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间小厨到了饭点还是一如既往的热闹，甚至有越来越热闹的趋势。
碗碟碰撞叮当响，帮厨跑堂汗直淌。后厨颠勺鲜香扬，隔壁小孩口水长。
天气炎热，客人又多，高跳跳趁着有两桌客人离席的一小会儿功夫溜进了后院。
他扯下了系在腰间的汗巾，抹去了额头上挂着的晶亮汗珠。又从井里打了盆凉水上来，将汗巾丢进去用力搓洗几下。洗干净之后他将脏水泼出去，又将巾帕搭在脖颈上。
凉爽的潮湿从后颈处传来，高跳跳重新打起精神，回了前堂。
刚一进门，高蹦蹦就赶忙高举着手示意他：“弟呀，你可算是回来了。又来了两桌客人要点单，我顾不过来了。”
他朝一个方向指了指：“喏，就是那两位客人。”
高跳跳递给哥哥一个尽管放心的眼神：“知道了，就去。”说完便三步并作两步走向了角落里的一桌。
来者是一男一女，女的挺着个大肚子，正不耐烦地抻着脖子左顾右盼。
见高跳跳过来，没好气地大声嚷嚷道：“怎么回事啊，害我们等这么久！我这还怀着孕呢，经不起饿，万一在你们店里出了点什么好歹，你们担待得起嘛？！”
她嗓门极大，附近几桌的客人都闻声观望了过来。有的抱着看悍妇撒泼的心态，有的是单纯嫌弃她吵闹。
高跳跳怕打扰到其他客人用膳，脸上的笑容更加殷勤了些，他矮下身子作揖陪着不是：“贵客，真对不住，刚刚怠慢了您。这样，为了表示歉意，小店给您加送一道菜品和糖水，您看可以吗？”
高跳跳说这些话的时候特意压低了声音。
如果被旁人听见，难免不会有样学样。既然靠蛮不讲理就可以获得特殊待遇，前来借题发挥的人只会越来越多。
女子不依不饶地咒骂了几句，不过倒是没再那么高声了。发泄够了她才接过高跳跳双手递上来的菜单扫视起来。
高跳跳料想她定会吹毛求疵，果不其然，那女子的要求千奇百怪：“你们这炸酥肉脆不脆啊？”
高跳跳如实回答：“很酥脆的，外脆里嫩。”
女子故意挑事般拉长了腔调：“哦……那我不要这个。嚼起来费劲，我要吃软的，你给我推荐推荐！”
高跳跳试探着：“要不您考虑一下粉蒸肉？这个不硬。”
女子扬了扬上翘的细眉：“粉蒸肉是甜口的还是咸口的？”
高跳跳：“是咸口。”
女子似乎是在凝眉思索，思索半天将菜单往桌子上一拍，挥了挥手一副不耐烦的姿态：“怎么这么热啊，热死了！你去给我找件东西扇扇风。”
“诶，好。”任凭女子再怎么百般刁难，高跳跳始终情绪稳定，没有流露出任何不耐烦的神情。
高跳跳去案台前找安伯借葵扇，安伯忧心地望着高跳跳：“跳啊，那桌客人是不是很挑剔？需不需要帮忙？”
未等高跳跳回答，高蹦蹦从后厨钻了出来。女子借故找茬的这段时间里，高蹦蹦已经点完一桌单顺便将一桌残羹收拾干净了。
他脸上担忧的神色更甚安伯：“弟，他们欺负你了是不是？还是让我去吧。”
高跳跳从容不迫：“放心，我应付得来。”
安伯将自己常用的蒲葵叶编织成的圆形葵扇交给了高跳跳，不放心地嘱托：“恐怕来者不善，你多多留意，看是不是被人雇来砸场子的。”
高跳跳丝毫不慌：“安伯放心，我心中有数。”
正欲离去时，安伯又叫住了他：“跳啊，花儿说了，让我盯着点你们，不能叫你们受了委屈。你记住，花间小厨不吃闷亏、不怕事。”
高跳跳嘴角隐隐有笑容浮现，似有一股暖流缓缓滑过心田。
他没有将感激的话语宣之于口，这对于他这个稳重少年来说显得有些肉麻了。他只沉声道：“安心。”
高跳跳神色如常地将葵扇递出，女子却并没有伸手接过的意思，兀自翻起了菜单。
嘴里还嘀咕着：“死鬼你找的这是个什么破地方，跟醉梦仙差远了！”她佯装愤怒推搡了一下自家男人：“连把像样的团扇都没有，拿着把豁牙的破蒲扇就想把我给打发了！”
高跳跳见状，也懒得多言，自觉摇起葵扇为女子送风。女子刻薄的眉眼这才舒展几分，哼了一声道：“这还差不多。”
如果换做高蹦蹦，可能就快言快语反驳回去了，高跳跳却不厌其烦，等待着她把余下的单点完。
女子慢悠悠地翻看着手中的菜单，状似无意地话家常，实则突然发难：“常言道酸儿辣女，你说我这一胎，会是男孩女孩啊？”
高跳跳并不给予肯定答案，打着马虎眼：“夫人宅心仁厚，定会求仁得仁。”
女子见高跳跳说话滴水不漏，有些失望：“就当在你这讨了个口彩吧。我近日喜欢吃些鲜香麻辣的东西，给我推荐点你们这的招牌。”
“麻婆豆腐、回锅肉、泡椒肉丝、水煮鱼、夫妻肺片、辣子鸡……”
女子听得敷衍：“嗯，行，一样给我上一盘。”
