另一个声音轻笑道,“咱们的谢少主,还活着吧?”
“活着。”
昔日的天之骄子灵脉尽断,坠落云端,于他来讲,恐怕还不如死了。
“那正好,你把这两颗眼珠用盒装了,送过去,他会懂的。”
温阑浑身一抖:“……你们要做什么?”
久不出声,他嗓音哑得可怕。
“不干什么,把他请来做做客,顺便,让他看看你如今的样子。”又是那个懒洋洋的声音,“或者,你也可以学聪明点,告诉我坏毁灭神魔髓的方法,事成之后,我可以放你们一条生路。”
一条生路。
温阑几乎是冷笑了。
谢九州功力尽废,道基崩摧。他没了眼睛,又身中赫冲锤上的剧毒,落得一身伤。
那人竟还要放他们一条生路?
“考虑得如何?”
温阑啐出一口血,他以往是绝不会干此等粗鄙之事的,这回着实没忍住:“你做梦。”
对面便没声了,昭野面色一变,刚要动手,却被那人拦住,轻描淡写:“好了,将死之人。”
后面几日,无相域的人消停不少,温阑也没再受皮肉之苦。他垂着脑袋,浑身没一处不疼的,思绪昏昏沉沉,好几个瞬间感觉自己就要去了,又被灌进嘴里的药拽回来。
不知过了多久,耳畔哐当一声,牢门被打开,从外丢进来一个人,沉闷沉闷的。紧接着,腕上一松,他骤然失了支撑,整个人都软下来。
地上铺了茅草,摔上去没感觉。温阑很慢地喘着气,被疼痛激得恢复了神智,微微动弹了一下。他看不见,又聚不起力气起身,只能茫然地在手边摸索,恍惚间听到有人在哭。
其实说哭也不尽准确,毕竟他只听到了一点点颤抖的气音。那人像是疼到极致,又不想叫他发现,于是只能把心烧化了,付诸这一腔苦痛。
温阑霎时停了手,他僵在原地,脑中缓缓浮现一个猜测。过了片刻,才有些狼狈地偏过头,想遮眼睛上的血窟窿。
没遮上,手抬到一半,便被对方攥住了。
血腥味钻入鼻尖,可他还是从中闻到了一股熟悉的气息。温阑赶紧低下头,用长发遮住脸上的残缺。虽然幻想过这个场景,也已经有了心理准备,但真正面对时,还是生起一股怯懦来。
他被挖了眼睛,鼻酸到发麻也没有泪花,越看越狼狈。直到这一刻他才明白,原来自己,连哭泣的资格都没了。
好在还有谢九州替他流泪,滚烫的液体无声落在手背,滴在心口,温阑犹豫好久,才低低唤了一声:“少主。”
尽管相识不久,但他从未见过谢九州哭泣的模样。谢小少主尊严比天大,掉眼泪对他来讲是极度耻辱的事,更别提如同现在这般泣如雨下。
温阑五脏六腑像是搅在一块,无相域所有刑罚加起来都没这几滴眼泪厉害。他借衣服擦了擦手,将污血抹净了,才慢吞吞地摸过去,捧住谢九州脸颊,淋了一手咸湿。
他心脏又是一揪,缓了一会儿才轻声道:“不哭了,少主。”
片刻后,有温热的指尖触到他脸上,在两个洞大的窟窿上碰了碰,羽毛般拂过。哭声明显了些,一阵一阵的,疼心泣血,从紧咬的牙缝中漏出来。
“对不起……”
谢九州突然伸手,用力将他搂进怀里,断断续续道:“他们,他们给我送来了……说你命在旦夕,我不信,又不敢赌,犹豫好久才过来……”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我,我没想到……我如果早点过来是不是就不会……他们拿我威胁你,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来之前什么都没准备,我真的好没用。”
“长风门死了好多人,我护不住,我撑不起宗门,我,我只能用结界让他们苟延残喘,我好没用,好没用,我什么都没了,修为,双亲,挚友,全都没护住,师尊也没找到,现在连你也……”
他深深喘了口气,几近说不出话来。
“不是这样的,少主,你已经尽力了,”温阑轻声道,“别责怪自己,这不是你的错。”
谢九州将下巴搁在他肩膀,喉咙涌上腥血,被艰难地吞了下去。
温阑顿了顿,试图转移话题:“少主……”
哐当——
铁门的敲击声打断了话音,昭野靠在牢笼外:“闲话说够了没?”
