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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 劝君杯莫停

作者:烽火戏诸侯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千江有水千江月,一样米養百样人。菖蒲河再不如往日的纸醉金迷,灯红酒绿,也还是大骊京城的菖蒲河,宛如一位天生丽质的艳妆妇人,稍稍褪去些许脂粉装饰罢了。在菖蒲河喝过酒,还是无数外乡人来过大骊京城的最佳明证。


    就跟乡下的土财主进城摆阔似的,他们这桌客人唯一的要求,就是将喝酒的杯换成碗。


    近水楼台先得月的缘故,洪霁在酒桌上问了些关于剑气长城的掌故,在那边当过末代隐官的年轻国师,约莫是喝了点烧酒的缘故,谈兴颇浓,聊到了很多洪霁头回听说的名字,说了很多关于喝酒和递剑的故事。郭竹酒这个本土剑修,反而较多沉默,偶尔开口,也是询问或是确认某个人的身份、某件事的真假,好像她还不如这位师父了解家乡更多。


    洪霁刚刚过了半百的岁数,就已经手握北衙数年,是一位简在帝心的大骊权臣,如今又被大骊新任国师器重,“借刀杀人”一场,杀得整座京城官场鸡飞狗跳,渣滓飞扬。相信等到尘埃落定,洪霁不缺一场补偿,等到陛下此次与大端曹氏和大源卢氏三方谈定结盟,从北俱芦洲返回京城,陈国师也已经处理好“家务事”,届时洪霁即便不挪位置,估计


    也该增加某种头衔了。


    洪霁升官不算慢,一步一个台阶,官场升迁走得很结实,先是大骊铁骑南下一役,再有后来大骊边军的且战且退、死守陪都一役,两场硬仗,打出了许多年纪轻轻的实权武将,他们多是三十岁出头就有资格独领一军,一路建功立业,其中既有刘洵美这样的篪儿街将种子弟,也有很多像洪霁这种出身普通的边军悍将。但是不管双方家世背景如何悬殊,如今在什么朝堂高位上边坐着,他们都有个共同点,他们都有过很多很多的朋友,都是年轻人,也永远是年轻人了。


    厨娘于磬“贼不走空”,已经跟酒楼偷学了金字招牌的几样拿手好菜。方才郭竹酒帮师父点了几样平时喝酒醉最爱吃的家常菜,下酒菜,她自己则跟掌勺师傅单独要了一大碗柳州螺蛳粉,久闻大名,打算尝尝鲜,让那个老师傅多加点酸笋和辣椒油,再加点……加得最后师傅都急眼了,可别砸了自己的招牌,小姑娘临了翻脸说什么太酸辣了,不好吃。那少女直说放心放心,亲自端着一大碗螺蛳粉回到屋子,盘腿坐在椅子上,问身边的师父要不要,陈平安连说不必,很容易就想起了埋河水神府用来款待贵客的鳝鱼面。


    容鱼跟那个刚刚从老莺湖园子换到菖蒲河的外乡少女,聊了些近况,容鱼偶尔调侃韦趋几句,少女总是会帮着心善的韦掌柜说一两句话。只因为酒楼


    从厨房师傅到店伙计,尤其是女子,谁都不怕


    他,少女还听说之前韦掌柜就是为了酒楼的人,跟客人起了冲突,怎么赔笑脸都没用,终于吃了个很大的闷亏,丢脸都丢到菖蒲河尾巴上边去了,最后好像还是某个仗义的街坊发小帮了忙,递了话,才摆平这桩风波,不至于连累酒楼关门。他们都看在眼里记在心里,韦掌柜却不喜欢提这茬,他有句口头禅,就我这两百多斤肥膘,需要打肿脸充胖子?


    洪霁还在思虑巡狩使裴懋的事情。双方没有交集,谈不上任何私谊,裴懋若是真出了事情,步沐言之流的后尘,洪霁也不至于有什么兔死狐悲之感,从几乎可谓是封无可封的高位滚落下来,沦为阶下囚,在现如今的京城也算不得稀罕事,他洪霁不就是最大的“帮凶”?


    洪霁是粗人,想法简单,既然抽刀了,砍谁不是砍。


    况且从国师府递出的刀子,不管抹在谁的脖子上边,都可以见血而不溅血。


    大骊版图,说破天去,也就是三块,云里来雾里去的谱牒修士和山水神灵,山下坐在衙门的官员,和马背上的边军。


    兵部沈沉刚刚告老还乡,儿女情长,英雄气概,好像都有句读。


    老尚书今天离京之前,骑马千步廊,风光得让两边衙署官员眼红,除了相对冷清的户部,其余衙


    署门口都闹哄哄挤满了人,亲眼见到年轻国师为老人牵马,这一幕场景,不知让多少年轻官员心情激荡不已,大丈夫当如此!


