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娴从事情的开头讲起。
那时她在慌张中离开雪洞后,误打误撞来到这个废弃基地。
不是没想到回到基站,只是能分辨方向的仪器基本都已经失灵。进入基站后,她深感天无绝人之路,里面竟然有过期许久的罐头。
揭开盖子,一股酸菜味臭豆腐的味道直冲鼻子。黄豆已经发黑,黏连拉成的丝也不知道是豆子原本的分泌物,还是菌群。可景娴已经顾不得那么多,食物中毒总比死在这儿强。
闭着眼吃完这一顿后,景娴清醒不少。
她相信,有些事情是老天给她的信号。就比如现在,雪原求生,她竟能碰见这废弃基站,还有食物果腹。
这必定预示些什么。
而她绝不会浪费上天给她的获救机会。
于是她制定了严格的计划,每天定时冒险出去找路,做记号。只要不再赶上大风雪,说不定跌跌撞撞就找回去了。
为了保持对时间的敏感度,她尽量选在白日的时间出门找路。她没想到,这个选择竟然阴差阳错,让她和救援队错过了数次。
景娴说,那日她还在外面摸索。这一处融水带动物不少,而那日更是奇特,一群灰绒团子挤挤攘攘地来到了雪崖附近,定睛一看,是一群小企鹅,排着队准备跳下水。
就在此时,景娴突然感到了疲惫。
她停在原地,徒感天地雪原太广阔。她一个人,她没有伙伴,真的好累。
就像景娴恐惧孤独一样,面前的小企鹅们也有诸多恐惧。雪崖奇高,谁也不想先跳下去,于是你推我让,甚至还有鹅想推搡自己的同伴下水。被推的小企鹅自然很生气,两只鹅互抽翅膀撕咬到漫天都是鹅毛,两人在鹅群里开了个口子,从雪崖边缘打到鹅群后方,离雪崖越来越远。
这时后面有一只不起眼的小企鹅站出来了。
它个头特别小,像是营养不良。它站在了雪崖边上,半秒也没犹豫,扑通一声,跳下了水。
鹅群陷入了寂静。
像是某种信号在鹅群中传播开来。有第二只鹅跳下去了。接连不断有鹅跳水,第三只,第四只……下饺子一般,噼里啪啦的落水声响彻天际。
就在鹅群散开之后,景娴看到了祝锦骁。
他站在鹅群不远处,雪崖的边缘。
雪崖历来最危险,南极不像普通的陆地,雪崖的边缘大概率是厚积雪堆叠而成,随时有坍塌的可能。
景娴咧开嘴,苦笑了下。
正常人谁会站在那里拍摄。就算是自己有了幻觉,也太离谱了。祝锦骁再怎么是个偏执的探险摄影师,也不会连命都不顾。
那恐怕只是因为这企鹅的画面太精彩了,她幻想了一个最有可能会出现的祝锦骁出来。
“我靠!”
对面的祝锦骁突然骂了一声。
景娴愣住。这幻觉太真实了。她往前冲了几步,前方的祝锦骁突然使劲拍打起摄影机。
他大吼道,“这他妈的SD卡怎么又不能用了!”
大风吹过。雪像扬起的风沙,雪粒打在脸上,被温度融化,和热泪混成一片。
“祝锦骁!”
景娴大喊道。
**
两人一同回到废弃基站。夜晚的极光跨越天空和大陆,像一把绿色的利箭,快要落下来。
屋内,两人正在交换信息。
听到祝锦骁讲,救援队一直在不停寻找她。她没被放弃,这让她心里很好受。
祝锦骁的意思是,他今天为了拍摄企鹅临时出去,后来又因为遇到景娴又耽搁了回来,救援队以为他消失了,明天一定会找回来。他觉得两人明天最好不要出门,原地等候。
这让景娴很不安。祝锦骁的说辞,在她听起来,更像是安慰。
据他所说,救援队每天来一次。但是竟然如此巧合,他们一次也没有碰上。
所以,真的有救援队来过吗?
难道,祝锦骁也不过是追踪鹅群偶然至此,不过是和她一样,也是落难罢了。
于是她当即表示反对,并提出了折中的方案。明天她继续出去找路,祝锦骁留在这里等救援。景娴说,她会在特定的时间回来,如果救援队真的来了,只需要等到她回来即可。
可祝锦骁觉得她这是多此一举。两人因此产生了不小的冲突。
而祝锦骁的坚持让景娴更加不安。
如果救援队真的会来,那么她出去找路也无可厚非,甚至可能还多了条生路。可祝锦骁为什么如此坚持反对,一定要她留下坐等?
真就不怕等着等着,反倒把死亡等来吗?
