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德瘫坐在椅子上，像是被抽干了浑身的精气神。那一声“成交”，几乎耗尽了他身为法相境强者的所有尊严与力气。他看着楚玄那张年轻得过分，却又平静得可怕的脸，心中五味杂陈。是屈辱？是愤怒？亦或是，在无尽绝望中抓住最后一根稻草的庆幸？他自己也分不清楚了。
楚玄并未在意他复杂的心绪，只是将那杯中残酒饮尽，缓缓站起身来。
“既然城主大人如此爽快，那便将炼丹的材料取来吧。”他的语气平淡，仿佛在说一件吃饭喝水般的小事，而不是在进行一场足以决定一位法相境强者身家性命的豪赌。
孙德的嘴角狠狠抽搐了一下。他本以为，那三件压箱底的至宝，已经是楚玄的最终目的。没想到，对方竟是如此的迫不及待，连半点喘息的机会都不给他。
他深吸一口气，像是做出了最后的挣扎与决定。他没有说话，只是颤颤巍巍地从怀中摸出了一枚古朴的储物戒指，那戒指的样式极为老旧，上面甚至还有几道细微的裂痕，显然是有些年头了。他摩挲着戒指，眼神中流露出无尽的痛惜与不舍，那里面，是他近两百年来，搜刮、积攒、交易得来的全部家当。
为了炼制那“七窍返魂丹”，他几乎掏空了自己的一切。百年前，他储物戒中的天材地宝，数量比现在还要多上三倍不止。可一次次的炸炉，一次次的失败，如同一个无底的黑洞，吞噬着他的财富，也消磨着他的意志。若非如此，他堂堂一城之主，法相境三重天的强者，又何至于走投无路，选择与龙家那等眼高于顶的势力合作，去谋夺一个后辈的金蟾酥？
终究，还是走到了这一步。
他将神念探入戒指，心一横，牙一咬。
“哗啦啦——”
伴随着一阵令人心悸的宝光闪烁，水榭中央的空地上，瞬间多出了一座由各种珍稀药材、灵矿、奇物堆积而成的小山。那浓郁到几乎化为实质的灵气，瞬间将整个水榭笼罩，湖中的灵鱼受到惊吓，纷纷跃出水面，又惊慌地逃窜而去。
每一株药草，都流光溢彩，年份最低的，也有五百年往上；每一块灵矿，都蕴含着精纯的本源之力，在外界足以引得无数武者争得头破血流。
孙德看着这堆宝物，双眼通红，身体抑制不住地颤抖起来。这是他的一切，是他后半生的希望，如今，却要尽数交到一个外人的手中，去赌一个虚无缥缈的可能。
楚玄的神念在那堆材料上轻轻一扫，心中也不由得暗暗赞叹。
不愧是法相境的强者。即便是在荒血城这等资源贫瘠的边陲之地，其底蕴之深厚，也远非寻常武者所能想象。这堆材料，不仅包含了炼制“七窍返魂丹”所需的主药辅药，还有大量备用以及可以用来中和药性的珍稀材料。粗略估算一下，足以支撑他开炉炼制十次。
十炉！
要知道，似“七窍返魂丹”这等逆天改命的高阶丹药，炼制难度超乎想象。寻常炼丹大师，能有半成的成功率，便足以自傲。十炉材料，能侥幸成功一炉，都算是祖上烧了高香。若是能成两炉，那简直是天道垂青，足以让任何炼丹宗师当场摆宴庆祝三天三夜。
不过，这对于拥有祖龙鼎的楚玄而言，却完全不是问题。只要材料足够，他的成功率，便是雷打不动的十成十。
十炉材料，便意味着十炉丹药。
按照之前孙德提出的，他七楚玄三的分配方式，那自己岂不是要分给他七炉丹药？
楚玄的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的弧度。
这买卖，倒是把这孙德给便宜得狠了。
