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是鲜红的，那是血在他眸中糊出的颜色，和段驰龙的眼睛一样。
失血引起的眩晕如影随形，凌云渚齿尖嚼着恨意，像折颈的仙鹤不断下坠，下坠。他四肢冰冷，紧贴皮肤的三生珞却着魔般滚烫，背后不时有细枝被压断，恍惚中，他听见一道人声。
“你还来做什么？”
冷淡又紧绷，细听却又像拢着片云雾，只觉有些熟悉，甚至让人怀疑声音的主人是不是自己。
心脏在胸腔里震得发痛，痛意游蛇般漫延在四肢百骸，混乱中，凌云渚仿佛陷入了场荒唐梦境。梦里很暗，到处都是黑茫茫的夜，唯有棵枝繁叶茂的梧桐，勉强称得上一抹亮色。
那道声音贴着他发丝，藏在繁密的枝叶里，含着怒气。
“滚出去。”
“肯说话了？”
这是一道不同于方才的音嗓，低沉磁哑，来人似乎在树下站了很久，身上的黑袍几乎要融进夜里。
“藏了这么久，天大的气也该消了。”
那人慢吞吞地说着，两点瞳眸一眨不眨地盯着上空，看不清眉眼。
“鬼梧桐不比忘情峰的树，当心摔倒。”
话音刚落，忽而听得一声脆响，熟悉的失重感骤然袭来，凌云渚太阳穴重重一跳。
【人物重置进度90％。】
他在幻梦与现实的交界中，跌入一个冰冷的怀抱，那两只手臂像绳索，方才碰到他便将他圈得严严实实，密不透风。
“……有什么用……快救……师尊……”
“少主……静养……”
凌云渚微微偏头，想甩掉恼人的烦音。
“不过不用担心。”
他后背紧贴着黑衣人的胸腔，对方低低的音嗓响在耳畔。
“不管摔几次，我都能接住你。”
那人低下头，面上拢着的黑雾渐渐散去。
【人物重置进度100％，重置成功。】
【叮咚，恭喜宿主绑定磕CP系统，穿越者联盟向您致以问候，系统999竭诚为您服务。】
【本系统秉持着“CP磕上脑，嘴角咧到后脑勺”原则，助天下有情人终成眷属。若宿主成功撮合本书主角攻受，即可解绑系统，重获新生。】
凌云渚心脏重重一跳，猛然睁眼，对上一双冰冷的血眸。
和梦里的瞳仁，分毫不差。
那抹赤红给他留下的印象实在太过深刻，凌云渚有些狼狈地移开视线。没等他缓过来，身前陡然闪过一片蓝，紧接着，惊天叫嚷与汪汪泪眼一同扑进了他怀里。
“师尊，师尊你醒了？还有没有哪里痛？你真的吓死我了，你知不知道我爹差一点就找不到你了！段驰龙他除了报信还有什么用？我早说就该带我去……要不我还是找杜师叔再来看看——等一下等一下你别乱动啊！”
【叮咚，触发目标人物谢域，新手任务发布。】
【二十四个时辰之内，请宿主助力谢域结识温阑，完成任务可获得通关奖励，失败则需接受天雷惩罚。】
【为保住小命，请宿主一定要努力哦~】
机械的音腔配上贱嗖嗖的语调，直听得凌云渚一股火起。他一手向前止住谢九州的靠近，一手烦躁地扶住了自己额头，凉飕飕在脑中开口。
【舍得出来了？装死装得过瘾么？】
【当时情况特殊，小九也没有办法哦，检测到宿主目前生命体征正常，就不要再生小九的气了哦~】
凌云渚简直要气笑。
【我问你，段驰龙什么情况？】
【小九也刚来这个世界，小九不知道哦~】
凌云渚强忍怒意。
【你们能不能有点人性，使不出灵力，他再对我动手我只能等死！】
【这个小九有办法！只要宿主完成新手任务，即可获得洗髓融魂大礼包，帮助宿主继承原主修为与灵力！】
凌云渚还想再掰扯，奈何有人坐不住了。
“师尊，你头疼吗？那你再躺会儿，我去叫人……杜师叔！杜……”
“回来，别吵嚷。”凌云渚抬眼。
他是清贵的长相，沉声下命令时总透出一股生人勿近的冷恹感，不自觉便想让人臣服。
谢九州下意识停住脚步，有些可怜巴巴地蹲守在床榻前。
凌云渚细细端详着他的眉眼。
与段驰龙的深邃五官不同，谢九州脸型稍显圆润，两点黑眸嵌于清池白潭，自带三分笑，无端惹人心生好感。眼尾浅浅勾起，像把月牙形的弯刀，冲出一股潇然剑意，镌刻着少年的风发意气。
凌云渚看了片刻，盖棺定论。
一张很讨巧的脸。
这副长相，难怪前期说话难听成那样还能将温阑迷得神魂颠倒。
“师尊？”脸很好看的谢少主被盯得心里发毛，“你理理我。”
“为师没事。”凌云渚刻意忽视不远处的目光，“我是怎么回来的？”
“那可说来话长了。”谢九州往前靠了靠，“我爹接到求援后立刻带人前往，途中碰上那姓段的来报信，说师尊杀死青藤妖后力竭坠崖，生死不明。我们一群人急坏了，在崖底找了好久，最后是我爹找到了师尊。”
听到“报信”二字，凌云渚瞥了眼守在门口的段驰龙。后者露出一个不冷不热的笑，竟直直往这边走来。
