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嘉的“一次”承诺,如同山间晨雾,太阳一晒就消失无踪了。
他总能找到各种理由,什么“今夜月色甚好正衬光景”、“嘉批阅公文累了需要铃响解乏”之类的胡编乱造。
有时甚至是什么都不说,光凭那双饱含水光、委屈巴巴的眼睛,就把邓结的每次拒绝击溃得一败涂地。
于是“一次”变成了“又一次”,最后都快成了二人的保留节目。
邓结也从最初的羞愤抗拒,到无奈接受,再到……
她竟也习惯了那二人间的秘密。权当这是夫妻间不为外人所道的闺房之乐,只要关起门来,倒也无伤大雅。
这日,又到了她去集市义诊的日子。
她收拾好药箱青囊,准备出门。刚踏出院门,没走几步,就听街上传来——
“叮铃铃”
“哗啦啦”
“叮叮当当”
一阵阵或清脆、或细碎、或成串的银铃声。
开始她觉得可能是自己过于敏感,在极力安慰自己,小姑娘戴些响铃很正常,是自己想太多。
然而当她进入集市后,四面八方都传来阵阵铃响,不由得让她头皮发麻。
她忍着想回家的冲动,强装镇定地走到义诊摊前。
刚坐下没多久,便来了个手腕戴银铃的小姑娘。
这姑娘看着面生,当是头回来。
邓结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心中震荡,尽量用平和的语气给她看诊。
诊毕,她实在按捺不住内心的惊涛骇浪,装作不经意地问:“姑娘腕间佩铃甚是有趣,可我怎感觉今日好似满街都是……是最近城里的风尚么?”
那姑娘眼睛一亮,仿佛找到了知音,立刻兴奋地压低声音,还带着些许神秘感同她讲道:“夫人还不知道吗?现在城内可流行啦!听说是祭酒夫人擅舞,夜夜在府中为祭酒献‘银铃舞’。
那铃声响起来,别提有多动听了,祭酒大人就是因此才专宠一人,纵使没有子嗣也不纳妾室。
大家都说戴着银铃能沾沾夫人福气,招来如意郎君,永葆夫妻恩爱呢!”
邓结听完只觉得两眼一黑,天旋地转。
什么夜夜……
还银铃……舞……?
专宠?
招如意郎君??
保夫妻恩爱???
这都什么跟什么??
那姑娘没看出异样,还在继续滔滔不绝:“西市的李氏,据说就是祭酒亲选的打铃的银工坊,现在他往外挂的就是‘祭酒夫人同款’的招牌,生意可好了!不过……”
她还神秘兮兮地凑近两分,“据说还有件压箱底的宝贝不能轻易示人,被祭酒花大价钱买断了打造权,李氏憋得可难受呢……”
邓结脑子里最后那根弦轰然崩断。
压箱底?!
买断?!!
天啊!她现在就想找个地洞钻进去!
这郭奉孝到底干了多离谱的事啊!还闹得满城尽知!
邓结整个人都麻了,连怎么给姑娘配的药,后面还给什么人看诊都已经记不清了。
这集市是一刻都呆不下去了,现在只想立刻收拾东西回家找郭嘉算账。
回家的路上,之前给她孙儿瞧病的那位老妪远远瞧见她,热情地上前同她招呼:“夫人,结束义诊啦?今夜可还换新舞么?”
“新、新舞?”邓结僵在原地,机械地重复。
“是啊,老婆子听你最近的节奏同先前的不同,料想夫人又是研究新舞了。”
邓结差点当场昏厥,连、连节奏都?!
她已经完全不知道自己之后到底同那老妪说了什么,只想立刻原地消失、马上逃离这个可怕的地方!
邓结几乎是飘着回家的。
进门没多久,背后传来丈夫唤她的声音:“说怿,今天怎么早些回家了?我刚还去集市找你不见,寻人说你已经收摊了。”
“郭、奉、孝!”邓结积攒了一天的羞愤、委屈和崩溃,在这会全然爆发,她冲进房里,一把抓起那个漆木匣,狠狠砸给郭嘉。
郭嘉吓了一跳,惊愕地抬头:“怎么了?谁惹你生气了?”