他心中念头急转，脸上却依旧是那副古井无波的模样。他看向面如死灰，仿佛随时都会昏厥过去的孙德，忽然“善意”地开口了。
“城主大人，你我也算不打不相识。”楚玄的语气，带着几分“推心置腹”的诚恳，“这七窍返魂丹，炼制之艰难，想必你比我更清楚。百年来，你耗费无数，却屡屡失败，便是明证。”
孙德闻言，本就惨白的脸色，更是多了一丝灰败。这小子，是在往他伤口上撒盐吗？
“你拿出这十份材料，心意我领了。但丑话，我也要说在前面。”楚玄背着手，踱了两步，一副少年老成的宗师派头，“此丹，有伤天和，炼制之时，变数极大。即便是老……我，也不敢保证有十足的把握。这样吧，”他顿了顿，仿佛做出了一个极为艰难的决定，“我便尽力一试。这十份材料，若是能侥幸成功两炉，便算你我之间的约定达成。这两炉丹药，尽数归你。至于剩下的材料，便权当是我出手的辛苦费了。你看如何？”
孙德猛地抬起头，呆呆地看着楚玄，脑子一时没转过弯来。
十炉材料，只给他两炉？剩下的八炉，都当成辛苦费？
这……这简直是敲骨吸髓，是明火执仗的抢劫！
他胸中一股怒火“腾”地一下就冒了起来，几乎就要脱口大骂。可话到嘴边，他又硬生生地咽了回去。
为什么？
因为楚玄说的话，听起来……竟然他娘的很有道理！
十炉能成两炉？两成的成功率？！
这对于被失败折磨了上百年的孙德而言，已经不是“侥幸”，而是他连做梦都不敢想的“神迹”了！他请遍了沧澜大陆三十六州的名师，那些人连一成的把握都不敢保证，开口就要走一半的材料当报酬。眼前这个少年，开口就要走八成的材料，可他却敢保证，至少能出两炉丹！
这笔账，怎么算，好像……自己都不亏？
孙德的脑子彻底成了一团浆糊。他感觉自己就像一个在沙漠里快要渴死的旅人，面前突然出现了一个商人。商人指着一壶水，说要用他全部的家当来换。他明知这是敲诈，可他有的选吗？
许久，他像是被抽走了最后一丝力气，颓然地点了点头，声音嘶哑得如同破旧的风箱。
“……好，就依公子所言。”
“城主大人果然是明事理的人。”楚玄满意地点了点头，随后大袖一挥，地上的那座“材料山”便瞬间消失无踪。
他转身便走，没有丝毫的拖泥带水。走到水榭门口时，他又像是想起了什么，回头补充了一句：“对了，炼丹需要绝对的安静，这几日，莫要让人来打扰我。丹成之日，我自会派人通知你。”
说罢，他便带着张峰和云娇，扬长而去。
只留下孙德一个人，失魂落魄地瘫坐在原地，任由湖面的冷风，吹乱他花白的头发。他的身家，他的性命，他未来的道途，如今，全都压在了那个神秘少年的身上。
是新生，还是万劫不复？
他不知道。他只知道，自己已经没有回头路了。
而刚走出城主府不远，王猛便凑了上来，一脸崇拜地看着楚玄，压低了声音，嘿嘿直笑：“老大，你这招可真是太绝了！那老家伙被你卖了，怕是还在帮你数钱呢！十炉材料，只给他两炉，剩下的八炉……啧啧，咱们这趟，可真是发大财了！”
云娇也是掩嘴轻笑，美眸中异彩连连。她看着楚玄的侧脸，心中感慨万千。自家这位公子，不仅实力深不可测，这坑人的本事，怕也是独步天下了。
楚玄瞥了王猛一眼，淡淡地道：“什么叫坑？我这叫帮他规避风险，锁定收益。不然，万一我‘失手’了，他岂不是血本无归？”
王猛一愣，随即恍然大悟，对着楚玄竖起了大拇指。
“高！实在是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