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凉凉,三姐妹刚上桌吃饭。
“阿姐,听郑五郎说你今儿赶走了木坊六名工匠?”卫七聂聂盯着叶游知,越长大越怕这位曾把自己带出苦海的阿姐。
每日学了什么是一定要问的,武艺是一定要检查的。偶尔她没事便会直杀到教书先生家问自己在听不听话。
叶松听了,颇为诧异,“郑五郎还关心你在木坊的事?”
叶游知道:“他自家的东西,怕是一点风吹草动都知道。嗯……不过想那六人或许找郑家老爷告我的状了。”
“你就不怕?”
“怕?”叶游知不解,音调拉得高高的,复而解释,“郑家当家的明面上是郑归,其实是郑老爷子说了算。木坊是郑老爷子亲手交给我的,他能说上什么话?”
晚间一点风都没有,碗筷都是冷冷的,渐消逝的蝉鸣绕晕了摇摇欲坠的落叶。
深秋快到了,黯红的树叶迷人而萧瑟。
叶松看着叶游知成长的半年,有时竟也会害怕她十岁的小妹。她说话理性得几乎有点无情,也从不曾见过她有什么波澜。
曾经还会在自己腿上撒娇,如今年岁大了,也不好意思时时来黏着自己。
叶松哈出一口冷气。
“阿姐,往后随我去木坊吧。”叶游知看叶松不夹菜,拼了命地把肉往她碗里放,“那些木匠身上多多少少都带点儿伤,如果你在的话往后他们受伤便有人关心了。”
叶游知这几句话又把叶松讲得羞愧,她只好回道:“你不是也在关心吗?”
真的关心吗?叶游知不知道。
别人受伤了就该表现出关怀的样子,她就算为正在流血的人包扎伤口也不见得就是真的关心别人,应该这么做而已。
如果说真的有在乎的人,那也是叶松。
叶游知知道自己的冷漠,可叶松却和她恰恰相反。叶松不求回报地治病救人,会为一位从不认识的小孩的离世热泪盈眶。每次见到叶松,闻到叶松身上的药草香,她就觉得自己身上缺失的一部分好像被填满了。
收拾餐桌时,叶游知偷偷看着叶松消瘦的身影,眉下的睫眸松了又松。
岁月静好,她已然完全忘记自己白日里做了什么。
钱兴从回到家就闷闷不乐,却不敢告诉妻儿发生的事,怕她为自己担心。
他妻子又不是没长眼睛,看他吃个饭心不在焉泛起淡淡的忧愁。
钱兴放下筷子,往外走去。
“天都黑了,还往哪儿走?”
钱兴挂起苦笑,笑得比哭还难看,“哦,今儿接到多的活,待会儿回来给你和孩子买糖吃。”
他走着,越想越气。他又没别的本事,往后上哪儿讨饭吃?再说郑家给木匠的钱不少,要是换了东家他妻子问起来该怎么说?
说他被一个小姑娘赶走了?这不是丢自己的脸吗?
路是人走出来的,钱兴走着走着想到一个好办法。
那小炮子不是要赶他们走吗?他就如他的愿!
那些木匠和他都有交情,说服他们一起走,看那小炮子在哪儿招人去?最后不还得求着他们回去做活?
钱兴想到此处步伐轻快了点,两颗大门牙龇地露出,踮着脚朝木匠家走去。
他先去找了胡开余董汉三五人,几人都觉得这法子可行,决定分头去说服其他木匠。
钱兴还忍痛割爱,把给自家孩子带的糖献了出去套近乎。
“老王,那小炮子今日能把我赶走,明儿就能把你们赶走。人都走完了,郑家还会留她?不如咱商量着一起走,好叫郑家先把他赶走。”
钱兴先诉说了自己的委屈,又给糖买酒,最后表明目的,足足说了一刻钟。
王戏不敢吭声,默默听他诉苦,偶尔附和一句,等他说完了才道:“人家有名字,往后别叫人家小炮子了。”
钱兴心中升起了一股无名火。
这王戏可会装!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前些日子就数他叫人小炮子叫得最欢。
“老王,你这不是不想干吧?”
王戏道:“不是我不想帮你,我现在走了上哪儿找钱去?我一家老小还等着我养活呢。”
钱兴:“嘿,我还有妻儿呢!我说这些那不是为了你长远考虑,只要叶娘子在一天,咱们就得提心吊胆在那儿过一日。”
“你想想,以前周掌柜的刚来不还是这样。说白了,那东家不可能白给你钱,叶娘子需要人帮她造纺纱机,其实就是给东家造纺纱机,你造不出来,叶娘子凭什么养着你?”
偏王戏说的振振有词,煞有介事,钱兴还说不过他。
钱兴总觉得哪儿不对。
以前在木坊里,他地位最高,那王戏这些人对他都是说一不二,唯命是从的。最要紧的,王戏就不是个为东家着想的性子!
