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无错本就白皙的脸因为剧烈疼痛，而变得极其苍白，没有一点血色。
他艰涩地抬起另一只手，抓住实战教官的手腕，指甲都快要钳进对方肉里：“还得多亏教官教的好。”
实战教官越发愤怒，他简直想要当场把方无错的头给打爆，却又无可奈何。
因为他是黑塔学院的教官，他只要还想在黑塔学院一天，就得遵守一天黑塔学院的规矩。
方无错骤然感觉肩上的重量一轻。
实战教官巨熊一样牢牢抓着他肩膀的手松开，最后缓缓站起。
“好，这一届的黑塔哨兵出了你这样的学生，我可得好好跟上级汇报，推荐你这种人才。”实战教官危险地盯着方无错，垂在身侧的手用力捏紧，指关节都攥到发白。
方无错无人压制，终于有机会喘息片刻，他仰躺在地上，大口大口呼吸着来之不易的新鲜空气，这一瞬间的轻松只维持了两秒，他便拖着自己拧断的手臂，从地上爬起来。
额头的冷汗被实训基地的风一吹，令人感觉些许的凉意，但剧烈对战后的燥热恰到好处的中合了这种寒凉。
方无错一条胳膊无力地耷拉下来，整洁的制服凌乱不堪，发丝被汗液打湿，一缕一缕的粘在额头上，整个人显得尤其狼狈。
可偏生他眼眸极亮，哪怕这般狼狈，却也仍然熠熠生辉。
他挺直了腰板，直视实战教官，道：“那我得先感谢教官的特殊关照了，不过您的举荐，还是留给更有需要的人吧！毕竟我多少投机取巧了，并不算真正的获胜。”
不只是实战教官，就连周围的同学也用异样的眼光看着方无错。
原来他还知道自己的手段不光彩吗？
可他现在说出这样的话，又有什么意义？用精神体相搏，甚至不惜自废一条臂膀，逼着实战教官率先喊停，却又拒绝了实战教官的举荐。
方无错他到底想要干什么，这下彻底没人能看得懂了。
实战教官沉默了许久，像方无错这样争强斗狠，却又似乎别无所求的学生，他还是第一次遇到。
若是出现在其他人身上，那人必然是一个极其难对付的强敌，方无错虽然只是一个黑塔学院的学生，他的行为依然能让实战教官感到心悸。
理智，不盲目，有自己的目的，不会被其他事物动摇……最可怕的一点，就是他足够狠。
连自己的胳膊都说卸就卸！
哨兵的五感强大，而这五感之中，也是包括痛感的。
黑塔学院从哨兵们三岁开始进行培训，绝大多数时间都在针对痛觉训练，他们未来必将走上废土荒原，疼痛和创伤全部在所难免。
就算是这样，也依旧会有不少的哨兵因为生理性无法抑制的疼痛，而在对战中畏缩。等级高的哨兵或许能用意志压制一二，但活生生把自己的骨头卸掉，这种行为对普通哨兵来说，还是太超过了。
实战教官心事重重地打量方无错：“你想要什么？”
方无错一脸无辜，用仅剩的好手将脱臼的断手抬了抬，理所当然地道：“我想去治疗。”
实战教官大手一挥：“去。”
方无错下一秒便转身，众人见他回头，默契地纷纷朝两边退去，为他让出一条宽敞的通道。
一步一步走下试炼台，方无错缓缓穿过为他让道的人群，在众人复杂的目光中离开实战课堂。
实战训练室的大门在身后关上，同时也闭合了一众学生沸反盈天的声音。
方无错顿时浑身乏力，背靠在厚重的大门上。
冷汗将他全身衣服打湿，粘黏在皮肤上，又沉又闷，方无错自己捏了捏受伤的肩颈，轻哼一声。
能不能赢过实战教官，他自己心里自然有数。前世的经验加上现在健康的体格，想要赢下有许多办法，以伤换伤，是最笨的一个办法。
但却是目前情况下，对他最有利的。
方无错不在乎自己会不会得罪教官，反正该学习的东西，他都已经学过，并且熟记于心。
而像实战这种需要大量训练的，教官讲述的干巴巴的知识点，哪有方无错自己摸爬滚打得出的经验好使？
上课对现在的方无错来说，不算重要，他现在最需要的是时间，还有他能拿到的一切物资。
打赢教官诚然大概率会得到一笔来自学院的丰厚奖励，不过实战教官口中的举荐，他可是万万要不起！
黑塔学院培养优秀的哨兵，去当保护人类家园的战士。实战教官口中的举荐，毫无疑问是要将方无错推荐到军队去。
这份殊荣，方无错可承担不起。
展示自己，让身周的人都信服他的实力，又不能太过耀眼，以免惹祸上身。
如今受个伤，用点不入流的小手段，即便是教官先喊的停，方无错也能将话圆回来。