第二天,景娴坚持出去找路,和祝锦骁发生了剧烈争吵。祝锦骁在无奈之下,提出自己出去找路,让景娴原地等候。但是他会在十一点准时回来。
景娴在焦灼中等到了十一点。可门口没有一丝动静,她在基站附近绕了几圈,也没有看到祝锦骁。十一点半……十二点……祝锦骁口中的救援队也并没有来。景娴在不安中,又踏上了寻找祝锦骁的路。
出来没多久,她便看到了祝锦骁。她喜出望外,可突然发现周边静得出奇。随后,她听到玻璃碎裂的声音,不,不对,声音要更干脆,像是玻璃做成的棍子被折断。
脚底下的雪猝然崩塌。景娴惊叫一声,失足跌入裂缝。
底下的冰层还没崩裂的太快,景娴在下坠中被卡在冰缝之间。
祝锦骁飞速赶来,使劲将她上拉。景娴惊愕,她早已经做好祝锦骁独自逃走的准备。祝锦骁捉着景娴的手,用力的眼球快要蹦出来。上面有呜呜的风声,这是风雪来临的前兆。这激发了她的求生欲望,她登住凸出的冰块,用出了最大的力气,爆发般地大吼一声,回到雪陆。
可她获救了。祝锦骁却被她的力牵扯,跌入冰缝。
他没那么好运。只短暂地抓住了一个凸出的冰凌。风雪刮在脸上刀割般,祝锦骁看着岸上的景娴,让她快走,别让他白救了。
景娴流着泪,飞跑去了雪洞。
活下来。她疯跑着默念。一定要活。
**
秋似月呆坐着,身体和灵魂都轻飘飘,像也被景娴带到了那景娴的冰原中。
她转身拿起自己在废弃基站“救”下的摄影机。还没开机,就听景娴冷哼道,“企鹅视频没存下来。当时SD卡失效了。”
她又将摄影机放下了。
“景博士,对不住。”
秋似月道歉诚恳。她之前先入为主,觉得景娴先丢弃了温渟,抑或是她导致祝锦骁的死亡。现在想来,恐怕也是情绪上脑。不过现在是最好的时机,有话也应当直说。
秋似月问道,“但我还是想知道。你连祝锦骁的尸体都不肯放弃,为什么……会扔下温渟?”
铁床不大结实。景娴低头避开眼神,向墙的方向蹭了几下,床嘎吱嘎吱地响了起来。她状似随手,抽过床头柜放着的双肩包,那是她失踪时一直背着的。她往里面望了一眼,将拉链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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紧,几不可闻地舒了口气。她后背放松,撞靠上墙,开始轻飘飘地吐字。
“那怎么一样。”
她停顿了一下,像是在措辞,“你也看得出,我不是坐以待毙的人。温渟当时情况很不好。我要指望他醒过来,和我一起去找路吗?我当然只能相信我自己,毕竟我找到了路,还能带人来救他。”
她再次冷声道,“我还以为我在做好事。”
“再说,祝锦骁是我的救命恩人,而温渟可能是我的包袱。孰轻孰重,我当然分得清。”
秋似月淡淡地看过去。
景娴的过度冷酷无疑是给她泼了盆冷水。默默良久,她讪笑一声。
是,非亲非故,只是队友而已。
不是每个人都是祝锦骁。
自己在意的人,只能自己来救。谁也怪不得。
她闭了嘴,离开了房间。
**
离开的时候,已经临近极夜的尾声。下午时分,她甚至看到了一丝橙红。在上直升飞机前,他们被通知,这座基站已经物尽其用,过阵子就会被拆除。
“月月。我们该走了。”温渟轻声提醒。
温渟进入视线时,正站在那条橙红色的中间。他上前一步,淡红色橙色从他身后溢出,他笑起来,像是天亮了。
秋似月疲惫地笑,“我们终于可以回家了吗。”
温渟嗓音发紧,声音苦涩,“嗯。要回家了。”
直升机的螺旋桨声音搅乱了风。秋似月拉着温渟的胳膊,一同上了飞机。一路的沉默过后,他们降落在船上。
许久不见的江声正等在甲板上。他提前许久来了乌斯怀亚,亲自处理祝锦骁的后事。现下,祝锦骁的尸体已经送回国,由祝家的人接手,他跟着破冰船再次穿越黑海,迎着科考队回家。
他还算周到,想到队伍的气氛不可能很好,是以也没有安排什么迎接活动。只是在船上做了迎接,便让众人都回房间休息了。
晚饭过后。
房间里没开灯。温渟和秋似月并排坐在地上,背靠着床。面前,祝锦骁的影像正在循环播放。
祝锦骁的声音带着滋滋的电流声,是只有那种不真实的假人才会发出的声音。秋似月头坠在温渟的肩上,“你说人死了,是不是就像被关进屏幕里了。只有这样,才能说话。”
“我倒是觉得幸好有这个东西。”温渟笑,“所以现在还能和他说话。”
祝锦骁似乎凑近了摄影机,声音突然变大。
“月月,我今天反省了一下。你那时非要出去找温渟,我话说得重了点。想对你说一声对不起。南极每天都安静,我心里也静了不少,想通很多事情。”
“你这个小男朋友其实挺不错。之前我逼着你来南极,他跟我吵,说,我只是自以为为你好而已。我当时只当他小屁孩,是放屁呢。”
“但那天你非要出去找他。你明明知道出去多危险,但也要去,宁愿死也要去。”
“我就觉得你和我挺像的。”
“我也听不得别人跟我讲,要对我好。”
“哎……这救景娴也不知道能不能成功。你可别忘了啊。要是我出了啥事,帮我把企鹅纪录片做好。”
录像戛然而止。
秋似月抹掉眼泪。祝锦骁的最后一句话挂上她的心。她看了下时间,现在才晚上八九点,还不算太晚。明天就要下船,有些事情还是要早点说。
“温渟,你陪我去找一下齐鸣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