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爻拿起那杯冰燕麦拿铁,喝了一大口,硬生生将满嘴想说的刻薄话,混着冰凉的液体咽了下去。
燕麦奶稀释不了浓缩咖啡的深苦,一口下去,满嘴都是冰冷又涩口的回甘。
敬遇声拿起热美式,不紧不慢啜了一口:“日勿,哦,李昒茸那时候社恐,在学校里不声不响的,也不怪我小学六年都没跟她说过几句话。后来初中熟了才发现,她话密嘴还毒,怼起人来能给你扎成筛子。”
一番话,表面听着像在调侃,实则话里话外透露着熟稔。
陈爻指节攥得发白,口中的苦顺着喉咙浇进心里,混着说不清的妒火。
他又异常清醒,敬遇声这些话分明是故意说给他听的。
李昒茸听得不对劲,想开口打断,祝之禧却轻握住她的手腕,摇了摇头。
敬遇声继续道:“她高中在班里是什么样,不用想也能猜到,我们这些从小玩到大的朋友不在身边,前些天又出了那么不好的事情,也不知道她一个人怎么熬过来的。”
提起那些事,李昒茸和陈爻两人都不由倒抽半口冷气。
李昒茸一口气呛住,转身剧烈咳嗽起来。敬遇声和陈爻几乎同时扯过一张纸巾递向她。
李昒茸谁也没接,场面一度僵持难堪。
祝之禧迅速从两人手中抽走纸巾,递到她面前:“你没事吧?”
李昒茸摇摇头,声音还有些沙哑:“没事,别说这些了。”
敬遇声:“得说。”
陈爻:“让他说。”
两人异口同声。
敬遇声将咖啡杯不轻不重放回桌上,身体略微前倾,手肘撑在膝上,姿态压迫像是谈判:“总之,李昒茸不是进攻型人格,她的生存策略趋向于防守回避,而不是主动攻击,更不用说面对的是柯木这么一个庞然大物。”
陈爻心底冷笑:用你告诉我?
敬遇声接着说:“她不攻击,不代表柯木一些事情做得对,就拿年后发布会那几天来说,我不信闹得这么大,柯木只是个无辜的受害者。”
陈爻脸色很难看,这件事上他确实理亏,也从未想过为自己辩解。
他承认自己挺烂的,但是敬遇声也不是个值得深交的朋友。这人根本不顾李昒茸的情绪,执意撕开旧伤,对李昒茸而言真的是好事吗?
但凡他真的毫无人性、被彻底激怒,敬遇声日常不在她身边,又真得能保护她吗?
脑中想了很多,陈爻面上却只是将咖啡杯放下,垂着眼眸,坦然接下所有指责:“你说得对,你的批评我没什么可辩解的,我会努力弥补李家。李昒茸有你这样‘处处为她着想’的朋友,我也很开心。”
字字平和,却暗藏刀光。
祝之禧低头喝着焦糖玛奇朵,默不作声。天天被敬遇声气得跳脚,她还是头一回觉得有人能跟他斗得旗鼓相当。
敬遇声姿态略微放松,语气也不似方才那般剑拔弩张:“我说这些,也不单单是为了昒茸。我和祝之禧初二那年,几乎每天中午都去李家午休,整整叨扰了一年。那时候多亏了严姨和李叔的照顾,给我们做饭、盖被子,还总怕我们学习压力大……这份情,我一直都记得。”
陈爻右边身子开始痛,脑中一片白茫茫,罕见地失了语。
原来他就是李昒茸口中那个在家里住了一年的朋友,也是那个“收下他的贵价礼物,是为了让他心里好受”的朋友。
陈爻也没想到他会直接提严卉君。
严姨……
或许人的记忆本就会自我保护,会欺骗、会屏蔽、会重塑。
以至于这么多天后,他回想起那天,先是脑中刺痛,之后唯一能清晰想起的,只有严卉君伸手拉住他时,脸上悲悯的神情,和崇关大院墙外盛放如血的彼岸花。
之后的半年里,他屡次在梦中回望这一幕,只觉荒诞至极。
一生乐天的严姨,怎么可能对他露出那样悲悯甚至绝望的眼神?
