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凌川从皇宫里出来,便直接被姜国公府的人,请走了。
他原本是想回茅草屋的。
国公府内寂静如斯,所有在前厅的下人,全都消失不见了。
只亮着几盏路灯,照亮前路。
姜凌川顺着路灯走到了前厅。
里面坐着一个人。
姜凌二话不说,走进去就跪在了地上。
“母亲,晋盛的死,是我的计划。你要罚就罚我吧。”
姜晚冷笑一声,用杯盖研磨着杯盏。
发出一阵阵刺耳的声音。
“我还没开口,你就急着认罪。”
“怎么,就那么担心我对你的心上人动手?”
姜凌川没有回答。
姜晚起身走到他的面前,一只脚用力地踩在他的手背上。
然后,一点点移动到手指上。
突然咔嚓一声。
姜凌川的手指就这样断了。
可他却连喊都不敢喊一声,只能默默忍受着,额头上的汗,一滴滴落在地面。
“疼吗?”
“不...不疼。”
姜晚收回脚,蹲在了他的面前,“应该是不疼的。”
“从小受了那么多伤,断几根手指而已,又怎么会疼呢?”
她用手背轻轻滑过姜凌川的脸颊。
看似是在替他擦汗,实际上,是想更清楚地看见他脸上的恐慌。
“真正疼的,该是看着自己想要保护的人死吧?”
果然,姜凌川的表情一瞬间凝固。
他不再以唯唯诺诺的方式回应。
而是迎上姜晚的目光,冷声道:“我说过了,你别动她。”
“我可是你母亲,三书六聘我不同意,你休想跟她有任何的结果。”
这话,不禁让姜凌川发笑。
他低头笑得大声,笑得肩膀都在颤动。
边笑,边从地上站了起来。
“母亲?”
“我是谁,你难道不清楚吗?”
姜晚被他这突如其来的态度和问话,激怒了。
她几乎是跳起来的,想要用力地给对方一记响亮的耳光。
可手却被拦在了半空中。
“算起来,我应该叫你一声姑姑才对吧。”
姜晚来不及想他是如何知道的。
只试图掩盖真相,“你是谁?”
“你是我怀胎十月生下来的人,你是先皇的儿子,是太子。”
可姜凌川的冷笑,让她感觉到心里没底。
他的视线看向前厅外面。
正好看到假山的后面,有一个鬼鬼祟祟的身影。
想来,该是他那位贪生怕死的‘父亲’。
“我若真是太子,你何必将我藏起来,像晋盛那样,不也能享尽荣华富贵?”
“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姜凌川掀开袖子,露出一个早已经快要看不见疤的伤口。
他看着那个伤疤,悻悻道:“当年那个被你送走的人,才是你的儿子。”
“我,从始至终都应该是姜凌川。”
“只是...姜凌川。”
他的情绪逐渐变得有些激动。
停顿良久后,才平复重新说道:“因为你的贪婪,不惜跟你的亲哥哥交换儿子。”
“只为让你自己能晚两个月诞下孩子。”
“可你的贪婪,并没有让你安稳地坐在那个位置上,反而害惨了我和消失的那个人。”
姜晚的双眼红了。
但姜凌川最是清楚。
她并不是在为任何人,任何事悔婚愧疚。
那只是她在发疯前的一种崩溃和压抑。
姜晚的声音,像是想要逃出牢笼的困兽,低哑又撕裂。
“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姜凌川有些忘记了。
似乎是在初逃皇宫时,或是在鬼市时,又好像是回到上京城姜家。
但他最确定的时候,是郭夕瑶告诉他的。
见他不回答,姜晚也不再继续追问,解释。
她只是扬了扬头,高傲地看着他,“所以你现在,要如何呢?”
姜凌川跟她摊开这一切,只为让姜晚意识到一点。
那就是,如今她只有他一个人了。
若是他当真要走,那么姜晚筹谋一生的计划,只剩下无疾而终。
“我叫了你二十年母亲,虽然你从未将我当作亲子看待。”
“养育之恩我会报,但得用我自己的方式。”
顿了顿,他越过姜晚,偏头瞥了她一眼。
“事若能成,你是皇太后,随便找个人做你的傀儡。“
“事若不能成,我会尽力担下罪责,成全你的养育之恩。”
说罢,姜凌川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前厅。
这时候,在假山后面偷听的人,突然冲到了他的面前。
姜明搓着手,笑意盈盈。
一副讨好的模样问,“川儿,你早都知道了?”
“知道什么?”
“知道你们为了帮他,不惜把我送到宫里,看着我日日被她训练,折磨,最后成为她复仇的工具吗?”
“我们当初,也是不得已。”
姜明口口声声的不得已,也不过是站在结果里的推脱。
世间,真有那么多的不得已。
需要用自己的孩子去换的吗?
姜凌川从前不明白。
现在,不信。
姜明拉住他的手,“如今你若是不愿意再被她摆布,我明日上朝便将她藏匿在府中的事告知陛下。”
“等到时候,你就能真正成为我的儿子了。”
姜凌川一把甩开他的手,面容沉静却冷漠。
他就这样看着面前的人。
突然嗤笑一声。
“姜晚说的确实没错,你那么蠢,凭什么能在这个位置上坐那么久?”
姜明现在顾不得他的冷嘲热讽。
只一心想要弥补他的儿子。
可弥补已经错过了的东西,是世界上最可笑又无用之事。
便如今日的他和姜凌川。
“那就不说,为父带着你和你母亲远走高飞。我们离开这个是非之地,到其他地方重新开始。”
“将我变成和你一样的,胆小懦弱的人。是吗?”
姜凌川骨子里的傲气,是天生的。
他看不起眼前这个趋炎附势的小人。
“还有,我没有父亲。至少每次在我想要得到关心的时候,我从未见过他。”
说话之间,姜凌川的脑海里一片空白。
连从前那个悉心照料过他的晋伯雍也不曾出现过一个画面。
他们啊,都一样。
皆是一些为了自己,能牺牲亲族的冷漠之人。
不配为父。
说完后,姜凌川阔步离开了姜国公府。
不去管身后的姜明是如何哭天抢地的嗷嚎着自己后悔了。
出了大门。
姜凌川抬起头看了看头顶上的牌匾。
字体飘逸,金贵大气的‘姜国公府’这几个字。
似乎压垮了,所有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