“怎么了?还谁惹我生气,除了你、还能有谁!”
邓结气得浑身发抖,泪水都从眼眶里挤出来,她刚想发作,瞥见阿榆槐娘在耳房边躲着,又气又羞,一把拽过郭嘉进房关门。
“都是你干的好事!”她压着声音疯狂咆哮。
羞愤交加得语无伦次,好不容易才把集市上的见闻和老妪的话给一股脑吼出来。
“现在全许都的人都知道我、我……那什么银铃舞!还专宠、还招郎君、保恩爱!连……连那东西的‘节奏’都被人听出来……”
她崩溃地抱着自己的脑袋,“我以后还怎么出门见人啊……”
郭嘉听完,先是愕然,随即忍不住放声大笑,笑得那叫一个前仰后合人仰马翻,生生把眼泪都笑出来了。
“你还笑!”邓结气得抓起案上的茶杯就砸去。
“哎哟,夫人、夫人息怒!”郭嘉一边笑一边接住,好不容易才止住,“嘉、嘉也没想到会被传成这样啊!哈哈哈……银铃舞?那会我跟银匠……确实说的是跳舞用的,可没说什么舞……哈哈哈哈哈……不过夫人若觉得难以启齿,真去学舞不就没事了?”
“学舞?我上哪学舞?跟谁学舞?为什么学舞啊!”邓结气极反笑,冲去捶打着郭嘉胸口。
郭嘉觉得这流言虽然离谱,但也无伤大雅,反倒很是招笑,颇符合夫人这动不动就引领全城风尚的体质。
“无伤大雅?!”邓结简直要疯,“这还无伤大雅?!我现在都成了许都里最大的笑话!我不管,你现在就去把这些首饰全熔了!我一个铃铛都不要看见!”
她霍然起身,把首饰匣子直接掷在郭嘉怀里。
郭嘉闷笑,指着她腰间的云纹银铃问:“那这只呢?”
邓结一怔,紧紧攥住,“这、这个不行!其他的、一个不留!”
她这回是真气极了,直接动手把郭嘉往门外推:“现在去、马上去,不熔完不许回来!”
郭嘉被她推搡着赶出家门,怀里抱着首饰匣子和那只漆木匣。
他站在紧闭的宅门前,叹了口气,摸了摸鼻子,看着怀里的匣子总有些不舍,再环顾街上往来行人身上的银饰,想到自己还有一副铃衣尚未支付取回……
他去李氏工坊那拿这些首饰置换了新铃衣出来,大摇大摆地直奔司空府而去。
曹操最近正为丁夫人的事烦恼。
宛城之战折损曹昂,丁夫人执意返回娘家,府中无正室也不是长久之计,扶谁为继室也需谨慎,此事颇多牵扯。
“明公!”郭嘉一眼瞧见曹操眉宇间的忧色,心中暗忖时机正好,他将漆木匣奉在曹操案上,“嘉为明公献上一物!”
曹操见郭嘉眉飞色舞,同自己的心境全然不一,不觉有些不快,倒想知道这一向节俭出名的他能献出什么好东西来。
“此物……乃嘉最近偶得,凝聚巧思,暗合天时……”
曹操见他花言巧语开头,定然没什么好事,一把按住匣盖,“你直说罢!”
郭嘉憋住一把气,小心翼翼地打开盖子,“也是,明公一观便知!”
曹操开始未懂这细碎银铃是何用意,直到郭嘉将这件拎出,他脸上的好奇瞬间凝固,取而代之的是震惊。
饶是曹操看惯了珍奇异宝,似这等……风韵之物,倒是头回见到。他的想象力在这一刻被兀的拔高,不禁“嘶”了一口凉气,猛地挺直了身躯。
“奉孝……这、这是?”
郭嘉面不改色,甚至当场信口胡诌了一段:“此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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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铃吉庆衣’。主利于……嗯……家宅和睦,恩宠绵长!”