    徐桐和吴王城两位侍郎,好像不管谁继任尚书,肥水不流外人田也好,让新兵部运转依旧畅通也罢,也算说得过去,只要国师府点了头,御书房小朝会通过气,廷议就一定顺利,可终究都是差了那么点意思。洪霁倒没有胃口大到想要入主兵部的地步,无论是军功还是声望,洪霁自认还差得远,从三品的巡城司统领,到兵部的正二品,中间隔了


    太多。这不是他有幸跟国师同桌喝着酒就可以人心不足的理由,古往今来多少英雄皆被一个贪字误成奸雄。


    洪霁可不想哪天自己跟北衙反过来被京城官场看热闹。


    陈平安喝了一口酒水,“如果并州合道一事还算顺利,我准备把从三品的一州将军提升到正三品。洪霁,有没有什么看法?”


    洪霁赶紧摇头笑道:“国师,我是边军出身,只会乐见其成,没任何意见。”


    心想秦骠这小子真是走大运了,刚刚担任砺州副将,等到未来一州将军品秩的抬升,秦骠的官身就跟着水涨船高,岂不是才外放地方没几天,就会是从三品的地方疆臣候补了?还不得把


    留在北衙的司徒殿武眼馋死?


    等等,从三品?


    跟自己这个北衙统领相当?!洪霁越想越气,赶紧低头闷了一大口酒。


    陈平安说道:“以后容鱼会经常麻烦到你们北衙,就让司徒殿武负责对接具体事务。”


    洪霁立即下意识抱拳领命,容鱼笑道:“多有叨扰。”


    陈平安转移话题,笑问道:“洪霁,听说你的亲家还是个饱读诗书的地方书院山长?”


    洪霁咧嘴道:“我这亲家翁确是个正人君子,在蔚州那边名声很好,一辈子的心思就只在教书育人上边,没什么积蓄,因为每每手边稍微宽裕几分,有点余钱就要急哄哄送给学生们去买书,或是资助他们进京赶考。生了个好女儿,是我家那兔崽子高攀了。唯一的麻烦事,就是跟他说话,总要跟着咬文嚼字几分,得在肚子里先打好草稿。哪怕如此,还是经常出糗。我家兔崽子每次陪着他媳妇返乡省亲,回来的时候总会带上几本书,说是他老丈


    人送我的。国师,你说说看,这些个读书人怎么就这么损呢,别说什么骂人不带脏字了,骂人都不带开口说话的。”


    陈平安忍俊不禁,问道:“当年你们第一次见面就很融洽了?”


    洪霁摇摇头,“哪能,我一个摸惯了刀子的,


    他一个教书先生,秀才遇到兵,不打架不吵架的,又能聊什么,头回见面,还行吧,总是相互迁就着没话找话,尴尬得很。”


    陈平安笑道:"在野的文人,自有一种’我不求富贵,人求我文章’的书生意气。”


    洪霁一拍大腿,大嗓门说道:“对对对,就是这种感觉,到底不如国师说得精准,我当时至多就是觉得对方身上有股子傲气,好像在反复提醒一句,任你官帽子再大,我家书多。”


    陈平安说道:“若是换成你亲家坐在这里,肯定会心一笑,绝无可能一拍大腿。”


    洪霁也不尴尬,性子再糙,读书再少,这点言外之意还是听得明白的。


    洪霁既有趁热打铁的心思,也确是有感而发,


    “有次在亲家书房喝茶,亲眼见亲耳听他叮嘱几位进京赶考的士子,到了京城的衣食住行有哪些门道,有什么注意事项,送到门口的时候,临了劝勉他们一句,说是朝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但是对我们很多贫寒子弟而言,这‘朝暮’之间,往往就是家族熬了几十年,甚至是百年数百年。”


    陈平安点点头,“这个说法有嚼头。”