她眼皮冷冽地绷着,淡声道:“把蚕书上写的东西吐出来,否则我杀了他。”
温阑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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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攥紧指尖。
“别告诉她。”谢九州安抚地拍了拍他背脊,“我猜到他们会这么干,早咽下毒药了。”
成不了他的铠甲,至少不会成为他的软肋。
定生死的话就这么轻飘飘从口中说了出来,温阑如遭雷击,心脏抽搐一下,都感觉不到疼了。良久,他才慢慢攥紧对方:“你……说什么?”
肌肤相贴,这时他才发觉,谢九州的身子竟冷到了这种程度。还有方才摸到的温温热热的液体,他一直以为是泪,可泪水又怎么会凝结?
温阑张了张嘴,没发出声音。心底突然涌起一股前所未有的恐慌,像是被世界遗弃了,夹杂着些许茫然。
谢九州会死?
谢九州,会死。
这个念头是如此陌生,如此难以置信,以至于他的第一反应不是难过,而是恍惚。
他是谢九州啊,是家喻户晓的天纵之才,是无所不能的天之骄子,是挽狂澜于既倒的谢小少主,他怎么会死?他该光荣牺牲于战场,怎能以这种荒诞,乃至可笑的方式,被一颗毒药带走?
温阑险些以为自己在梦里,可耳畔痛苦的喘息又将他拉回现实。谢九州低低咳嗽着,极力压制,又轻又重的,轻得像一片鸿毛,风一吹就会飞远,重得像一座山岳,轻而易举便能压垮抵住数万道刑罚的肩膀。
牢房外的昭野压根没料到谢九州对自己这么狠,面色霎时变了。她想称言谎骗无相域有解药,可看对方半死不活的样子,恐怕下一刻就要撒手人寰了。
温阑僵了好久才发出声音:“……少主?”
“嗯,我在。”毒药发作,谢九州疼得浑身颤抖,“上回说好了,等下次见面,我要送你个东西。”
温阑更加用力地抱住他,胡乱点头,下一刻,手中便被塞了个冰凉的物什。
“这块……琉璃玉佩,是阿娘留给我的,小时候我经常戴着,后来……后来练剑,总是撞到,就收起来了。”他声音很轻,像渺远的云,“之前就想给你,可放在家里,总也忘了拿。”
“本想亲手给你系上,可我没力气了。你喜欢就带着,不喜欢,就丢了,反正……我也不会把它送给别人了。”
温阑哆哆嗦嗦地去摸,摸清上方纹路的刹那,整个人骇然一震。
他像被人当头敲了一棒,慌张又神经质地描摹着玉佩轮廓,一下,一下,一下,指尖都快磨出血泡。
世上有这么巧的事吗?
世上,有这么残忍的事吗?
“还有你那个救命恩人。”谢九州昏昏沉沉,“这么久了,也没帮你找到。”
温阑拼命摇头,他好恨,好恨!恨苍天薄情,恨自己眼拙,恨唯一完好的喉咙此刻也像堵了棉花,一个字都发不出。
是你,是你。
从一开始就是你!
“温阑。”谢九州靠在他怀里,声音低了下去,“我,爱……”
结尾的字被摁在了喉咙里。谢九州握着温阑的手,突然想到,他就要死了。
他就要死了,还将那些话说出来做什么呢?
除了徒留苦痛,还有什么用呢?
他就要死了,不耽误温阑了吧。
于是最后一刻,他话音一转,轻笑道:“算了,下辈子吧。”
下辈子,他一定补上未尽的爱。
紧握的手倏然松了,温阑呆呆地愣在原地,像一尊木雕。
他眼底只有黑暗,耳畔也死寂无声。
良久,有滚烫的东西溅在了皮肤上,越来越多,越来越密。
是两颗血窟窿里掉出的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