他在乎哪儿有钱,哪儿松活!
钱兴闻到事情不大对,问道:“凭咱两的交情也不要你说多了,你就告诉我,今儿我们走后叶娘子是不是又对你们说了什么。”
王戏叹口气,抿着唇,纠结的模样。
就为了糖和酒,王戏最后还是说了实话:“不瞒你说,叶娘子给我们涨了工钱。”
他把叶游知定下的新的工钱制度给钱兴说了,钱兴都听得咽口水。
只要通过每月的考核,就能拿四千文,以前他们才拿三千五百文。做得多拿得多,分高还能升岗,届时保底都能拿四千五百文。
真不怪王戏不愿意走,这么多钱明晃晃摆着,谁还能说句不要?
王戏又道:“本是三千九百文的,但今日不是过了考核吗,叶娘子又给咱涨了一百文。”
钱兴脸色铁青,心头扇了自己两个巴掌,又悔不当初。
他嘴唇把牙齿包裹得很紧,浓粗的黑色眉毛连成一团,双手撑着腿沉思,等到王戏给他敬酒才勉强动了下。
无一例外,其他几人的结果就跟钱兴和王戏一样。
他们问:“钱兄,这可咋办?”
钱兴怎么知道呢?他倒是想求着叶游知再让他回去,又抹不开老脸。
“先打听一下这叶娘子的性格如何吧。”
钱兴拖着沉重的脚步回家,掏空兜里最后两文钱给孩子买了麦芽糖,一步步走的,像落日落到他身上似的,等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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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亮挂起了都还睡不着。
如果叶游知心善,知道自己还有一家老小要养活会不会大发善心让自己回去。
大不了抱着孩子去木坊闹,用个苦肉计!
可钱兴转头看到熟睡的妻子和小儿子,心头又十分不忍。
翌日,叶游知带着叶松一起前往木坊,给叶松单独排了个位看书,又简要向众人介绍了下叶松的职责。
“若是做工时不小心受伤了,叶娘子会帮你们看治。”
她忙着去找纺织娘,说完就走,耐不住坊里有管不住嘴的对拉住叶游知,说起钱兴等人的惨状。
叶游知:“他在郑家做过活,出去找活不是难事,至于养活他家里人——昨日我以结过工钱,一个月内他找不到活计是他自己没本事。”
工匠目送叶游知远去的背影,心拔凉拔凉的——
这叶娘子可真绝情呐!
对于纺织娘叶游知也是一样的要求,先培训了半日,把飞梭和纺纱机的基本操作方法说了。
郑家未把织坊也交给她,不好过多插手。
大约过了半月,第一台真正可以使用的纺纱机正式出现在郑家木坊里!
如水车般的轮子,灵巧丝滑的摇手,独特的造型……
木匠围在一起欢呼:改数据、改精确度、改小零件……无数次实验,无数块报废的木材,他们二十几人一起商讨的日日夜夜,如今终于成了一台纺织机!
年轻又眼窝子浅的木匠挂着眼泪笑,盯稀世珍宝一般盯着中间的纺织机。木料光滑的、夺目的光芒也让叶游知为其激荡。
她握着拳头,一个劲儿点头,深吸了好几口气,道:“今儿工费每人加五十文!我出!”
木匠稀奇的眼神从纺织机挪向叶游知。他们没见过叶游知,这是他们第一次听叶游知说话有点高兴的色彩,微微颤动的脸部肌肉表达出叶游知所有的情绪,绷着笑,叶游知突然被众人围起来。
大家在她身边欢呼雀跃,就像某个传教仪式,此起彼伏地吼叫撩拨着在场所有人的心。
织布机和飞梭很成功,第一次投入使用就让纺织娘织出了七匹布,足足是以前的一倍多!
郑老爷子乐坏了,说要多产织布机,今后产出的布不仅能供给扬州,还是卖到外地去!一盘金子端到叶游知家中,小七看到金灿灿的金子当即吻了又吻,亲了又亲。
叶游知点她的头,笑道:“财迷,没出息。”
“阿姐!金子!三十两金子!我阿娘以前给人织衣服,眼睛都熬坏了一月才几百文钱,她得给别人织几十年的衣服才能挣到这三十两金子啊!”
兴奋带给叶游知的感觉并不持久。
她最近一心投入技术改革,却忽略了整个市场的问题:买方市场自然是不缺的,伴随着效率提高需求增大,对原料的需要也会提高。
但大汤朝现在的种植业……
中原是主要作物区,那边是归真教泛滥之地,而这头的改造计划刚刚开始。
她大可以拿了钱不管以后的郑家,但过不了心里那关。
想必郑老爷子现在也意识到这个问题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