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闭又黑暗的环境里突然出现一个人，隗华没被吓死都算她大胆。
这人没有在意她的大喊大叫，反而蹲下。
露出就结成团的花白头发，眼角挎着皱纹，看起来很老了，七八十岁，浑身没有想象中的馊味，只有令人忍不住咳嗽的灰尘味，那双本应该浑浊的黑珠却异常清醒。
也不知道在这里待多久了，喉咙滚出哑意，漏了气，用粗粝声音问道：“……你是谁？”
隗华盯着他，过一会说了自己的名字。
他脑袋略微往□□，似乎想了一下，“不认识。”
“那你是谁？”隗华反问。
“章谢春。”
她用章谢春的话反了回去，“不认识。”
“你刚才用的是炼金术？”章谢春顾没在乎刚才那点争论，自言自语说道，“可惜了。”
他的眼睛仍停不住打量隗华，似乎在评估什么，直到视线停在她的手掌，“啧”了一声，原先的有那么丁点的好奇云霄烟散。
也不去接着看隗华，颤抖的站起，僵硬着身子转身往黑暗走去，并留下没什么温度的话语：“区区一个残废，真是浪费我时间。”
被说残废的隗华看着他离去，“哪能像你就死在这里。”
这句话刺中了章谢春。
他脚步一顿，还没走队员立马回来，没有了站起的艰难，步伐还挺稳地走到隗华面前。
“有没有人教你尊敬老人？”
“谁？”
“你妈，你爸……”章谢春话还没讲话，被隗华打断。
“这倒没有，”隗华爬起来环顾地下室，“因为尊敬老人，不是尊敬死人。”
“我不进来你必死无疑。”
况且她又是孤儿没爸没妈，谁教她？
章谢春不想说了，干脆换话题，“那又如何，难不成你想离开隍沟山？”
“爬行者你都打不死，怎么还敢痴心妄想，不说屋子里，外面也都是低级怪物，你出不去。”
自从地下室有动静，他就醒了，被困在这里都不记得多久了，醒来也不是很惊讶，也有可能是屋子里的怪物发疯砸东西，已成习惯，有时候会恼怪物扰人清梦。
谁知门被砸烂了，还是怪物砸的。
章谢春清楚记得他亲手下的灵气阻隔是不会吸引怪物进来。
怪物很讨厌，甚至说惧怕，都会躲得远远的以免被杀，除非上头了才会不管不顾，自杀式撞门进来。
能惹怒怪物的……
就是同类，还是个残疾人小孩。
章谢春不明白她敢跟怪物搏杀的勇气哪来的，还练习了炼金术，搞得浑身上下都是伤。
炼金术需要灵气驱动，没灵气练什么，练了也没用，后遗症加剧到一定程度神仙来了也救不了，这种残害自己生命的事情章谢春无法理解，也不想理解。
尤其是没天赋的人，死了也无所谓。
章谢春没了耐心，“跟我合作，我让你出去。”
左右对方都会死，懒得讲。
“什么？”隗华正捧着一张图，听到章谢春最后一句抬头。
图是地图，她刚找到的。
地图上这栋房子的结构看得一清二楚，上面是二楼走势，她直接跳过来到下面重要的一楼。
一楼走廊的最大危险性没了，虫子还在，其他怪物大概还没这么快赶来，所以说暂时安全，现在一楼结构图就在眼前，她可以知道从哪里走更安全，更快找到面包车的位置。
张哥跟丽丽姐暂时赶不回来。
阿觉很大概率会去支援两人，他身上有对讲机，出事必定赶过去。
这样面包车无人守着，里面的道具治疗药膏什么的都能拿走。
车内没上锁，准确来说两辆面包车都上锁，只是一辆被方隶偷偷撬了，作为最后一个下车的人之一，还把撬锁信息告诉了隗华。另一辆是隗华伪装第三次逃跑时留了门，那时候张哥的注意力全在自己身上，完全忘了车门这回事。
她必须得过去吃药，不可能永远呆在地下室。
“我说跟我合作，我能让你出去。”章谢春耐心所剩不多了。
“还有呢？”
隗华不认为章谢春真的能让自己出去，不然他怎么不出去？
还被困在地下室，就算真能出去，她要达成的条件没说，鬼知道是不是很坑人，万一坑人，还没逃出拐卖，又陷入到诈骗中，火坑跳火坑，她想活，不想死一。
章谢春挑眉，“那你听好了。”
“另一个条件是你出去后去槎城市区平安路大道34号，靠近维修汽车黄记厂那边有个黄色警告污染牌子，把下面的土包挖开。”
“记得别挖破了，挖破了我可保证不了你的生死，然后带回来这里，也就是我现在在的地下室。
“那东西是……”
“我还要回来找死？”隗华摇头，“我拒绝。”
章谢春噎住了，没想到她立马拒绝，连话都没说话，考虑的时间都没有。
费了那么多口舌却成了废话。
“好、好、好……”章谢春一连说了三个好，话缝里颇有些咬牙切齿，又转眼一想，被废物拒绝的恼怒立马消失不见，成为了琢磨不透的笑意，藏在嘴角末端。
“你会来求我的。”
他又重复了一遍，“你会来求我的。”
隗华只是深深看了他一眼，惦记着面包车上的药，攥紧地图就往门外跑去。
同时心里想着怎么会有人嘴这么欠，比她还欠，态度还很差，高高在上的鄙夷挡都挡不住。