高跳跳刚要松一口气，便听见女子补充了一大长串的要求：“荤菜不能油腻，素菜不能寡淡，要辣得爽口，吃完还不能引发我肠胃不适。做不到的话，我要你们好看！”
饶是高跳跳脾气再好也看出她是在故意找茬了。在女子看不到的地方，高跳跳的目光变得冷峻。
高跳跳将女子的一长串要求转述给了后厨，三位厨子眼神先是疑惑，听到最后已经麻木了。
石三磊面色同声音一样低沉：“如此，我们无论做成什么样，她总有办法挑出毛病。”
江奔流将手中的嫩豆腐切成细丝放进水盆里，豆腐转眼间便在水中绽成合欢花的形状。
寻真看得目不转睛，挂着苦哈哈的表情强颜欢笑：“江大哥做这精细活，还真是粗中有细。”
江奔流停下了手中的动作，又恢复了往日里大大咧咧的样子：“虽然厨子不应该挑食客，但我是真不想伺候这么矫情的人。”
花寻味已经起锅烧油，镇定自若：“她这桌，我亲自来做。”
慕善端着一沓刚洗出来的干净碟子放在碗架上备用，难免好奇地问：“花小厨打算如何做？”
花寻味无所谓地耸了耸肩：“照常做咯，反正他们来这又不是图吃饭的。”她倒是要看看，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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幕后究竟是受何人指使。
嘴上说着照常，花寻味手上的功夫却没有丝毫懈怠与马虎，依旧尽可能地按照客人提的要求在完成。
刮鱼鳞、剃鱼骨、清内脏，焯水、腌制、去腥，每一步都像雕刻工艺品般娴熟。
花寻味做菜手脚已经是出了名的麻利了，那女子仍旧火烧火燎地打发高跳跳来催了几次菜。
虽然大部分委屈都让高跳跳承受了，江奔流的怒火还是直冲脑门：“娘的，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是饿死鬼投胎的！”
慕善语气仍是一贯的轻快，却面色微凝：“我掐指一算，怕是任尔珍馐皆粪土，翻盏掷箸舌生嗔。”
花寻味手下一边快要忙碌出残影了，一边安抚众人：“莫慌，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敌在明处总比躲在暗处来得令人安心。”
江奔流爽朗一笑：“也是，等了这么久，不就是为了等他们出手吗！”
女子品尝之后，果不其然开始挑刺：“小二！小二！”
她掐尖着嗓子，尖锐的声音令人耳膜十分不适：“哎哟，你这菜怎么回事啊？这么辣是要辣死谁啊？我不是说了不能让我吃得不适吗？哎哟……我的肚子！”
说完，她捧腹恶狠狠地瞪着高跳跳。
高跳跳也没有被她这股子泼辣劲儿镇住，弯腰一揖之后率先提出解决方案：“夫人，身体要紧。不如我们这就将您送至医馆？一应费用小店会一力承担。”
女子颇具气势地将手一扫，满桌精致的菜肴瞬间被她拂落在地，四散纷飞，甚至有不少都溅到了邻桌食客的身上。
安伯和高蹦蹦见事态失控，急忙上前给无辜受害的食客赔罪，并且承诺下次再来可以享受折扣优惠。
到底是通情达理的人多，老饕们也只是为了一口美味，并没有人过多刁难于他们。
女子厉声道：“还你们一力承担，我这腹中之子若有半分闪失，你们承担得起吗？还有，你这话听起来倒是我们专程出来讹人钱财了？”
旁边坐了位隔三差五就来花间小厨的回头客，听了许久的热闹他实在是忍不住打抱不平：“你难道不是吗？”
女子从椅子上站起身，腆着高高隆起的肚子叉腰道：“怎地，这就是你们花间小厨的待客之道？伙同外人欺负孕妇？有没有天理了！我觉得菜不好吃想讨个公道有问题吗？”
男子见女子的怒火无差别扫射，气愤之下拍案而起，为花间小厨正名：“上嘴唇一碰下嘴唇你就污蔑人了？谁欺负你了？明明是你在这里厚着脸皮打秋风！花间小厨味道怎么样大家又不是没有舌头，就算不符合你胃口有什么是不能协商的？”
男子白了女子一眼，话锋一转：“都要当娘的人了还这么不要脸，这孩子当真是倒霉，投胎到了你这样一户人家！”
高蹦蹦对这位大哥的口才瞠目结舌，默默地对他竖起了一根大拇指。男人则是回以高蹦蹦一个媚眼。
毕竟是熟客，两人相识已久。
小小的动作又让女子逮到了机会：“你还说你们不是串通好的？我算是知道为什么花间小厨最近这么火热了，还什么赶超醉梦仙？合着全是托啊！我看你们连给醉梦仙提鞋都不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