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个时辰后,刚躺下的金杯满被人从褥子里挖了出来,火气冲天。
“什么事非得现在问?”他的脾气和金玉英如出一辙,乃至更胜一筹,丹凤眼一斜,自带一股不可一世的傲气,“诸位多高贵的身份?”
“金宗主,无意叨扰,只是的确有要事相商。”谢九州往年和他打过不少照面,谦卑道,“我们想和您打听一处地方。”
“九州啊。”金杯满面色略有缓解,“贺礼喜欢吗?”
“喜欢,谢过鸣鼎堂。”
“既然是你有事相求,那就进来吧。”他侧开身,扫了眼后边跟着的人,“忘情峰凌云渚?久仰。这位是?”
温阑赶紧报出名字,心中忐忑。
被打量感觉其实并不好受,万幸只过了片刻,金杯满便移开视线,漫不经心道:“哦,我知道你,小英今晚还说起过……都进来吧。”
金家先祖从商,且颇具头脑,早年就赚得盆满钵满。后来机缘巧合下修了仙,稍有收敛,但还是为后世累下了满当当的财富。加之鸣鼎堂地处锦州,位于中岳大陆的心脏,地理条件得天独厚,可谓积金至斗,富可敌国。
也是因为这个原因,鸣鼎堂每一任宗主都有些傲性,轮到金杯满,可谓将这一特点发挥到极致。除却他由衷佩服的“剑圣”谢旧时,谁也看不起。
入了屋,便有一股淡香飘然而至,初闻似裹着海风的清冽薄雾,继有温润沉木香漫开,尾调如琥珀糖霜,带着冬夜的绵长暖意,丝丝缕缕地渗入鼻尖。
温阑面上波澜不惊,脑中却仿若有烟花炸开。
千年都不一定能制出一颗的顶级龙涎丸,他就这么随手用了?
“坐。”金杯满倨傲地抬抬下巴,也不给他们斟茶,“说吧。”
话术在来之前就已经模拟过了,凌云渚以最快的速度将事情解释一通,隐去了鬼城和穿书的部分。
“天机阁啊。”金杯满支着头,懒洋洋道,“知道,在紫烟嘛。”
凌云渚赶紧道:“大致在紫烟的哪块地盘?”
“说不好。”金杯满冷笑,“江不渡那老狐狸狡猾得很,每次被我抓到一点线索,转头就跑别地儿去了。”
“你和他打过照面?”
“多得很,哼,总有一天我会逮到那老狐狸。”金杯满说,“天机阁就别想了,向来只有他们找人的份儿……你要么琢磨其他法子,要么等收尸。”
“不行。”谢九州突然吭声,“只剩十天,时间来不及。”
“十天啊。”金杯满“啧”了一声,“没戏了,后事可以准备起……嗯?”
他突然坐起身子:“你脖子上挂的,是三生珞?”
凌云渚下意识捂住胸口,发现那圆面托底的挂坠不知何时跑到了外面,正随他动作悠悠晃晃。
“哟,还是个认主的。”他饶有兴致地俯身,“你别遮着,我看看,嗯……还剩一颗星,看来是挡了两次劫。”
“有点意思。”他仰身倒回椅上,“行吧,我收回那句话,天机阁就爱这些神神鬼鬼的玩意儿,你戴着这个去,兴许会被他们抓走。”
凌云渚惊得没缓过神来:“金宗主认识三生珞?”
金杯满鄙夷:“你戴几年了?不认识?”
凌云渚诚实道:“一知半解。”
“多的我也不懂,只知道这玩意儿是上古传下来的,能认主护主,就算□□烟消云散,只要灵魂还在,契约就不会断。”金杯满点点他,“喏,你脖子上那串就是认了主的,嘶……你当初应该给它下了命令,付出代价换取三次护主的机会。就算不是你,也是和你密切相关的人,或者是你的前世。”
凌云渚怔怔:“我的前世?”
记忆被寥寥几句话掀开一角,夕日欲颓的黄昏,山寺古钟悠然撞响,须发还白的老者立在佛前拜三拜,递给他一串挂坠。
“灵枷自缚,不死不休。”他垂眼拈着佛珠,“施主,走吧,走吧。”
灵枷自缚,不死不休。
凌云渚大脑嗡地一炸,终于记起被遗忘的过去。
穿书前晚,他不是直接猝死的。
……
穿堂风吹起檐角铜铃,惊起鸱吻上的灰鸽,扑棱棱掠过天空。那天空是森冷的蟹壳青,沉压压的,像洗掉色的抹布。
没过一会儿,雨便滴滴答答落了下来,劲挺的竹叶刷子似的摇晃,凌云渚半张脸隐在阴影里,青白青白。
对面坐着那位白发苍颜的老僧,沉黄的佛珠盘在枯槁的腕上,像被蜜蜡染过一遭。他一动不动,木雕般端坐在蒲团,叹了一口气。
凌云渚敛下眸,心脏又开始疼,细细密密,像回南天湿潮的薄雾,冷恹恹的,从鼻腔钻到血管。
这两天,他的小说即将收尾,想了好几个结局都不满意,干脆去附近公园散心。谁料灵感没散出来,人先疼晕了过去。
救护车呜啦啦将他送到医院,超声心电图轮番上场,报表显示一切正常,心口的疼痛却无半点和缓。他百思不得其解,直到被胸前滚烫的三生珞硌了一下,才心知肚明该去往哪里。
“凌施主。”老僧终于开口,“这部小说,记录的是你的梦,对吗?”
