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夜宸那冰冷的字眼落下，整个空间的光线仿佛都被抽离，向着他身后那个异变的武魂汇聚而去。
那不再是一个单纯的人形影子。
它的形态变得更加凝实，轮廓也愈发清晰，隐约间，竟像是一尊身披漆黑甲胄的古代魔神。最令人心悸的，是那双在阴影中睁开的、如同红宝石般燃烧的眼眸，里面没有愤怒，没有憎恨，只有纯粹到极致的、对生命的漠视与裁决。
一股源自灵魂深处的威压，降临在这片森林。
“领域……不，不对，这不是领域！”秦明内心掀起了惊涛骇浪。
魂师的领域，是魂力与精神力高度结合的产物，是强者独有的标志。但这股力量，比领域更加纯粹，更加古老，也更加……邪异。它不像魂力那样可以被感知，更像是一种规则层面的碾压，一种生命位阶上的绝对压制。
那头三万年修为的人面魔蛛，此刻正印证着秦明的判断。
它那庞大的身躯匍匐在地，剧烈地颤抖着，八只猩红的复眼，此刻写满了动物最原始的恐惧。它甚至连逃跑的勇气都提不起来，只能发出一阵阵意义不明的、如同呜咽般的嘶鸣。
在场的其他学员，早已被这股恐怖的气息压得喘不过气来，一个个脸色煞白，更有甚者，已经瘫软在地，不省人事。
这是生命面对更高层次存在时，最本能的敬畏。
秦明是全场除了夜宸之外，唯一还能勉强站立的人。他将夜宸紧紧地护在怀里，用自己的魂力构筑起一道屏障，艰难地抵御着那股几乎要将人灵魂都冻结的寒意。
他震惊地看着怀里这个气息完全陌生的少年。
这还是他认识的那个夜宸吗？
那个孤僻、倔强、虽然冰冷但内心深处尚存一丝柔软的少年，和眼前这个如同执掌生杀大权的魔神，真的是同一个人吗？
“夜宸，你……”他艰难地开口，想要唤醒他。
夜宸却没有理会他。或者说，此刻主导这具身体的，已经不再是那个拥有完整理智的夜宸。
是“影”。
是那个被组织背叛、被至亲抛弃（他单方面认为）、将所有情感都视为累赘的、前世的杀手之王。
秦明的“赴死”决心，像一把钥匙，打开了他尘封已久的、最黑暗的牢笼。他可以允许秦明对他冷漠，可以允许秦明误会他，甚至可以允许秦明将他推开。
但他绝不允许，这个被他烙印上“所有物”标签的人，死在别人手里。
这触及了他作为顶尖掠食者，最核心的“领地”原则。
那双燃烧着红芒的眼眸，冷冷地注视着匍匐在地的人面魔蛛。
他抬起的手，缓缓握紧。
随着他的动作，人面魔蛛周围的阴影，仿佛活了过来。它们像无数条漆黑的毒蛇，从四面八方缠绕而上，将人面魔蛛那庞大的身躯捆了个结结实实。
“嘶——！”
人面魔蛛发出凄厉的惨叫。那些影子并非实体，却像带着世间最可怕的诅咒，不仅束缚了它的□□，更在疯狂地吞噬着它的生命力和灵魂。
肉眼可见的，人面魔蛛那坚硬的外壳开始出现裂痕，生命气息以一种恐怖的速度衰退。
“住手！夜宸！快住手！”秦明终于反应了过来，焦急地大吼。
他不知道夜宸身上发生了什么，但他知道，再这样下去，夜宸可能会被这股不知名的、邪异的力量彻底吞噬，堕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他顾不上许多，强行调动体内剩余不多的魂力，狠狠地咬破了自己的舌尖。
一股精血，混杂着他至刚至阳的烈焰魂力，被他喷在了夜宸的后颈上。
这是一种极其霸道的、用自身精血来强行唤醒他人的秘法，对施术者本身有着不小的损害。
“唔！”
夜宸的身体猛地一颤，那双燃烧的红眸，出现了一丝挣扎与混乱。
秦明那熟悉的气息，混杂着血腥味，像一道惊雷，在他即将被黑暗彻底同化的意识中炸响。
“老师……”
一个模糊的、带着几分依赖的称呼，从他心底浮现。
那双红眸中的暴虐与疯狂，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退，取而代之的，是迷茫，是痛苦，是挣扎。
缠绕在人面魔蛛身上的影子，也随之松动。
那头人面魔蛛抓住这千载难逢的机会，爆发出所有的求生欲，不惜自断两条蛛腿，从影子的束缚中挣脱出来，头也不回地向着森林深处亡命奔逃，再也不敢有丝毫停留。
随着它的逃离，夜宸身上那股恐怖的气息也如同潮水般退去。
他身后那尊魔神般的武魂虚影，重新变回了那个淡淡的、不起眼的人形影子。
夜宸闷哼一声，身体一软，彻底失去了意识。之前强行压制的蛛毒，和此刻力量透支的反噬，一同爆发，让他瞬间陷入了深度的昏迷。
秦明紧紧地抱着他，感受着他身上那股令人心悸的气息终于消失，这才松了一口气，但随之而来的，是更深的忧虑和后怕。
他低头看着怀中少年那张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的脸，眉头拧成了一个川字。
今天发生的一切，已经远远超出了他的认知范畴。
