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忙凑上去正要细问，就听见门内宁芊芊正说着的梦话：“痛……好痛……红姐姐，绾绾好怕。离宫，一起离宫……救我……红姐姐，救我……”
萧南风猛的攥紧了拳头，挥手命红玉退下，红玉望向他，咽下一肚子话，默默离开。
他推门进去，宁芊芊还睡着，他在床边轻轻坐下说道：“别演了，红玉已经走了。”
话说完，她却依旧装睡，萧南风伸手正准备弹她一指。
“殿下！”明悟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萧南风理了理衣袖道：“何事？”
“启禀殿下，九王爷方才经过御花园时，突然被一阵野蜂追着跌了一跤，摔断了……”
话还未说完，只听扑哧一声，萧南风扭头望去，宁芊芊正紧闭着眼，憋笑憋的甚是辛苦。
“让明影去好生照看着。”萧南风说道。
“画下来，让影子大哥画下来！”宁芊芊捂着肚子，笑的再也止不住。
萧南风拉下脸，恼怒的望着她。想必那日上书房，她便已给九皇叔使了坏，时隔这么久，应是不会被查到吧，这个惹祸精，倒是装病把嫌疑撇的一干二净，萧南风无奈揉了揉眉心。
她抬眸看了萧南风一眼，忙止了笑，好似真的才睡醒一般。
她揉了揉眼睛，缓缓坐起身，娇弱的问道：“殿下几时回来的，今日考较如何，陛下满意吗？”
萧南风望向她，语气平静，面上再无半分喜色：“圣心大悦。”
闻言她突然起身跪在床上：“此番婢子立了大功，殿下心疾已然根治，求殿下恩典，送奴婢出宫。”
她闹出这些事端，果然是为此。萧南风冷笑一声：“这就按耐不住了？装病装的这般拙劣，以为孤跟红玉一样好骗吗？你只管演下去，不如明日试试白绫挂颈，且看看红玉是不是真的能带你一起叛主！”
“你胡说！什么叛主，我分明是立了大功！”她竟丝毫不知错，还一副委屈万分的模样。
瞧她死不悔改，萧南风，猛的上前，一把攥住她的腕子，斥责还未来得及说，却听她一声叫嚷，慌得忙松开了手。
见她将手迅速藏到身后，萧南风登时猜到了什么，他却不愿相信，更不敢再问，他转身便要离去，宁芊芊倔强地声音让他猛的止住了脚：“殿下心疾已然根治，求殿下仁慈，送奴婢出宫！”
萧南风强压下心底翻滚的恐慌，转身，望着她澄澈的眼，冷冷的质问道：“已然根治？孤今日搭弓射箭，心痛何时止过！”
每一个字都似冰凌一般，将她眼中的希冀一点点打碎，望着她周身蔓延开的绝望，萧南风忙不迭的逃了出去。
转身的每一步都满是苦涩，他心底越发悲伤：
根治……她为何这般说？她是当真根治了孤，还是只是想走？
这些年，为何？为何她总念着离宫！
她说过，她的家在远山云雾里，她生来就似山间的精灵，她心心念念的是那沃野、水泽、青山、云间……
这些她曾向往描绘的画面，此刻成了刺向心尖最锋利的刃。
他心知一旦离了这宫墙，她便会如归林的鸟，一头扎进那片苍翠，再也……寻不回来了。
宁芊芊，这三个字烫的他发狂。孤这心疾，孤不准……它便好不了！
东宫大殿中，望着跪在自己面前的红玉，萧南风终是怒了：“半个月！你居然任由她割腕取血整整半个月！你究竟是谁的奴才？她命你将她的血下到孤的膳食中，你便依言照做？没心肝的东西，你难道不知，她若不好生调养，难享常人寿数！”
红玉仰头答道：“庸医向来只会危言耸听，更何况难享常人寿数又如何？她本是自由之身，宫中委曲求全十年，不抵宫外恣意纵横一日。她的血有大补之效，助殿下顺利通过考校，还请殿下遵照约定，准她离宫。”
好个大补之效，就是这说辞诓骗着红玉助她，她倒是机关算尽，诓的红玉如今，拼死想要替她讨要说法！
口口声声遵照约定，自己何曾答应了许她离宫，一个两个的都给自己演以死相逼，萧南风已然气白了脸：“滚去领罚，告诉季统领，不得轻饶！”
红玉望着他，半晌终是退了出去，明悟皱眉却丝毫不敢说话，萧南风怒道：“傻站着做什么，还不宣太医！”
众人退净，他重重跌坐在椅子上，喃喃道：“不过是一句气话，你便要这般剜孤的心么？”
他起身，去了她的房间，从怀中掏出半块玉珏，轻轻放入她手中，柔声道：“凭此玉珏，可号令玉字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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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暗卫十二人，从此，再也没有刁奴能伤你了。”
她却抬开手，玉珏挥落在地，她却仰着头浑不在意。
萧南风望着地上碎成四块的玉珏，只觉那美玉好似他的真心一般，丝毫掀不起她心中波澜，只听她冷冷说道：“殿下那书册奴婢看了，只是奴婢愚钝，一个字都不识得。”
“那便不学。”萧南风拿起枕边女戒伸手撕个粉碎。
“你撕得碎这本破书，你撕得碎宫规森严吗？我不属于这儿，没人能逼我臣服。放我离开！你心里明白，你护不住我，你也从未真正信任过我。与其如此，为何不好聚好散？”宁芊芊却突然怒了，望向他，连声的质问，一字一句冷的瘆人。
是那晚他的心意说的还不够清楚，她当真不懂，还是她本就明白，只是没有半分在意……
见他不答话，宁芊芊语气放软了些：“你的病无需担心，我的血一定有用的，十五日不行，那便再饮……”
“住口！”萧南风猛的斥道：“好好养伤，再敢胡言乱语，孤杀了红玉！”
话音刚落，宁芊芊满眼震惊，直至变得冰冷。
萧南风再一次落荒而逃，下令将红玉送去明影那儿听令，从此，他也再未出现在宁芊芊面前，只每日听宫人回话，才能知晓她一日起居的事无巨细。他知道自己不该这般困着她，只是，哪里有其他的法子呢？
*
蜡烛一寸寸燃尽，烛泪层层堆积在烛台上，好似翻滚巨浪。
她一直都很想去看海，此生却再难有看海的机会。
手腕的伤痕传来隐隐的刺痛，过去半月的一腔真心，此刻成为了彻头彻尾的笑话。
是她太笨，暴露了血的用途，须知匹夫无罪怀璧其罪，知道她的这般疗效，萧南风又怎么舍得放开她。
她几乎可以确定，萧南风的心疾定然根治，可是他却依旧谎称有疾。
本以为，拼死治好他的心疾，凭着多年相伴的情分，也能求得自由之身。
可她忘了，这个日日相伴的小哥哥，也是一位储君，储君需克制欲望，储君却不会没有欲望。
世人贪婪，故而剖蚌取珠；萧南风贪婪，故而要留着自己这味救命的良药。
人心，难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