能与实战教官对峙，足矣体现他的优秀，奖励自然是少不了他的，但也不会太多，毕竟对战的方式不是很能上台面。
至于实战教官，身为教官险些输给一个学生，必然躲不掉处罚，只不过因为防不测手段不能上台面，实战教官将要面临的处罚不会太重。
只受一点小伤，既能拿到一部分奖励，还可以理直气壮的不去参加课堂，方无错觉得挺划算。
他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摇摇晃晃地站起身，一个人朝黑塔的医疗室走去。
系统安静的旁观了许久，终于忍不住发出声音提问：“你为什么要和他打？白苍云又不在旁边。”
不得不说，在某方面系统还是很有能耐的，比如他非常懂得怎么样点燃方无错的火气。
方无错忍了又忍，最终还是没忍住：“怎么？接了这个任务之后，我就必须围绕那个反派活吗？”
系统立刻自证清白：“我没那个意思。”
方无错：“没那个意思，说个屁说？人机，你没话就闭嘴！”
系统一眼了然，方无错到底是个人，受了伤还是会痛，看起来就会故意变成很凶的样子。
横竖系统在方无错的精神域内，作为一团光球的系统也不怕方无错真烦起来抓住他暴揍一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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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系统不顾方无错，明显烦躁难看的脸色，十分坦率地道：
“我当然有话，你先别急听我说。”
方无错脚下速度不减，他感觉自己肩膀正在渗血，后脑、手臂的擦伤也火辣辣的疼。
他可不想自己被痛晕在去医疗室的路上。
那太丢脸了。
“你能止痛吗？不能就别吵我。”方无错肩膀上流下的血，顺着胳膊蔓延到指尖，汇聚成血滴滴落在地。
系统：“我虽然不能止痛，但是我知道白苍云他——”
方无错最后的耐心也快告罄：“你要么现在闭嘴，要么等我骂你一顿再闭嘴。”
他一痛就会烦躁，一烦躁脾气就差。本就看不顺眼这个破烂系统，现在更是觉得这一点用都没有的系统碍眼得紧。
都什么时候了，还白苍云，白苍云的呢？
这里有零个白苍云！
肩膀离大脑太近，疼痛也无比清晰，实战教官最后把方无错贯倒在地时，又让方无错砸到了头……就算是B级哨兵，这种程度的头痛，也足以影响他精神的平稳。
年轻的身体没有身经百战过后对痛楚的麻木，即便灵魂还有过往的作战经验，肉躯却还是缺少磨砺，有几分未出阁学生般的娇气。
方无错太阳穴突突的跳，眼前不时冒出几颗小星，他紧紧咬着牙，搀扶着走廊的墙壁。
这里距离医疗室没多长路，方无错差点就要松下一口气，拐角突然撞出的人直接把未曾设防的方无错撞退了两步。
方无错一口气险些没上来：“你——”
“对不起，对不起！你没事吧？”
一个听起来有三分熟悉的声音慌乱无措的道歉，可是还没等方无错提起精神，看清撞他的人是谁，那人极其好心地一步上前，想把方无错搀扶起来。
可能是深色的制服，让方无错浸透半条胳膊的血液没那么明显，一双手抱住了方无错的胳膊，并且试图向上提拉。
方无错：“……”
你妈。
可惜脏话还没骂出口，疼痛先一步攻击方无错的大脑。
他眼前一黑，一头向前栽去。
白苍云没想过自己报答恩人的机会来的这么快。
昨天才在器材室里霸气出手替他解围的哨兵，今天就面色惨白，虚弱的倒在他怀里。
白苍云心脏狂跳，不知是因为能偿还恩情而欣喜激动，还是因为看见方无错受伤而紧张。
他一时有些无措。
昏过去的人身体发软，靠在白苍云身前。好看的五官眉眼距离他极近极近，近到白苍云几乎不敢呼吸。
他小心翼翼地揽住方无错，因为生怕把人弄痛，就这么一小段路，白苍云带着方无错也走了好久。
终于将方无错好生平放在治疗室的床上，白苍云看着自己满手臂的血，心疼方无错心疼得无以复加。
面对完全陌生的白苍云都愿意出手相助，那么好的一个哨兵……到底是谁，这么恶毒，对如此好的人下这种毒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