他顿了顿,观察着曹操的表情,适时地抛出自己的需求,“嘉原想私藏把玩,奈何……这点小小闺房之乐,竟不知怎地传出去,闹得人人仿效,内子羞愤难当,将嘉赶出了家门……”
曹操顿时了然最近荀彧同他说的银铃之风的根源,竟是眼前这个看似病弱、实则心思妖孽的郭奉孝了!
他脸上的惊愕终究转为恍然大悟后的啼笑皆非,“原来如此!好你个郭奉孝!你可真会玩!让孤都、大开眼界了啊!哈哈哈哈!”
郭嘉见他心情转好,立刻凑近一步,压低声音:“明公既知此物妙用,也明这风波缘由……嘉斗胆,向明公讨个恩典?”
“讲!”曹操一扫阴霾,笑吟吟地看着他又想什么鬼点子。
“嘉听闻卞夫人舞姿卓绝,乃明公心头挚爱。”郭嘉眼中闪着狡黠的光,“此番风波,皆因‘舞’字而起。外人既传内子擅舞,莫若……请明公恩准,让卞夫人闲暇时,点拨内子一二真髓?一来,若内子真能习得卞夫人些许风采,对外也好‘名正言顺’些,平息流言;二来嘛……”他眨眨眼,“也算全了内子一点仰慕之心,更是嘉……家门之幸?”
“哦?奉孝这可是指明了此物要赠予的是卞氏?”曹操眉眼一抬,郭嘉不免心下大惊,他这说的哪里是送礼,根本就是在暗指郭嘉支持扶卞氏上位。
“万万没有这个意思!铃衣一物乃明公抉择,嘉只求平息自家流言,给内子一个交代而已……”
曹操见他这幅惶恐模样,轻笑一声:“逗你的,莫慌。”
心中也难免权衡,卞氏虽是倡家出身,性子却是温婉,对自己忠贞不二,于诸曹夏侯中也颇有声望,娘家全赖他提携,更是生下子女众多……
郭嘉这礼物和请求,虽是无心插柳,倒也未尝不是一个契机?
他眼中一亮,脸上浮现出同郭嘉一般的坏笑。
两只狐狸,一个为平息夫人怒火寻求“官方认证”,一个心中盘算着借机扶正爱妾、稳固后院。
就在此时,门外响起侍卫“荀令君求见”的声音,荀彧应声进入。
荀彧抱着几卷竹简大步而入,“明公,袁本初那边——”
他未走几步,便敏锐地捕捉到那两人诡异的氛围:曹操和郭嘉尚未收敛的狞笑,和郭嘉手上拎着的看不明白的银铃。
“你们在做甚?!”他顾不得什么上下级关系,声音兀的高出从未有过的调,吓得那两人笑容顿僵,慌乱地放回掩盖。
曹操强自镇定,干咳一声:“无事,无事。奉孝……献了点……小玩意儿……”
郭嘉连忙附和:“对对对!小玩意儿!不值一提!”
“无事?”荀彧快步近前,作势要掀开郭嘉遮挡的袖子,被他死死捂住。
“你真当我看不出来?如今外面那银铃流言传得沸沸扬扬,奉孝!你……你可切莫坑害明公!”
郭嘉被训得缩了缩脖子,小声嘟囔着:“嘉那是夫妻情趣……关起门来的事……”
“闹得全城尽知,何来关起门来的事?”荀彧见他那委屈模样,压下怒火无奈叹道。
曹操也赶紧为郭嘉打圆场:“文若息怒,奉孝不过是……少年心性。再说了,要论全城尽知,文若自己娶妻纳妾,生子办酒,不也大张旗鼓么……”
郭嘉躲在曹操后边,抬眼看荀彧:“可不就是……嘉却就爱妻一人……”
荀彧一口闷气上涌,“彧那是为了士族……再说明公你不也……”他也忍不住反驳起这俩狼狈为奸的家伙。
郭嘉微微移开自己的身体,“文若说得是……”
惹得曹操荀彧二人同时转头凝视,他立刻捂嘴噤声。
但嘴角那抹压不下去的笑意,还是暴露了他内心的小得意。至少这事……总算解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