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姑,你也吃。”
母子俩相互给对方夹菜,高高兴兴用来一顿饭。
沈知时面前的汤一口都没有动过,饭也没吃几口,他的目光不自觉落在了坐在对面的母子二人身上,良久,才渐渐移开。
用完膳。
沈枝意看了眼沈珏身上的伤,不重,就是手腕被擦破了一些皮。
是在东宫陪太子习武的时候,一不小心蹭伤的。
想到他许久没有回过家中一趟,太子恩准他出宫休息半个月。
按理说,这么点伤压根不用修养,抹点药就好了。
实际上,孩子不说,沈枝意大概也能猜到。
无非就是宫中现在传言,皇后被封在凤仪宫,待遇大大减半,过得连个美人都不如,这些事与她有关。
珏儿受了她的牵连。
太子现在还不知道自己的身份,他以为他的生母就是皇后,珏儿又是她名义上的侄子,太子不迁怒珏儿,已经算是君子了。
如今只是把人给送回来,倒也算太子仁厚良善。
用完膳,已经是傍晚,天色渐渐黑了下去。
昨夜跟陆承折腾了一夜,沈枝意大中午才醒来,后来又准备了许久,等到了入宫的时候本就不早了。
沈珏一直跟在沈枝意的身边,跟着小尾巴似的,她走到哪里,他跟到哪里,大多数时候还窝在沈枝意的怀里。
沈枝意也纵着他,难得有这么一次机会,她此次出宫,本就是来看她的珏儿的。
至于一直冷着一张脸的沈知时,她别过脸,只当没瞧见。
许久不见,这人倒是古板无趣了许多。
旁人不知道,难道他还不知道珏儿是她亲骨肉,母子好不容易团聚,自然多了几分情不自禁。
他倒好,偏偏说什么礼不可废,败她的兴致。
沈枝意怀里抱着沈珏,坐着说话。
聊的大多都是一些孩子之间的趣事,说着说着不知过了多久,怀里的孩子睡着了。
沈知时伸手过去把人从沈枝意的怀里抱过来,“我送他回房休息。”
“来人,带娘娘去她从前住的兰芳院。”
沈枝意并没有起身离开,她挑了挑眉,看向面前一本正经的男人,忽然生出了一股想要作弄他的心思。
“许久不见,想姐姐了吗?”
“怎么都不见你笑一笑。”
“要不,你给姐姐笑一个吧?”
沈知时抱着睡过去的儿子,往后退了几步,淡淡开口。
“贵妃娘娘自重。”
虽说他早已知道眼前的人,从前做他妻子时的温婉良善都是伪装出来的,一切都是她刻意算计的。
从与他成婚生子,到借助他参加永宁侯府寿宴,为帝王挡刀,再利用他长姐的身份,一步步入宫往上爬。
在那个后宫之中,又经历了帝宠,小产,失宠……与皇后斗……
但他还是有些不愿相信。
这人其实没有他想的那般良善,也没有他想的那般疼爱他们的孩子。
若是真的疼爱,就不会拉着整个沈家跌入深渊,不得不与她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自重?”
沈枝意起身走到了男人的面前,行为举止温婉大方,似乎又变成了从前那个温婉柔顺的女子。
沈知时晃了一下神,还没反应过来。
女人柔软白嫩的手忽然轻轻抚摸上了他的脸,一路往下停留在他的喉结上,动作很是温柔,说出的话却不那么温柔。
“一日夫妻百日恩,当初你抱我上榻,解我衣衫的时候,可不是这么说的。”
“对吧,夫君~”
沈知时的身体一下子僵住,冷淡疏离散去,脸上染上了些许薄红。
“住嘴。”
他又往后退了好几步,垂眸避开女人毫不遮掩的视线,睫毛轻颤。
“记住你的身份。”
这话,似在说给沈枝意听的,又像是说给自己的听的。
屋内的下人,早已被红月打发走了。
如今屋内只剩下他们两人,以及怀中睡过去的孩子。
周遭一片寂静。
见他一副避之不及宛如洪水猛兽来临的模样,沈枝意只觉得无趣,不再逗他了,她转身坐下端起一杯茶抿了一口。
“好了,你抱珏儿去睡吧。”
沈知时抬头深深看了眼沈枝意,这才抱着怀里熟睡的孩子离开。
然而,片刻之后。
门又开了。
沈枝意放下手中的杯子,看着去而复返的男人有些意外。
她眨了眨眼,似乎在问怎么又回来了。
沈知时走到了她的面前,抿了抿唇,眼底闪过一丝复杂。
良久,缓缓开口道,问出了心中百思不得其解的疑问,“权势真的有那么重要吗?”
重要到……抛夫弃子。
他虽在前朝,但也知晓一些后宫之事。
外人口中风光无限,受尽宠爱的贵妃,其实并没有那般舒心自在。
小产,几番陷害,面对圣宠多年的皇后,多次被迫忍下屈辱……
沈枝意沉默了。
值得吗?这还是第一次有人问她这个问题。
好半晌,她压下心里的那股茫然酸涩,摇摇头,起身离开。
“不该问的别问,你只要做好你自己的事就行。”
快走到门边的时候。
沈枝意脚步停顿了一下,声音软了几分, “阿时,你是珏儿的亲父。”
“我不在的时候,你对他多关心一些,好不好?”
“他如今,也就只有你这个父亲了。”
那孩子,因为她和皇后的事,在东宫肯定受到了排挤和冷待。
东宫里不仅仅有太子,更有皇后一脉的人。
这一次,他并非无端受伤离开东宫的,而是皇后身边的人在排挤他。
有那么一瞬间,沈知时真的很想冲上去拉住她问,那你呢,他是孩子亲父,可她也是孩子的生母。
可最终,沈知时还是忍住了这股冲动,他站在原地不动,看着沈枝意多了几分瘦弱的背影,闭了闭眼。
“好。”
沈枝意松了一口气,转头对他笑得眉眼弯弯。
“再见。”
漆黑的夜色之中。
女子的身影渐渐远去。
沈知时站在原地,久久没有离开。
直到对方的身影再也看不见了。
他方才收回视线,转身去了书房,拿出了放在角落里早已积灰的那幅画,亲自把画丢在了火盆之中,任由火焰吞噬。
“你在烧什么?”
沈枝意不知何时,从外面推门而入,目光一下子落在那幅被烧掉一半的画卷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