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陵川来到玉柳院时,里面已经是漆黑一片。
唯独郭夕瑶的房间,亮着一盏灯。
他知道,她在等他回去。
可是,姜陵川今夜却只敢站在院子的外面,甚至都不敢想从前那样。
躲藏在那棵大树后面,悄悄地看房间里的人。
他像是一个胆小鬼一样,站在院子的门口,久久没有回神。
墨影的声音,拉回了他的神游。
“主子,有人来了。“
姜陵川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他没有选择留在这里,而是转头离开了王府。
出了王府,他才询问,“谁来了?”
“您的母亲,姜夫人。她正在北境城的门口等你。”
姜陵川根本不想见她。
快五年的时间,他在这里的日子虽然过得不算好。
但心里终究是轻松的,仿佛只要远离姜晚,远离上京城里的一切。
他就能像一个正常人一样。
能有自己的喜怒哀乐,能有自己想念的人,想要做的事情。
而不是一个傀儡,任凭姜晚摆布。
“不见。”
他拒绝的声音,是那么的干脆。
可身后,传来了一声耻笑,仿佛再一次将他拉进了无尽黑暗的深渊之中。
“五年不见,你还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姜陵川一回头。
就看到了姜晚穿着一身华丽的衣服,从黑暗中朝他走来。
她像是从地狱爬上来的恶鬼,势必要把他啃食的尸骨不剩才罢休。
可是,当她走近时。
姜陵川最先看到的,却是她脸上,斑斑点点的痕迹,如沟壑般的皱纹。
那个在她印象里的妖娆女人,此刻变成了一个老妇。
即便她那双蕴含野心的眸子没变,但终究看上去苍老了太多。
姜陵川说不出来自己是什么心情。
他就那么站在原地,等着她再次开口。
姜晚定睛地看着他,眼底稍稍流露出了些别样的情绪,姜陵川看不懂。
她盈盈一笑,说道:“长大了。”
“比在上京城时,成熟了不少啊。看样子,白舫那老东西,没少操练你。”
姜陵川不习惯她这般的熟稔。
甚至对她这种反常的态度,感到后怕。
“你来干什么?”
“当然,是来接你回家的了。”
姜陵川厉声反问,“家?我早没有家了。回什么家。”
这句话,姜晚没有接。
她只是歪了歪头,又道:“白舫没有将那件事情,告知与你?”
这一刻,姜陵川才终于意识到。
自己以为的独身远离,不过是换了一个地方,被继续监视而已。
之前的四年,姜晚没有出现,是因为她觉得还不到时候。
而她在姜陵川闹出那等动静之后,才选择出现,也是因为她早已经猜到了,白舫会将自己知道的事情,全盘托出。
姜晚不解地看向他,“还以为你也是个多情的。”
“到头来,不过是爱上一个,再爱上了别人,不是吗?”
姜陵川明白,她说的,是白西瑶。
但她不清楚的是,其实她们是同一个人。
姜陵川并不打算将这一切告诉她。
只是冷着一张脸,反问:“所以,母亲这一次又想要做什么呢?“
“监视了我四年都没出现。”
“现在,打算做什么呢?”
姜陵川的声音,逐渐变得冰冷。
他像是一个孤傲冷踞的雕像,不愿流露出半点的软弱和烦忧。
姜晚却比他看上去还要冷漠。
她两只手随意地垂在身侧,循循道:“我见过晋伯庸了。”
“什么?”
姜陵川的声音,几乎响彻了整条街道。
他不是惊讶于,姜晚能如此淡然地说出这件事。
而是惊讶于,她眼下竟然还能完好无缺地站在这里,和他说话。
“怎么了?你觉得他敢杀我?”
姜晚的笑容,带着嘲讽和高傲。
她朝着姜陵川走近一步,在他耳边说了一句,“他啊,根本不敢。”
“不仅不敢,他还得对我毕恭毕敬呢。”
说罢,她哈哈大笑了起来。
静谧昏暗的街道上,两个人的影子交错在一起。
姜陵川忍不住想要后退,想要拉开两个人的距离,便是影子粘连在一起,他也不愿。
可姜晚根本不给他任何的机会。
她拉住他的手,继续道:“你猜,他跟我说什么吗?”
姜陵川没有任何的反应。
他的脑袋,一个晚上处理不了那么多的信息和往事。
更处理不了这汹涌的,五味杂陈的情绪。
“他说,他要立你为太子。立储的诏书,明日便会入城了。”
姜陵川终于找到了一个宣泄口般。
双手握拳,看似平静地质问,“所以,从一开始,你就在骗我。”
“对吗?”
“重要吗?”姜晚一脸无所谓。
“是你说的,你回上京,做这一切,只是为了要取他的项上人头。”
“我从未...”
“姜陵川!”
姜晚适时打断了他的怒吼。
紧接着,是一个响亮的巴掌,落在他那张脸上。
曾经的一幕幕,在这一刻,像是一个笑话一样地让他觉得可笑。
偏偏,他根本笑不出来。
“你别跟我说,你不想坐上高位。世间有谁不想的?”
“告诉你与否,对于最后的结果,重要吗?”
重要吗?
姜陵川突然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了。
看着姜晚那张扭曲又狰狞的脸,那双充满了算计的双眸。
他不知道自己这二十多年的人生,又算是什么呢?
他在姜晚的世界里,究竟是什么存在呢?
难道就是一件趁手的工具,一个帮她实现梦想的登云梯。
“当然重要。”
一个声音,突然将姜陵川拉回到了现实世界里。
他转过头,看着声音出现的地方。
是郭夕瑶。
她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出现的。
又不知道她听到了多少。
他在意的,是她跑出房间时,竟然只穿了一件单薄的衣服。
连个大氅都没有披在身上。
郭夕瑶气喘吁吁地跑到他的身边,一把拉起他的手。
声音坚定而又温柔地看着姜晚说道:“他跟你以为的所有人都不一样。”
“倘若当初你告诉他,你的目的是要让他做皇帝。”
“他不会答应你的。”
姜晚突然就笑了。
“一个小丫头片子,也敢质疑人性?”
郭夕瑶摇摇头,“我从不质疑这玩意儿,我不过是了解他,相信他。”
“并且...”
“会永远陪着他。”
郭夕瑶说完,拉着他的手就要转身走了。
边走边看着姜陵川,说了一句,“跟我回去。”
“你可真是,那么大的人了。还什么委屈都受,真是气死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