隗华一看章谢春就知道他被困在地下室很久了，身上的泥都可以搓下来种田，脸是垮的，精神状态明显不好，攻击性很强，可能也是个等级很高，比零等还高的人，或者炼金术学学的厉害，不然这种态度早被人绑了扔进怪物嘴里吃了。
没修为脾气大的人很容易被人追着杀。
好吧就算有也是。
章谢春不就被困在地下室了，还是自己封的灵气，这点隗华在靠近他发现的。
越靠近他灵气阻隔越强，炼金术一点苗苗都感受不到了，仿佛回到了从前感受不到灵气的日子。虽然痛感会更少，但她精神上的痛逐步加剧。
这种痛不是□□上，而是睡梦中随意翻身，翻到了床边，惺忪中看着床下高度，猛地一吓的不稳定感，再往下是藏着很久的恐惧，直击心灵。
她是残疾人，从小就知道强大的重要性，在别的小孩随意触碰怪物残肢，甚至可以四处乱跑时，她却不能，只接触到一点身体就会颤抖，恶心想吐是最基本，她控制不了自己的身体吐血。
一旁的大人看到她这种情况，直会摇头，说着没用的人就不要乱跑，浪费救助，好好认命吧，别挣扎了。
不能感受到灵气的残疾人是废物。
连挣扎的资格都没有。
这还是对她较和善的大人说的，要是放在其他人早就让她滚去一边，自生自灭。
无视冷漠，其实对她来说都没关系，她也是这样的人，从这个村子里出来的人，早就习惯了，但是碾压似的怪物触动了她最恐惧的点——她很弱，很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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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没有未来，只会死！死不是恐怖的，但连挣扎都没有就死了这才是恐怖的。
因为代表可以被肆意掠夺，无论是怪物还是人！
隗华的恐惧在选择了炼金术上可以一窥，炼金术让身体可以承受住怪物的气息压迫，也让她拥有选择权，拥有挣扎的资格，最重要的是，压制住了深层的恐惧，把勇气推了出来。
她才敢赌，反正她什么都没有。
而现在感受不到灵气，这道恐惧开关猛然被打开，没有出现在脸上，被她忍住了。
对于隗华来说，她宁愿死在与怪物斗争中，也不愿呆在没有灵气的地下室躲着。前者是确定性，后者是不确定性。后者的不确定性会吧人逼疯，重新回到窒息的恐惧当中。
因此她跑了，跑得很快出了楼梯口。
熟悉的疼痛回来了，汹涌的灵气也回来了，她却感觉轻松了许多，如此更加专注力，跟随脑海里指示的方向随着喘气一路抄几个近道。
就快要出外面时，一声脚步传来，紧接着是熟悉的男声说了一句：
“好。”
是阿觉。
他手里拿着个对讲机，神色匆匆就要拐过来，看样子很急切，眼神完全在对讲机上。
隗华来不及翻窗出去，快速藏在角落的纱帘里，隐约能听到对讲机那头先滋滋响，后出现个气喘呼呼的女声，不用猜就是丽丽姐。
“你快点过来，这里有、这里有怪物，好多！”丽丽姐说话舌头打结。
“我靠！还有两头低级怪物，根本打不了，我的毒药都快没了，而且还信息机一点用都没有，信号不好一直在转，宁卫的商品质量怎么这么差——张哥小心！”
不止是对讲机轰隆一声，整个屋子也是。
轰隆过后对讲机继续，丽丽姐急切问道：“张哥你没事吧？！”
“……没事。”
偏微弱的男声逐渐放大，简直快要贴在对讲机，听起来有些精疲力尽，轰隆那声让他有些累，语气中却是相反快速，跟催命鬼一样：
“阿觉先别管那些小孩了，赶快过来，拿好你的剑过来，要是我们死了，有再多钱有什么用！”
“是吗？”阿觉语气莫名有些嘲讽。
下一秒却说道：“其实可以把他们当作肉垫，像隗华一样用。”
“……”
张哥没马上回话，犹豫了。
话说的那样好，但人贩子的贪是不会变的，总是期待会逃过一劫，这样可以继续交货，不用浪费几个月的成果，不用这么痛地割肉。
张哥的答案很明显了，阿觉只提醒一次就没再说了，只是对丽丽姐说的“信号不好”充满怀疑。
他记得这里是隍沟山。
隍沟山是槎城的护城山，翻一个崖就进了槎城，信号基站应有尽有，不存在没信号的问题。
所以有人坏了事。
这个人不用想，肯定是隗华，死了的隗华。
丽丽姐在对讲机了说过，还哈哈大笑着说出来，很是高兴，一个经常令人不痛快的人死了，对她而言简直比从低级怪物手下逃过还要兴奋。
阿觉脚步停在纱帘前，他看到碎掉的玻璃开了一大口，都不能称之为窗，与墙壁差不多九十度垂直，像是有人拉开过，要知道其他地方有，也没有拉这么大，而这么大恰好可以出去一个人。
吹了一阵寒风进来，晃动了纱帘，外头月光洒了进来，照出影子在地板上。
阿觉视线顺着影子来到了纱帘，眉头略微皱起。
感觉不对劲，这里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