“幸好悬崖有树枝缓冲，我就知道师尊福大命大，要不然……你过来干嘛？还嫌后腿拖得不够严重？”
谢九州突然拉下脸，望着不知何时过来的段驰龙，面上写着明晃晃的不满。
“师兄此言何意，师尊受伤，我也不好受。”段驰龙微微一笑，盯着凌云渚轻声细语，“伤口还疼么？”
耳畔似乎又传来匕刃入体的噗嗤声，凌云渚猛地攥紧被褥。
他面上不动声色，片刻后移开视线，并未搭理，接着对谢九州道：“还有位与我一道的弟子，名为温阑，他如何了？”
“呃……应该送到百草峰去了。”谢九州有点不高兴，“师尊自己半条命都没了，就不要管别人了吧，长风门还能委屈他不成？”
凌云渚在心底叹了口气。
原著中，凌云渚死在破厄岭，谢九州迁怒他人，与温阑结怨，直到很久之后两人才重归于好。
但谢九州此人被捧着长大，骄傲又自负，嘴硬又别扭，偏偏还是个天赋极佳的天之骄子，除却从小养育他的恩师，压根就没将别人放在眼里过。想他去主动结识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弟子，若是没个合适的契机，怕是比登天还难。
也难怪999会把这布置成新手任务。
“阿域。”凌云渚犹豫着叫了一声，后者两眼一亮。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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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师有些饿了。”
他尚未与原主神魂合一，自然要经受饥饿之苦，谢九州虽心有疑惑，仍积极应下。
“好，我很快就回来！”他瞪了眼身侧之人，这才起身，“师尊等着。”
“人走了。”段驰龙靠在床沿，还是那副阴恻恻的笑容，开口打破沉默，“师尊可以搭理我了么？”
999在脑中说好话。
【宿主宿主，看来段驰龙也没那么坏嘛，他还帮你求救了呢！】
【他是看一次杀不死我，干脆报信换清白。】
“人走了。”凌云渚冷笑，“用不着假惺惺了吧？”
“师尊在说什么。”段驰龙俯身，温柔地替他掖了掖被角，“弟子自然是希望，师尊早日康复。”
他指尖缓慢抚上对方心口，那里横着一道未愈刀疤，由他亲手刺入，像块专属烙印。隔着一层薄薄的衣衫，触觉便愈发明显，阴凉的灵流渗入经脉，在血管冲撞威胁。
凌云渚动弹不得，半身发僵，像块冷硬的铁。一时间，殿内陷入诡异的寂静，唯闻他发急的喘息。
999在他脑海中瑟瑟发抖。
【宿宿宿主救命，他到底要做什么啊……】
好在那灵力只悠悠转了一圈，便自觉退出了体内，始作俑者轻轻一点他心口。
“瞧你吓得。”段驰龙温声安慰，“我又不会对你做什么。”
终于拿回身体的掌控权，凌云渚猛然松了力气，重重倒在床头，散落的墨发遮住了小半张脸。
“不用担心，这处伤口不致命，最多七日便能好全，不过……”段驰龙捏着他的一缕黑发，“好了伤，可别忘了痛。”
999吓得鬼哭狼嚎。
【宿主宿主，他太可怕了，任务还没做完呢，我们说点好听的求求他吧。】
凌云渚慢慢抬眸。
【你就说，不要伤害我，我知道错了，或者说，求求你放过我吧，我什么都能给你做，或者……】
“我一定会杀了你。”凌云渚一字一顿。
【嗬——】
吵嚷的机械音戛然而止，明明是冰冷的语调，但凌云渚竟从中感受到了股绝望之意。
“好啊。”段驰龙愉快地笑了，“我拭目以待。”
窗外已入了夜，谢九州顾念他重伤未愈，只煮了碗清淡小粥。事实上这位大少爷金枝玉叶不擅厨艺，这已经是他最拿得出手的菜了。
“那姓段的走了？”谢九州小心吹凉了粥，“师尊当心烫。”
凌云渚喝了几勺，心不在焉地思索着如何开口。
“最近十方魔域不太平，听人来报是无相域出了些乱子，也不知是真是假。”谢九州趴在床头，“总之锁妖塔的结界又松动了，我爹忙得分身乏术，说是过两日再来看你。”
要不直接把温阑唤来？不行，恐怕他眼下也重伤未愈，卧病在床。
“师尊这些天就不要出清心别院了，先把身子养好，有什么要紧事留给我。”谢九州道，“反正这次新生选拔也差不多了，师尊若有中意的，回头挑上来就行。”
“有一个。”凌云渚赶紧回神，“温阑。”
哪知谢九州猛然沉了面色。
“这个不行！”他刷地起立，拔高声音，“温阑温阑又是温阑，弟子只不过是说说，师尊难不成还真要将他收入内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