废峰之上的血腥气,尚未被山风完全吹散。
那如同死狗般瘫倒在地的龙宇,被两个闻讯赶来的家仆七手八脚地抬了下去。当他那丹田被废、修为尽失的消息传到其父,旁系长老龙天放的耳中时,这位素来以脾气火爆著称的长老,当场捏碎了自己最心爱的一只紫砂茶壶。
“竖子!安敢如此!”
一声雷霆般的咆哮,自龙天放的院落中冲天而起,震得屋瓦簌簌作响。他双目赤红,周身玄气不受控制地狂涌而出,法相境强者的威压,让整个院落的空气都变得黏稠而沉重。
“楚玄!你这该死的小畜生!老夫今日若不将你扒皮抽筋,誓不为人!”
龙天放怒火攻心,哪里还顾得上什么规矩体面,身形一晃,便化作一道流光,裹挟着滔天的杀意,直奔废峰方向而去。
他要亲手宰了那个废掉他儿子、毁掉他未来希望的野种!
然而,他刚冲出院落不过百丈,一道身影便如鬼魅般出现在他面前,拦住了他的去路。
来人身形枯瘦,一袭青衫,面容古井无波,正是主掌家族财政的龙墨长老。
“龙天放,你要去哪?”龙墨的声音平淡,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
“龙墨!你给我让开!”龙天放此刻已然被怒火烧昏了头脑,指着龙墨的鼻子咆哮道,“那楚玄小儿废我孩儿丹田,此乃不共戴天之仇!今日谁敢拦我,便是与我龙天放为敌!”
龙墨看着他那副状若疯魔的模样,只是轻轻摇了摇头:“你儿子技不如人,被人废了,那是他活该。一群炼体境七八重的小辈,气势汹汹地闯上人家的地盘,意图抢夺化龙池名额,被人反杀了几个,废了一个首恶,此事说破了天,也是你儿子理亏在先。”
“你放屁!”龙天放怒吼,“我儿乃是龙家嫡孙,那楚玄算个什么东西?一个连‘龙’姓都不配有的野种!他敢伤我儿一根汗毛,便是死罪!”
“野种?”龙墨的眼神陡然变得锐利起来,如同两柄出鞘的利剑,直刺龙天放的内心,“龙天放,你最好想清楚了再说话。那楚玄的名字,可是刻在玉龙册之上的。玉龙册选出来的人,代表着什么,你我心中都有数。你说他是野种,是在质疑玉龙册,还是在质疑家主和列祖列宗的决定?”
一顶大帽子扣下来,龙天放的气焰顿时为之一滞。他再如何愤怒,也不敢公然挑战玉龙册的权威。
龙墨见他神色变幻,语气稍缓,继续说道:“更何况,三日之后,便是化龙池开启的大典。这等关乎我龙家百年大计的紧要关头,绝不容许出现任何差池。楚玄是玉龙册亲自挑选出来,要进入化龙池的人选之一。你此刻若是动了他,影响了化龙池的开启,这个责任,你担待得起吗?”
龙天放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胸膛剧烈地起伏着,粗重的喘息声如同破旧的风箱。他知道,龙墨说的都是事实。化龙池事关重大,远非他一个儿子的仇怨可比。若是因为自己,而影响了整个家族的大计,那他龙天放,便会成为龙家的千古罪人。
可……就这么算了?
一想到自己那被废掉丹田,从此只能像个凡人般苟活于世的儿子,龙天放的心,就如同被万千钢针反复穿刺,痛得他几欲发狂。
“难道……难道就让我儿这口恶气白白咽下吗?!”他不甘地嘶吼道,声音中充满了无尽的怨毒与无力。
龙墨看着他,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怜悯:“仇,自然是要报的。但不是现在,也不是用这种最愚蠢的方式。君子报仇,十年不晚。等化龙池事关了结,你还怕没有机会吗?一个毫无根基的小子,就算得了些奇遇,在这龙家,还能翻了天不成?”
龙天放死死地攥着拳头,指甲深深嵌入掌心,鲜血顺着指缝滴落,他却浑然不觉。
良久,他才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好……好!我等!”
他转身,踉踉跄跄地走回自己的院落,那背影,充满了萧索与怨毒。
看着龙天放离去的背影,龙墨轻轻叹了口气,身形一晃,也消失在了原地。
一场即将爆发的流血冲突,就此被强行压下。但所有人都知道,这只是暂时的平静,更大的风暴,正在酝酿。
龙天放回到院中,看着躺在床上,面如死灰,眼神空洞的儿子,心中的杀意再次如同野草般疯长。
等?他一天都等不了!
他不能亲自动手,不代表他不能用别的办法!
“规矩……对,规矩!”龙天放眼中猛然爆发出骇人的精光,“你楚玄不是喜欢讲规矩吗?那老夫今日,便用这龙家的规矩,将你活活压死!”
他猛地站起身,眼中闪烁着疯狂的厉色。
“来人!”他对着门外爆喝一声,“去执法堂!就说我儿龙宇,被旁系子弟楚玄恶意残害,废去丹田,请执法堂长老前来,主持公道!”
他要治楚玄一个残害同宗的重罪!
在龙家,同宗相残,乃是重罪中的重罪!轻则废去修为,逐出家族;重则当场格杀,以儆效尤!
他就不信,在铁一般的家规面前,那楚玄还能翻出什么浪花来!就算玉龙册护着他,也护不住他一颗找死的心!
……
废峰之上,楚玄正在指点月儿修炼一套粗浅的呼吸吐纳之法。
忽然,他眉头一挑,抬头望向了山下的方向。
数道强横而冷厉的气息,正以极快的速度向着废峰而来。为首的那股气息,铁血肃杀,不带丝毫感情。
“执法堂的人?来得倒是挺快。”楚玄嘴角勾起一抹冷笑,眼中没有丝毫意外。
他拍了拍月儿的肩膀,示意她不必惊慌,自己则好整以暇地坐在一块青石上,甚至还饶有兴致地给自己沏了一壶粗茶。
片刻之后,数道身影落在废峰的空地之上。
为首的,正是执法堂那位铁面无私的副堂主,龙罪。他身后,跟着几名面容冷峻的执法堂弟子,以及……一脸悲愤与怨毒的龙天放。
“楚玄!”龙天放一见到楚玄,便再也压抑不住心中的怒火,指着他厉声喝道,“你这狼心狗肺的小畜生!我儿好心前来与你切磋武道,你竟下此毒手,废他丹田!今日,我便要请执法堂将你就地正法,以慰我儿在天……不,以慰我儿受创之心!”
他话说得义正言辞,仿佛自己儿子才是那个无辜的受害者。
龙罪并未理会他的咆哮,只是将那双锐利如鹰隼的目光,落在了楚玄的身上,声音平淡,却带着一股无形的压力:“楚玄,龙天放长老状告你残害同宗,废其子龙宇丹田。此事,你可认?”
楚玄端起茶杯,轻轻抿了一口,这才慢悠悠地抬起眼皮,看向龙罪,脸上甚至还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疑惑。
“残害同宗?龙罪长老,这话从何说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