那诡异而强大的力量，到底是什么？是夜宸的武魂发生了二次变异？还是说，这孩子身上，从一开始就隐藏着他完全不知道的、巨大的秘密？
他想起了初见时，夜宸那双不像十六岁少年该有的、冰冷得可怕的眼睛。
想起了他在战斗中，那冷静到残酷的、精准的战斗本能。
想起了他对自己所有的关心，都报以“交易”的冷漠态度。
之前，他将这一切都归结于这孩子孤僻的性格和不幸的出身。
但现在看来，事情，恐怕远没有那么简单。
他感觉，自己就像一个站在冰山前的旅人，一直以来，他都以为自己看到的就是冰山的全貌，并试图用自己的体温去融化它。
直到今天，海面翻涌，他才惊骇地发现，自己看到的，不过是冰山露出水面的一角。
而在那深不见底的、漆黑的水面之下，隐藏着一个他完全无法想象的、庞大而危险的秘密。
这个认知，让秦明的心中，第一次，对这个他一直想要守护的少年，产生了一丝……敬畏，甚至是……恐惧。
他不知道，这丝“恐惧”，会在未来的某一天，演变成一把刺向两人关系的最锋利的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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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夜宸再次醒来时，发现自己已经躺在了天斗皇家学院医务室那张熟悉的、带着淡淡消毒水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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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床上。
阳光透过窗户，洒在他的脸上，暖洋洋的。
他动了动手指，发现身体除了有些虚弱之外，并无大碍。体内的蛛毒，已经被清理干净。他知道，这必然是秦明耗费了巨大的代价才做到的。
他坐起身，看向自己的手掌。
脑海中，关于昏迷前发生的一切，如同潮水般涌来。
那股失控的杀意，那尊魔神般的虚影，那头匍匐在自己脚下瑟瑟发抖的三万年魂兽，以及……秦明那张写满了震惊与担忧的脸。
夜宸的眉头，紧紧地皱了起来。
“失控了。”
他对自己做出了最冷静的评估。
秦明的“濒死”，成为了一个导火索，引爆了他两世为人积压下来的所有负面情绪，让那个被他强行压抑的、属于杀手“影”的黑暗人格，短暂地占据了主导。
他一直以为，自己对这具身体，对这个世界，有着绝对的掌控力。
但事实证明，他错了。
那个叫“秦明”的男人，已经成为了他计划中最大的变数，一个足以让他情绪失控、甚至暴露最大底牌的、致命的“弱点”。
这个认知，让夜宸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危机感。
不行。
必须离他更远一点。
在他彻底搞清楚自己身上的变化，并能完全掌控那股力量之前，绝不能再和秦明有任何超出“师生”范畴的接触。
就在他下定决心时，病房的门被推开了。
秦明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药粥，走了进来。
他的脸色看起来有些疲惫，嘴唇也有些发白，显然是之前为了救治夜宸而消耗过度。但他那双眼睛，却异常明亮，或者说，是异常复杂。
他将粥碗放在床头柜上，拉过一张椅子，在床边坐下。
两人都没有说话，气氛一时间有些尴尬和沉闷。
最终，还是秦明先开了口。
“感觉怎么样？”他的声音有些沙哑。
“还好。”夜宸言简意赅地回答，眼神却不自觉地避开了秦明的注视。
秦明看着他闪躲的目光，心中叹了口气。他有很多问题想问，想问他那股力量到底是什么，想问他到底是谁。
但他最终，还是把这些问题都咽了回去。
他知道，现在问，也问不出任何结果。只会让这个本就警惕心极强的少年，将自己包裹得更紧。
“先喝点粥吧，你昏迷了两天了。”秦明将碗递了过去。
夜宸接了过来，沉默地用勺子搅动着。
秦明看着他，犹豫了许久，才用一种试探性的、带着一丝自己都未曾察awsome的紧张语气，问道：
“夜宸，关于你身上的事……我不知道你经历了什么。但是，我希望你知道，不管发生什么，我都是你的老师。如果你有什么困难，或者有什么解决不了的问题，你可以……相信我。”
这是他第一次，如此直白地，向夜宸表达自己的善意和立场。
他以为，至少能换来夜宸一丝一毫的动容。
然而，夜宸只是搅动着粥，头也不抬地，用一种极其平静的语气，回答了他。
“我没有什么困难。”
“我也不需要谁的相信。”
“我只是……杀了一头魂兽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