而戒备森严、显贵云集的崇关大院外,又怎会种着蔓延至天际的曼珠沙华?
大概终究是自己太晦气,晦气到连回忆都要牵连无辜的人扭曲变形。
李昒茸语气沉沉:“敬遇声,你说的这些话,都是我想说、但是没能说出口的话,我知道你是为我好,谢谢你。只是现在我们是一个团队的队友,有些话可能不用在这样的场合下说出来。”
敬遇声轻笑一声:“坏人可能是我,也可能是他,但绝对不是你,你不需要委屈自己做这个坏人。”
祝之禧也平静补充道:“对我们来说,很多事一旦知道了,就没法装作不知道,更没法若无其事地藏起所有心思、一起参加竞赛,那样效果只会更差。这些龃龉,必须掐灭在摇篮里。现在戳破假象、把话说开,总好过竞赛时被人暗中下绊子。”
李昒茸终于听出不对劲,皱眉道:“你们到底在说什么?”
陈爻深吸一口气,也意识到事情不是表面那么简单。
自从见到李昒茸的这两位朋友,他就被嫉妒冲昏了头脑,此刻用尽全身力气,遏制住自己的躯体反应,将自己从晦暗的泥潭中,连血带肉拔出来,竭力像个正常人一样开口:“是我的问题。我没处理好这些事,连累了你们。”
敬遇声打开电脑,屏幕上显示出一段通话录音和几封邮件往来,解释道:“前两天,有人找到我和祝之禧,嘴上说是欣赏我们的能力,可以提前接触项目、甚至承诺提供内部资源。”
李昒茸:“你们怎么答复的?”
祝之禧探身,点开屏幕上的录音文件:“我们当然是装作无知懵懂,一副被他们这些大佬看中、受宠若惊的样子,背地里觉得不对劲,赶紧偷偷录了音。”
录音里传来柔和的女声:[你们都是学校推荐上来的人才,能力非常出色,我希望你们都可以获奖。封闭开发期间虽然禁止外部通讯,但参考往届优秀选手的实验方案、借鉴现有研究成果,甚至与指导老师进行技术交流,其实都是允许的。]
敬遇声当然不信:[这些操作难道不会被判数据泄露吗?]
女人滴水不漏打哈哈:[规则是死的,人是活的嘛。往届优秀选手也都是这么灵活协作的。何况最终评审看的是成果,过程有些弹性很正常。]
录音中传出来敬遇声的声音:[我还是不懂,为什么偏偏选中我们?参赛的优秀队伍那么多,为什么单独跟我们说这些?]
女人轻叹一声,语气转为沉重:[确实每一支队伍都很优秀,但我们特别注意到你们的参赛资料中,提到了自己搭建的小型风光互补演示系统,虽然简单,但非常注重实际应用。]
[不瞒你们说,现在西部基层,特别缺懂新能源技术、又能扎根建设的年轻人才。不过现在很多年轻人都不愿意去,我们也是想借这次竞赛,提前挖掘一些有潜力、有担当的同学。]
[如果你们同意,我们可以提前签署定向培养协议,确保你们获奖后直接进入重点人才计划。当然,这一切的前提,都是你们能在竞赛中获得名次。]
回答她的是祝之禧,语气听不出情绪:[啊,原来是这样。]
女人赶忙补充:[我说这些绝不是要强迫你们,只是希望你们能了解我们的初衷,也多一个选择的方向。]
祝之禧:[我们会考虑的。]
咖啡厅里,祝之禧暂停了录音:“初听觉得冠冕堂皇,甚至觉得他们也不容易,是吧?但最大的问题恰恰在这里,如果他们真想找一批甘愿扎根一线、有信仰的年轻人,就不会教人走后门、开偏窗。这根本逻辑说不通,说明她说的目的绝不是真实目的。”
话音落下,咖啡厅陷入短暂的沉默。
“所以说这些人,是想渗透你们,诱使你们在参赛时踩红线?知道参赛人员信息的,只可能是比赛举办方、学校领导,还有合作公司清绘……她还提到签署定向培养协议,所以大概率是清绘。”
李昒茸努力理清纷乱的思绪,转头看向陈爻,“到时候一旦我们做出什么举动,他们就会抓住不放,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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们三个普通人,没什么利用价值,不值得他们这样做,所以这些人的目标,更大可能是你。为什么呢?难道是因为之前发布会的事,柯木坑了清绘,所以对方来报复吗?”