    容鱼看了眼容貌粗犷的洪霁。


    她记得小时候,曾经和符箐看到一幕,崔国师在书房内缓


    缓踱步,站定之后,做了个动作。


    当光线照射进一间看似洁净的屋子,等到屋内人物蓦的振衣抖袖,环顾四周满是尘埃。


    陈平安突然说道:"听说你儿子洪凛当年以文秘书郎的身份随军南下,曾经在旧朱荧王朝境内担任县尉,后来大骊边军跟蛮荒妖族在境内厮杀惨烈,反复拉锯,当地县令见机不妙,想要叛国投敌,洪凛不等朝廷答复,就私自设伏手刃二十余人,自领县令一职,之后带兵流窜,期间假扮妖族军帐使节,诱使一处郡府开城,变节官员、当地豪绅总计两百余人,都被洪凛率人以强弩当场射杀殆尽,杀完人便扬长而去。”


    容鱼夹了一筷子菜给郭竹酒。此事至今还是一笔不大不小的糊涂官司。大骊边军内部,还有京城和陪都的刑部衙署,自然毫无悬念偏袒洪凛,却也有些衙门揪着不放了几次,以至于国师府这边就有份层层上报到崔濞手上的公文,一直没有批阅。可能是当年事务繁重,千头万绪,绣虎根本懒得计较这种鸡毛蒜皮的小事,也可能是崔巉故意为之。不管为何,既然国师府都没有明确发话,这件小事就算没有一个确切的定论,至于后果,就是洪凛并未因此受罚,但如今还是龙首塬的县令。


    郭竹酒眼神熠熠光彩,洪霁的儿子,行事如此雷厉风行?如今当多大官啦?


    洪霁心一紧,生怕国师是觉得洪凛的手段过于酷烈,要提醒自己要注意了,小心被人拿来弹劾洪


    凛,借机对付北衙?


    陈平安自顾自点头嗯了一声,说道:“虎父无犬子。”


    洪霁仔细观察陈国师的神色语气,确定不似那种话里有话的敲打,这才如释重负,大笑不已,乐不可支,“这兔崽子好大造化,都能被国师晓得名字事迹了。今晚回去之后,定要书信一封,告诉洪凛这件事,如此一来,多多多少能够让他在自己媳妇那边,稍稍硬气些,不至于大事小事都要请媳妇拿主意。”


    不奇怪,但凡是能够进国师府的人物,甭管是当官的还是修道的,估计祖宗十八代的档案早就被查得一清二楚了。


    北衙的风气也是京城官场的谈资之一,连同刚刚外放当了将军的秦骠在内,尽是些妻管严的货色,在外边不管如何给人以嚣张跋扈的观感,回到家,在自己婆娘那边总是唯唯诺诺,略显谄媚了点。


    陈平安笑道:“我是先知道的龙首塬县令洪凛,后知道的北衙洪霁,所以第一次翻阅巡城司档案,可不是什么虎父无犬子,而是不由得感叹一句,原来这家伙就是洪凛的父亲啊。”


    洪霁愣住。


    容鱼却是清楚国师所言


    不虚,当时还专程让符


    箐抽调了地方文书。


    郭竹酒好奇问道:“洪统领,你的儿子是位剑修吗?”


    洪霁赶忙摆手,“洪凛连修士都不是,更何谈剑修,就是个舞文弄墨的读书人,侥幸当了个小官,做了点本分事。”


    郭竹酒说道:“行事风格像极了我们剑修。”


    洪霁一愣,其实以他在公门修行的年月,常年耳濡目染,完全可以有数十种得体的措辞,能够轻松接上这句话,只是不知为何,洪霁最终竟然只有默然。


    男人的眼睛里边有豪气。


    既然你们把我儿子说得那么好,那我这个当爹的就不客气,默认了。


    陈平安提起酒碗,动作顿了顿,看似随口说道:“洪霁,灵武道总督这个位置就别想了,你并不合适。”


    洪霁哑口无言,显然有些失落,狠狠闷了一口酒,老老实实说道:“确实想过,既然国师说了不可以多想,那我就不想了。”


    也能理解,意迟巷和篪儿街,私底下一向被戏称为大骊“国本”所在,况且这些豪阀世族之间多有联姻,台面底下的关系渊源,幕后的利益纠缠,何等盘根交错,洪霁和北衙简直就是捅了个大骊朝最大的马蜂窝。如果洪霁不但升官了,而且还是新设的灵武道总督,那些目前还只是喊冤诉苦的,哪天等他们回过神,逐渐缓过来了,就该同仇敌忾,一同调转矛头,直指他洪霁和总督署。简单来说,只要洪霁在任一天,他们那些家族的子孙和门生,就注定一天无法翻案。这场不见硝烟的战役,如果洪霁输了,一旦灵武道首任总督被搞臭了,那么陈国师亲手制定的“并州合道”国策,就一定会被牵连,受到不可估量的长远影响。


