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
自那日后,《棠棣轶闻小报》整整停更了一月有余。
其实并非没有素材。
紫晶秘境再现、魔气肆虐、宗门祸乱……桩桩件件都是大事。只是周玄乐迟迟不知该如何下笔。
山下还有不少读者,爱看尹师兄上蹿下跳。
他是实在不忍告诉他们,那个嚣张肆意的尹师兄,已经被判逐出师门。
以后小报里,只怕再难见其身影。
其实这判决,已算格外开恩。
门中弟子私底下窃语,多有愤愤不平:“如此欺师灭祖、恶行累累、无法无天,最后就只是驱逐了事?”
“甚至都不曾废去修为,这岂非纵虎归山?养痈成患?此人日后多半走上邪路,到时必成我仙门心腹大患!”
“是啊,众长老们到底怎么想的?灵丹被偷、被打,就这么轻易原谅他?”
……
周玄乐那几日恰好负责议事厅洒扫,默默知晓背后不为人知的真相。
其实,众长老们对尹玄临恨意一点不少。本也是要挖其灵根、废去修为,丢出去山下自生自灭、以儆效尤以正门规的。
可谢师弟听闻此事,竟拖着濒死之躯,强撑着前来求情。
那日他伤得极重,胸口那截扇骨留下的伤口只差半寸便要插入心脉,能捡回一命也是万幸。
如今方才转醒,仍是灵力溃散、经脉紊乱,连站立都需人搀扶,面色苍白得近乎透明,却仍不惜跪倒在漫天暴雨中叩首跪求。
连日暴雨下极大,砸在青石阶上溅起冰冷的水花。
他就那样跪在阶下,无论怎样劝说都不肯走。一身素衣被血水和雨水浸透,紧紧贴在单薄的身躯上。
雨水冲刷他苍白失神的脸颊,与阶前未净的血迹混作一片。
甚至最后,他竟喘息着说出如若废去尹玄临修为,他便自焚灵脉、同断修为的疯话。
各长老又惊又怒,见他这副执拗模样又无计可施。
“忱儿这孩子,究竟图什么……”
“那逆徒那般对他,屡屡几乎取他性命,他何必还一次次以德报怨……唉。”
“终究是心慈太过!但这般性情,将来如何能担当斩妖除魔、匡扶正道的大任?”
“……”
31.
尹玄临毕竟也曾是棠棣仙门名动一方的徒儿。
如今犯错被逐出,于宗门颜面而言也并非光彩之事。因此棠棣仙门对外并未昭告,反而处理得十分含糊其辞,只道是“弟子尹某因故自请离山”。
“尹玄临,今日逐你出山,已是宗门最后仁慈。望你好自为之,从此安分守己。若日后敢依仗修为在外为非作歹,无论天涯海角,棠棣仙门必倾全派之力,清理门户,绝不姑息!”
尹玄临走的那日,雨下得极大。
天地一片白茫,他亦不再是一贯那金碧辉煌的打扮,只着一身素色灰衣,拿了个小包袱。
倒也有人来送他。
他那人微言轻、保不住他的师尊落叶真人,以及这些年一直跟着他混的小弟们。小弟们尽数哭得嗷嗷的。
“师兄…我们都知道你是被冤枉的!你这些年太不容易了,呜呜。”
“可恶谢忱,这根本就是陷害,必不饶他!”
“感谢师兄这些年的教导,师兄放心,我等一定会混出个人样,到时恭迎师兄光耀回归!”
尹玄临垂眸,声音难得温和:“都快回去吧,别送了。雨大。”
继而又转向落叶真人,郑重一礼:“师父也…请多保重。”
“诸位——天地广阔,后会有期!”
雨水飞过伞檐,不断打在脸上。
他的左眼还缠着厚厚的纱布,好在眼睛终是保住了,只是之后那处多半会落下一道伤痕。
倒也无妨。
32.
最终,尹玄临转身,独自走下仙门三千长阶。
雨幕如帘,将他的背影冲刷得模糊而决绝。自始至终,竟一次都没有回头。
周玄乐鬼使神差地远远跟了一路。
他其实跟尹玄临不熟,小报这些年也没少如实报道其平素劣迹,因而也不敢靠去太近。
终于,山门远去,四下无人。
雨越下越大,砸在树叶上噼啪作响。
尹玄临终于找到个破旧躲雨凉亭,一进去就骂骂咧咧地把伞一丢,包袱一扔,一边嗷嗷叫着“贼老天是要把小爷淋成落汤鸡”,一边气呼呼地拧着湿透的衣摆。
啾,一只真·落汤小黄鸡从他怀里钻出来,抖了抖湿漉漉的绒毛。
尹玄临:“……”
“还是你好,起码养的熟。”
他叹了口气,小心翼翼地将小鸡护在掌心,又从口袋里摸出几粒粟米,仔细擦干了,一颗颗喂给它。
喂着喂着,他动作慢了下来,忽然抹了一把脸,吸了吸鼻子:
“可恶。我还能去哪……我也没有家了啊……”
“呜……都心疼师弟是孤儿,谁还不是没爹没娘了……为什么都那样对我……”
鬼哭狼嚎混在雨声里,显得格外凄惨无助。
周玄乐都忍不住心酸想上去安慰了。但想想万一师兄恼羞成怒自己小命不保,又只能继续暗戳戳躲在树后。
所幸,尹玄临伤心的时间很短。
没多久,他便又狠狠抹了把脸,猛地起身:“天无绝人之路!”
