邓结制香是从少女时期就开始的爱好。这并非为了牟利,纯粹是兴趣使然。
然而,制香工序繁复,材料珍贵且不易得,加之她精力有限,产量自然也有限。
从前在家时只给自家阿嫂做,被夸得多了,她兄嫂也会撺掇着她在年节时将自制的香粉加入给皖城各肆坊的年礼中。
自打郭嘉病成药罐后,她又会多制一份香膏专供丈夫。
来了许都,因为荀彧和郭嘉的关系,她便特意留一份上乘的香薰以感谢令君平日照拂。
由于她自己不怎么会画妆,珍藏的香粉倒成了“夫人外交”时的便利,如回赠卞氏教学之礼,亦或是如上回糜氏到访那般。
因此她这雅好在许都城内,并不为大众所知。
糜竺因送礼被拒一事对邓结颇有微词。
在城内走动时恰好听闻近期香坊生意冷清,大量香粉滞销的消息。
糜竺不动声色地听着,商人的敏锐让他捕捉到了关键信息——劣质香粉害人,导致整个市场信誉受损,正品滞销。
可在这些香坊主看来,香粉若是能有个信誉保障,合该在上巳节前大卖才是。
糜竺心下暗动,顺势插了一句:“听说军师祭酒家的夫人制香颇有手段,那可都是上品,只可惜不曾在民间流通……
不过若香粉能搭上祭酒夫人这影响力,怕是应该不难解决滞销问题罢?”
所谓言者“无意”,听者有心,这个消息让几个香坊主不免炸了锅。
先前西市的李氏银匠和裁缝都因“祭酒夫人同款”这个招牌挣了不少噱头,所售商品可谓风靡一时,也不曾见郭嘉二人出来澄清关系,这会他们寻思自己说不准也能搭上这顺水舟。
不多久,那些滞销香粉果然换了匣装,摇身一变,成了“祭酒夫人同款”。
各香坊纷纷打出这个招牌,竟真引得一番热销。
然而,劣品混着正品,许多使用者纷纷出现皮肤红肿瘙痒的问题,就是有人去到邓结义诊摊上也不敢明言,于是在城内发酵出对邓结名誉诋毁的流言来:
“那祭酒夫人邓氏,表面上一心义诊,不慕奢华,实则乃城内最大的香坊东家!
她亲自做的上品香只在士族贵妇间私下流通,千金难求;
却放任市面上害人烂脸、令人作呕的劣质香粉,赚取百姓黑心钱!
甚么义诊,不过是粉饰自己的沽名钓誉之举罢了!”
一开始邓结也并未察觉,一如往常定期义诊,直到一日来了一个不认得她的妇人,心直口快,说了“祭酒夫人香粉”,这才被当头棒喝,明了事端。
至此之后,她才渐渐听到更多毫不避讳的流言。
污言秽语入耳,邓结只觉得浑身冰冷,巨大的冤屈和荒谬感如同巨石,狠狠压在她心上。
可她又觉得此事不该牵连郭嘉,便想依着自己的法子解决。
“说怿,最近怎的如此勤快,日日制香?”郭嘉觉得好奇,一连数日看妻子在前后院忙活不停,完全不似往日那般悠然心态。
“无事、无事。就想着……多做些。”
郭嘉见她有些异样,却没看出什么端倪,便没再追问。
只是不想这流言终究传进了司空府内院。
卞氏听闻这些风言风语,心中疑窦丛生。
邓氏确实有赠过精制香粉,却非如流言说的那般“定期进贡”,更莫论什么“许都城内最大香坊东家”,还放毒敛财,简直离谱。
她打算亲自去郭宅探探情况,也是存了几分安抚和提点的意思。
这日她来时,正撞见槐娘在灶边煎药。
今日是公务日,郭嘉也不在家,卞氏正疑惑这药碗是给谁备的,槐娘见卞氏来了,赶紧起身行礼。
“你家夫人呢?”卞氏朝里探头,前院不见邓结。
“回夫人,我家夫人……病倒了。”槐娘一脸愁容,引着卞氏入内探望。
往日一向精神灼烁的邓结,竟憔悴得眼眸无光,面色苍白,恹恹地靠在榻上,卞氏瞧见不免有些心疼。
“你怎病成这样……”卞氏近前握试她冰凉的手,“奉孝却也不知?”
“祭酒走后夫人才病倒的,刚给扶下呢……”
槐娘在身后解释,说着端来汤药,卞氏见状便接了过来。
“可是因为外面那些不着调的闲话?”卞氏盛舀着汤水要递给她。
邓结靠在榻上摇头轻叹:“我想着……多做些,给大家分着看看,我的香到底是何样……”
卞氏顺着门外望见前院桌案上的阵势,全然打消来前的疑虑,生起一丝婉转的责备:“你怎这么傻,便是做出多少,却又能分几个人?
偌大的许都,你一人之力不过杯水车薪。
何况你私下分香,大家熟识自然知晓是好东西,可这平白无故分街坊……”
她顿了顿,意有所指,“落在有心人眼里,岂不是更显得你心虚,现在只想利用小恩小惠收买人心?”
她这一番话让邓结醍醐灌顶,如遭重击。
原来自己越努力反而越糟糕……
委屈感漫过心头,不免垂下泪来。
卞氏瞧着可怜,挽帕拭泪安慰。
这会门外传来阿榆的喊声:“陈掾属夫人荀氏来访!”
却见荀维提着一只木箱气冲冲地进来,见着病殃殃的邓结和正坐着的卞氏一愣,松了些气势。
“卞夫人。”
她行过礼,转而走近榻边,“我就说你干不出这事,却怎放任流言横行?”