陈爻额角渗出冷汗,一瞬间想通了所有关节。
单单是清绘,很难绕这么大一个弯,精准锁定两个高中生,实施这样周密的计划,再联想到今天在道馆与陈叔的对峙,陈爻几乎可以确定,陈叔和清绘联手了。
怪不得!
他之前还奇怪,自己设的局虽是为陈叔量身定制,但以陈叔的财力,绝无可能在短时间内凑齐那么多资金来抄底。
如今一切豁然开朗,陈叔狗急跳墙,与清绘结成利益同盟,清绘出钱、陈叔出内部信息,联手投资,试图低价抄底柯木、反将一军。
顺便还利用他参加科技竞赛的事情做文章,栽赃他作弊,给陈家扣上“破坏教育公平”的大帽子。
看着李昒茸眉头紧锁、神色凝重的样子,陈爻心底一沉,终究不敢也不能告诉她,这背后还藏着自家人的不堪。
他只得低下头,含糊地应了一声,避重就轻道:“陈董在接手柯木之前,曾是清绘的核心高管之一。十二年前砚西矿灾事件之后,他抓住机会脱离清绘、自立门户,后来才通过资本运作逐步掌控了柯木。正因如此,清绘对陈董恨之入骨,一直伺机报复,这次恐怕也是借题发挥。”
敬遇声嗤笑一声,语带嘲讽:“原来这些所谓的商业巨头,私下里都是老相识啊,真有意思。”
“砚西矿灾……”李昒茸只觉得一阵头痛,事情似乎越说越复杂了。
她小学前一直在砚西生活,记忆中确实有过这么一桩大事,只是后续处理得极为低调,舆论并未发酵,但砚西老一辈人都对此讳莫如深。
祝之禧迅速抓住关键:“当时发布会那段时间,网上被人翻出来的清绘工地事故旧闻,是不是就跟十二年前的砚西矿灾有关?”
陈爻点头:“清绘最近风评本就差,又赶上柯木上市的关键时刻,他们显然不择手段了。我猜他们是知道我也参加了竞赛,身份敏感,所以想将作弊的嫌疑引到我身上,再借题发挥上升到教育公平问题,一顶大帽子直接扣下来,打乱柯木上市节奏。”
这听起来是目前最合理的一版推测。
陈爻诚恳看向三人:“不论如何,真的非常感谢你们能察觉出不对劲,还特意来提醒我。这份心意,我记在心里了。”
敬遇声合上电脑,语气依然不怎么客气:“帮你也是帮我们自己,不用自作多情。”
这话听起来虽冲,却也无形中传递出一个清晰的信号,如今他们四人是一条船上的人。
陈爻心中五味杂陈,除了对陈叔的愤恨,对李昒茸过往友谊的妒火,竟也生出一丝庆幸。
是他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李昒茸的这两位朋友,确有他们的担当和锐气。
也是,物以类聚人以群分,李昒茸那么好的人,身边的朋友又怎么会是泛泛之辈?
敬遇声和祝之禧也暗自松了口气,既然李昒茸会选择陈爻作为队友,就说明她事先考察过他的人品,信得过他,他们并不担心陈爻会主动做什么对大家不利的事情,真正担心的是他空有外表、心性不足,被清绘耍得团团转,连累了大家。
之前两人商量过,不将试探计划告诉李昒茸,是不想让她来做这个坏人。一上来就言语刺激、步步紧逼,也是想看看这位柯木的少爷究竟有几斤几两。
这么看下来,陈爻不愧是被当作继承人培养的,脑子转得快是显而易见,心性也稳得住,没在压力下失态或露怯,自始至终很靠谱。
也是,商人家庭出身的孩子,从小耳濡目染各种明枪暗箭、利益算计,怎么可能真是一盏省油的灯?
敬遇声叹口气,语气缓和下来:“刚才言语间有些冒犯,我向你道歉。”
彼此一番试探交锋,刀光剑影过后,空气中弥漫的不再是紧绷敌意,而是一种破而后立的如释重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