“不就是重头再来吗!天大地大,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
接着,他眼中闪过一丝狠戾不甘,放出了简直话本子般的恶人宣言:
“今日之辱,我尹玄临铭记于心!棠棣仙门,谢忱……你们给老子等着!待我归来之日,今日种种,必百倍奉还!定要你们——统统悔不当初!”
32.
又过一月,谢师弟伤势渐愈。
只是人变得愈发孤冷,终日不言不语,只一门心思斩妖除魔、清理秘境。
近日里带领宗门精锐接连扫平西荒尸潮、荡平北境魔窟,更单枪匹马连破多处紫晶秘境,剑下魔修邪祟亡魂无数。
剑光所至,群魔辟易。
修为亦是一日千里,俨然已是正道年轻一代人人叹服的不二领袖。
两个月后,他又以一己之力镇压了肆虐南疆的千年尸王,救下数城百姓。
更是竭尽全力封去了千年南疆魔界通路,万民感念。
至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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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无人怀疑——他定就是预言中那与灭世魔星相生相克、注定以命相抵的“救世照夜君”!
世人既敬且叹。
敬其惊才绝世,叹他那与魔君以命相抵的悲凉宿命。
毕竟这位谢师弟样貌才华人品处处都好,唯有一处人人可见的“不好”。
他实在过于无私。
太不惜身,总是总把自己弄得伤痕累累。
屡屡御敌,都是灵力透支到极限仍不停手,浑身浴血也不知痛。甚至招式间,常有不惜与邪祟同归于尽的凶狠决绝。
而每次战斗结束,他也只是垂眸擦去剑上血污,那副无喜无悲、周身死寂与疲惫的模样太过不似凡人,更像是一尊正缓缓走向既定终局、随时了却人间事便消散于天地间的神祗塑像。
就连掌门将代表继承权的印信正式交予他时,他也未见欣喜。
只是漠然接过。当夜,甚至独坐峰顶,对着空茫云海喝了一整夜的闷酒。
而那位曾与他针锋相对、鸡飞狗跳的尹师兄,自那日雨夜离去后,便彻底杳无音信。
很奇怪。他在时人怨狗嫌;他走了,仙门却陡然冷清下来。
再无人高声喧哗,再无人惹祸闹腾。
尹玄临三字,很快莫名成了门中一个心照不宣的禁忌。
没了他的整个山门,都失去了鲜活的色彩。
循规蹈矩,仙风道骨,冷冷清清。
33.
两个月后,修真界横空爆出一桩大喜事。
金蟾宗竟寻回了幼年被拐走的独生子!
金蟾宗以皇商起家,富可敌国,其产业遍布四海,灵脉、矿藏、拍卖行、丹药坊无所不涉。
虽宗门弟子修为未必是修真界顶尖,但因为宗门手握无数资源,人脉通天,财力深不可测,底蕴之深厚,令各大仙门都要礼让三分,堪称修真界势力最庞大的宗门之一。
一时间,镌刻着金蟾衔宝图腾的烫金请柬如雪片般飞往各大宗门。
棠棣仙门收到请柬时,全场哗然。
皆因那请柬上明明白白写着:
金蟾宗敬启
天佑吾宗,珠还合浦。
失散多年之独子玄临,终得归家。
感念棠棣仙门多年栽培护佑之恩,特备薄宴,恭请仙驾光临金蟾宗云顶天宫。
……
金蟾宗势大,此次认亲宴办得自然极尽奢华。
棠棣仙门这边,掌门和几位有头有脸的长老皆也不得不带上厚礼亲自前往。
即便心知肚明昔日纠葛龃龉,此刻也得纷纷换上笑脸,在主人家面前对这位失而复得的宝贝儿子交口称赞:
"玄临师侄当年在门中啊,那便天赋异禀,聪明绝顶!同辈中无人能及!不愧是金蟾宗嫡系!"
"师侄向来行事豪爽,颇有魄力,又活泼率真、仗义执言,师门上下无不敬服。果然是虎父无犬子!"
一时间,尹玄临过往遭人诟病之种种行径,皆被说成了天才贵子的与众不同、天赋异禀、特立独行、年少锐气。
弟子中受邀者不多,除了那些年跟在尹玄临身边的旧部狐朋。
请柬上特意点名邀请的,唯有谢忱与白霜澄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