“对。”凌云渚说,“很早之前,我开始梦见一个世界,大多是零碎的片段,次数多了,就能大致将故事连串起来。”
老僧说:“那么,你为何迟迟不定下结局呢?”
“我不知道它的结局。”凌云渚道,“加之,一下笔,心口就疼得不行。”
老僧跪坐在那儿,直挺挺的。他很老了,和屋里燃烧的线香一样,快走到尽头。那双浑浊的眼睛勾勾地盯着前方,昏沉沉叹出一口气:“冤孽啊。”
凌云渚皱眉:“还请方丈言明。”
“在另一个尘世,你还有缘分未尽,情丝未断。”老僧颤悠悠地起身,“凌施主,回去吧,回去吧。”
听他说罢,凌云渚忽觉一阵劲风从胸前袭来,明明不是很大,他却不自觉被推着往后去。待回过神来,朱漆山门已缓缓闭合,发出不轻不重的叩击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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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等!”凌云渚赶紧跑上前,“我还没问……”
他扑在紧闭的门前,身后大雨倾盆,像遮了一片帘,噼里啪啦砸下来。凌云渚浑身发冷,胸口那块儿却热得要命。
山间小路被冲得泥泞湿滑,他撑着伞,深一脚浅一脚地趟着下山。一个不留神踩空,呼啦啦滚下去,摔得天昏地暗,失了意识。再次睁眼,人已经回到了出租屋,衣衫干干净净,浑身找不出一道伤,让人疑心方才的经历是错觉。
窗外雨势渐小,桌上的电子屏亮着白光,鼠标一闪一闪,他盯着文末最后一句话。
“风卷残沫,段驰龙死在雪崖。”
他鬼使神差地爬到桌前,手按在键盘上,慢慢敲下“全文完”。
下一刻,心脏泛起撕裂般的疼痛,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剧烈。他猛然蜷下身体,一脚踹翻椅子,哆哆嗦嗦想打120。手机还没摸到,眼前骤然一黑,灵魂像坐过山车般被抛出去,飞跃云端,脑中响起一道机械音。
【恭喜宿主,您猝死了。】
……
“师尊?你怎么了?”
熟悉的声音将思绪扯了回来,转头,谢九州正拧眉看着他。
“没事。”凌云渚定定神,“金宗主,您方才说,天机阁对三生珞感兴趣?”
“准确来讲,是江不渡感兴趣。”金杯满鄙夷,“阴沟里的老鼠,装腔作势,畏畏缩缩连面都不敢露。”
“你扮个诱饵,往街上走一趟,把那玩意儿亮出来,不出一刻就能被探子注意到。”金杯满道,“这么着,明早你们同我一道去鸣鼎堂,我知道几个地方,天机阁盯得勤。”
“明早?”凌云渚蹙眉,“能否……”
谢九州赶紧拽他一把:“好,就明早,劳烦金宗主带路。”
“若不是看在谢兄的面上……”金杯满不耐地挥挥手,“刚好,你们的熟人也在我那儿,这会儿能见面了。”
什么熟人?
众人心中疑惑,但金杯满已然开始赶客,他们只能按下不解,行礼辞别。
又是辗转难眠的一晚,凌云渚身体半侧,看着窗外的天空发愣。这里看月亮和从出租屋看一样,半遮半隐,大半隐藏在云笺里,只露出个湿晕的黄角,像他没恢复完全的记忆。
他一定来过这个世界,只是忘了。
深夜思绪总是跳转得很快,凌云渚一会儿想到过去的经历,一会儿又想到生死未明的吴憾,迷迷糊糊便睡了过去。
这一觉很不安稳,混乱荒诞。隐隐约约感觉有人钻进他被褥,从背后拥住他,放肆又嚣张地贴过来。伸进衣服的手湿凉凉的,像沾了夜露的薄霜,刺得他细细颤抖,偏偏不知为何睁不开眼睛。挣扎一夜后,却见床铺空空荡荡,哪里来的人影?
人命关天,凌云渚不愿在此事纠结,匆匆收拾好自己,前往昨夜约好的地盘。还没走近,便听得一阵喧闹,金大小姐的嗓门分外有辨识度,远远便往人耳朵里钻。
“看这么紧干什么?温阑又不是你道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