邓结一听这话,哭得更厉害了,自暴自弃地自责起来。
卞氏拼命转圜,荀维这才软了语气,“那也不该掉进如此明显的陷阱。”
“陷阱?”邓结抹了一把鼻涕茫然发问。
“我留意这些日子的坊间流言,发现其传播之快,指向之毒,绝非偶然,就是算准你性子毁你名节来的!
你越急于辩解,正中他们下怀!”
“可……我该怎么办呢?”
“亏我还觉得你聪慧,却怎参不透这道理?”荀维撇了撇嘴,“你就该另起炉灶……”
“说怿!”
荀维正说着,被郭嘉急匆匆的声音打断了。
他踏入房内,看见这一屋子的夫人一愣,稍一行礼,便冲邓结榻边走去,轻握她手询问。
“来得真多余……”荀维瞥他那样,轻哼了句。
卞氏将刚才她们的谈话讲与郭嘉听,郭嘉这才看向荀维一脸不悦的模样,起身行礼,“荀夫人说得是。”
他又转身对另二人道,“堵不如疏,我们这便‘另起炉灶’,堂堂正正地开他一个香坊,大大方方地挂上说怿的名号,让所有人都看到真正的‘祭酒夫人香’,这谣言不就自破了?”
荀维点头补充:“不错,说怿也不必事事亲为,雇些靠谱之人,你管着监制便好。
那香也分个上中下品,依着品级定价,大家都买得到,惠及民众。
再者还可得些盈利,为你义诊添置药材,岂非一举数得?”
这两人轻一点拨,邓结豁然开朗,一扫先前阴霾,也终于清亮了眼神。
“如此甚好。
若是妹妹一时找不到人选,我内院或可出几位细心婢子顶做临时之用。”卞氏抚掌称道。
“卞夫人若能出人,自然也该收一分利!”郭嘉见缝插针,给卞氏吃了个定心丸,那卞氏兴致也更高起来。
“这些劣品你留着自己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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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荀维打开自己提来的木箱,“回头我府中也能出两个人顶工。”
“可别!”郭嘉抬手拒道,“荀夫人家若是出人,我家那档子破事可得脏了你家陈长文耳朵!”
“我若不告诉他呢?”荀维嗤笑。
“你也不行!”郭嘉坚决反对。
“如此便好,妹妹宽心养好身体,早日同奉孝建好香坊!”卞夫氏见事情总算有着落,心上压着的石头终于落了地。
郭嘉夫妇谢过二人后,认真讨论起此事来。
关羽回到府里时,眉宇间夹杂着沉郁之气。
邓结的流言他也有所耳闻。
虽然他对郭嘉嗤之以鼻,但私心觉得不该有这等恶毒言语中伤妇人。
正值经过前厅,听见糜竺正在和刘备商谈:“……此事虽累及邓氏,待不日竺再推助一波引祸郭嘉,离间他君臣二人亦不难。”
“只是毕竟致使无辜百姓伤患……”刘备语气中带着愧疚。
“但那些并非什么重大疫病,更无传染性……”糜竺仍继续劝慰着。
“子仲!”关羽听不下去,没想到这事竟是从自家传出,心中一股恼羞之情油然而生,“大哥切不可再放任此事弥漫,于仁义之名有碍!”
“云长将军此言差矣,我等此时寄人篱下,终究难为大用。
莫说他们对主公严防死守,便是我等自己也处处掣肘。”
“那也不该连累无辜妇孺!
子仲也知我等现在寄人篱下,乃权宜之计,更不该为大哥找麻烦,需低调行事才好!”
关羽横眉竖目,继续陈词利害,“许都眼线众多,便是你再小心隐藏,难保牵连,校事府可就是那郭嘉看着的。
他若因邓氏受累而动用校事府追查……”
这话倒是提醒到刘备了,他沉吟一声,“云长所言甚是。
子仲,此事还是到此为止,不可再行不义之举。”
糜竺知道刘备性情,虽然语重心长,但决定之事不容更改,只得拱手而退:“主公教训的是,云长将军言之有理,竺这便收手。”
郭嘉为邓结在西市寻到一处合适别院,在此筹备起香坊来。
平日郭嘉忙碌,香坊之事有荀维便主动介入谋划,替邓结周到许多细节,让邓结都不免惊喜,自嘲道:“明明本家便是行商的,我却不如谂歌来得细心。”
荀维宽慰她:“你还是先养好自己身子罢。
何况你这性子还是适合当医师,现在更兼香娘,不必考虑这许多琐事,徒增烦恼。”
卞氏果然遣来可靠侍女,荀维也从荀家请来老香匠坐镇指导。
待邓结郁结全清,精神恢复,连同老香匠一起讨论品级配方,指导凝香工艺。
香坊门口,高悬上“静女坊”的素雅木牌。
这是郭嘉为香坊起的名字,呼应邓结小字,更具女香特色,邓结很是喜欢。
开张那日,坊间大书“邓氏监制”,用料工序售价均明示于旁,童叟无欺。
依着香坊开始步入正轨,加上糜竺势力的退却,品质精良的静女坊香粉一点点为邓结赚回名声,也逼着其他香坊积极改造自家配方。
之前因劣质香粉受害的人们,亲眼看到、亲身体验到“祭酒夫人”正货时,那些恶毒的谣言终于如烈日下的冰雪,消融殆尽。
更令人意想不到的是,为了保证香料来源的稳定和品质,邓结采纳荀维的建议,在许都南郊购置一片向阳坡地,规划种植制香所需的原料花草。
原本这诬陷风波,竟意外催生了一个小小的产业链。
随着季节更替,那片花田日益繁茂,姹紫嫣红,不仅为静女坊提供稳定的原料,更带动了周边佃户、采摘工、制香匠的生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