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谷之内，死寂无声。
那座由黑石筑成的祭坛，如同一头蛰伏在阴影中的远古凶兽，散发着令人作呕的腥臭与源自灵魂深处的寒意。
王猛等人脸上的血色，早已褪得一干二净。他们都是在尸山血海中摸爬滚打过来的汉子，可眼前这诡异而邪恶的景象，依旧让他们感到一阵阵的反胃与心悸。
“俺的娘，这玩意儿……咋还在动？”王猛看着祭坛中心那颗如同心脏般搏动的肉瘤，喉结上下滚动，声音都有些发干，“跟个大腰子似的，看着就瘆人。”
云娇和张峰没有说话，但握着兵器的手，却因用力而指节发白。他们能清晰地感觉到，这祭坛与落雁城那头妖魔同出一源，甚至，这祭坛散发出的邪恶气息，比那头妖魔还要纯粹，还要古老。
楚玄的脸色，前所未有的凝重。
他没有理会王猛的怪话，只是死死地盯着那座祭坛。别人只是觉得邪异，他却看得更深。
就在不久前，他以祖龙鼎炼化那头玄罡境妖魔的本源之时，鼎内混沌气流转，竟让他窥见了一丝那妖魔诞生之初的画面。画面之中，正是这座一模一样的血肉祭坛！
原来如此。
妖魔的出现，从来都不是偶然。
在这片沧澜大陆之上，有一个未知的存在，或者说，一个未知的组织，正在像圈养牲畜一般，“制造”着这种恐怖的怪物。
一头玄罡境的妖魔，便足以屠戮百万生灵。若是任由这座祭坛继续运转，再孕育出几头，甚至几十头那样的怪物来，人族危矣！
他甚至怀疑，千百年来，人族与妖族之间那看似无法调和的血海深仇，背后……是否就有这个神秘组织的推波助澜？战争，死伤，仇恨，怨念……这些，不正是孕育妖魔最好的养料吗？
一念及此，一股冰冷刺骨的杀意，自楚玄心底轰然升起。
他胸膛微微起伏，掌心金光一闪，镇狱神棍已然在握。
“老大？”王猛见他这副架势，微微一愣。
楚玄没有解释，只是将体内玄气毫无保留地灌入神棍之中。
“嗡——！”
镇狱神棍金光暴涨，棍身之上，古老的符文如活物般游走，一股镇压天地，粉碎万物的恐怖气势轰然爆发。棍身未出，那股磅礴的气劲便已将周围的空气尽数压爆，发出沉闷的音爆，整个山谷都为之剧烈震颤！
“死！”
楚玄一声低喝，手臂肌肉虬结，抡起那根仿佛能捅破天穹的金色神棍，朝着祭坛的中心，狠狠砸下！
然而，就在那金色的棍影即将落下，毁灭一切的刹那。
异变陡生。
一只手，一只戴着黑色手套，看起来平平无奇的手，就这么凭空出现，轻轻地，按在了那根金色的神棍之上。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了。
足以撼动山岳的狂暴力量，在触碰到那只手的瞬间，竟如同泥牛入海，消失得无影无踪。没有爆炸，没有轰鸣，甚至连一丝风都未曾掀起。
那根散发着煌煌天威的镇狱神棍，就这么被一只手轻描淡写地按住，停在了半空，动弹不得。
一个身影，随着那只手，缓缓在虚空中凝实。
他穿着一身最普通的黑衣，脸上戴着一张没有任何花纹的纯白面具，身形不高，气息不显，就那么静静地站在那里，仿佛与身后的黑暗融为了一体。若非亲眼所见，任谁也无法察觉到他的存在。
楚玄瞳孔猛然收缩成最危险的针尖！
他心神剧震，一股从未有过的寒意，从尾椎骨直冲天灵盖。他握着神棍的手，竟感到了久违的沉重，仿佛托着的不是一根神兵，而是一片他无法理解的未知天地。
两世为人，上一世他活了万年，登临绝顶，俯瞰众生。重活一世，他手握祖龙鼎，身负至尊龙骨，自认为这沧澜大陆虽大，却已没有什么能让他真正动容。
可眼前这个面具人的出现，却如一记响亮的耳光，狠狠地抽在了他的脸上。
他那足以摧毁山峰的一击，对方竟能如此轻而易举地化解。这不是技巧，不是阵法，而是来自生命层次的、无法逾越的绝对碾压！
“老大！”
王猛等人也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吓得魂飞魄散，反应过来后，怒吼着便要冲上前来。
“别动！”
楚玄的声音嘶哑，死死地制止了他们。
他知道，没用的。他们冲上来，不过是螳臂当车，自寻死路。
黑衣面具人没有理会王猛等人的叫嚣，甚至没有看楚玄一眼。他那双隐藏在面具之后的眸子，只是平静地注视着祭坛中心那颗搏动的肉瘤，仿佛在欣赏一件有趣的艺术品。
楚玄缓缓收回镇狱神棍，对方也顺势松开了手。
那股令人窒息的压力，让楚玄的额角，第一次渗出了细密的冷汗。
“你是谁？”他沉声问道，声音因极度的戒备而显得有些干涩。
面具人依旧没有理他。
他只是伸出另一只手，隔空对着祭坛轻轻一抓。
那颗还在搏动着的，尚未完全成型的妖魔之卵，便不受控制地从祭坛上漂浮而起，缓缓落入他的掌心。
他低头，端详着手中的“妖魔卵”，仿佛在打量一件战利品。片刻后，他似乎失去了兴趣，随手将其收入袖中。
做完这一切，他才终于舍得将目光，投向楚玄。
那目光，隔着一层纯白的面具，却让楚玄感觉自己仿佛被一尊来自九幽深渊的神祇盯上，浑身上下，再无半分秘密可言。
那目光中，没有杀意，没有轻蔑，只有一种纯粹的、漠视一切的……虚无。
仿佛在看一只路边的蝼蚁。
楚玄想要再问，可对方却已然失去了与他交流的兴趣。
面具人的身影，开始缓缓变淡，如同融入水中的墨迹，即将消失在这片空间之中。
他自始至终，没有说过一个字。
可这份无言的傲慢，与那深不可测的实力，却比任何恶毒的言语，都更让楚玄感到心惊与……屈辱。
眼睁睁地看着对方拿走妖卵，扬长而去，自己却连阻拦的资格都没有。
这种无力感，他已经太久、太久没有体会过了。
当那道身影彻底消失，山谷重归死寂。
“噗通。”
王猛双腿一软，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浑身早已被冷汗浸透。
“俺的娘……那……那是个什么鬼东西？”
张峰和云娇也是脸色煞白，背心发凉。他们甚至连对方是如何出手的都没看清，那股仿佛能冻结灵魂的恐怖威压，却依旧萦绕在心头，久久不散。
楚玄没有回答。
他只是静静地站在原地，看着那座失去了妖卵，已经停止运转的祭坛，那双深邃的眸子，晦暗不明。
良久，他才缓缓吐出一口浊气，将那股翻腾的气血与不甘，强行压了下去。
他的嘴角，忽然勾起一抹自嘲的弧度。
看来，这一世，远比自己想象的，要有趣得多。
“走吧。”
他转身，声音恢复了往日的平静，仿佛什么都未曾发生。
“此地，不宜久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