    容鱼有些讶异,既没有想到国师会如此与洪霁坦诚相见,也没有想到洪霁会直白无误告诉国师自己确实有此念想。


    一旦大骊正式并州为道,那么身为一道主官的总督,哪怕不是吏部曹耕心设想的全部皆为正二品,也得是从二品起步。如果是前者,就与京城六部堂官品秩相当,况且兼管军政文教等一切事务,比如今的一州刺史,更是名副其实的疆臣,尤其是辖境包括京畿三州的灵武道总督,类似县衙里边的长宁、永泰,都是公认的天下第一县衙。


    也难怪大骊官场都在猜测洪霁之所以如此卖命,不惜与意迟巷和篪儿街彻底结仇,就是在给国师府递交投名状,想要凭此破格担任大骊朝第一总督。


    陈平安朝洪霁那边递过酒碗,与洪霁立即抬起 手中的酒碗,轻轻磕碰一下,打趣道:“放心,过河拆桥的事情,我是绝


    对做不出来的。不能担任号称天下第一的总督,退而求其次,争个第二,总是能够争取争取的,不过不能急,需要慢慢来,该作的官样文章,总归是要入乡随俗的。”


    “陛下离京之前,我们就单独商量过这件事,陛下的意思,是让你在今年底去洛京那边,先当两三年的洛州将军,属于平调,就当是给意迟巷篪儿街那边一个交待,也算让你暂时离开京城是非,免得连累北衙成为众矢之的,做国师府的替罪羊。并州合道之前,一州将军提升品秩为正三品,在那之后,陪都洛京归入淮南道,总督也是正二品。提前与你透个底好了,淮南道跟灵武道都将是暂时的、唯二的正二品。”


    拗着性子听到这里,洪霁瞬间眼神炙热,“国师,我到时候真能被破格擢升为正二品的封疆大吏?”


    心心念念了一辈子的美梦,终于成真,那一瞬间,兴许不会是巨大的兴奋、惊喜,反疑做梦。


    洪霁举起酒碗,手指微颤,竭力让自己不失态,小心翼翼问道:“洛王那边不会?”


    陈平安笑道:“宋集薪离京之前,我就跟他主动聊过此事,已经把丑话说前头,直说要派遣一个朝廷信得过的得力官员,去洛京地界盯着他,免得他哪天造反。”


    洪霁错愕不已,国师与那洛王之间的聊天能这么直白的?不担心言语过于戳心窝子了,让洛王心生抵触?


    再一想,陈国师与洛王宋睦是年少时的邻居。


    看来外界以讹传讹的传闻果然信不得,其实国师与洛王在那条泥瓶巷,早就是关系亲密、莫逆于心的好朋友了?


    陈平安略带几分自嘲道:“我若是先说洪霁能够以淮南道总督保底,再来说无望担任灵武道总督,你恐怕就要失望了,现在你反而感到意外之喜,这是不是就能解释为什么在野的书生,永远斗不过在朝的文官。”


    洪霁无言以对。


    韦胖子敲开门,端来几盘热菜,是他亲自下厨的几手招牌菜,陈平安邀请这个掌柜坐下喝点,韦胖子搓手说还要忙,陈平安也没有强求,韦胖子出了屋子,轻轻带上门。洪霁下筷子,由衷夸赞了几句,韦胖子除了脑子有点不灵光,手艺没话说。洪霁突然皱眉望向屋门那边,陈平安抬碗笑道:“喝酒。”


    韦趋出了屋子,恍若隔世,不敢信以为真。使劲揉了揉脸颊,刚想挪步。凑巧路过一个醉醺醺的年轻公子哥,瞧见站在廊道里边发愣的韦趋,打趣道:“韦胖子,杵这儿作甚,是在偷听里边的客人


    开荤腔,一起一起……”


    韦胖子听得头皮发麻,哪敢让对方继续胡扯下去,赶


    紧挤出个笑脸,使劲拽住对方的胳膊,一把拉走,快速绕过拐角,离着那间屋子远了,对方好不容易挣脱开韦胖子的油腻胳膊,面露不悦神色,韦胖子真是胆肥了,指着对方的鼻子就开始骂。韦胖子低头哈腰陪笑不已,连连道歉。公子哥也全不给脸面,当场嗤笑一句,跟谁哥俩好呢,熟吗你?!


    韦胖子擦了擦额头汗水,腆着个脸不计较半点。始终不敢提及先前那间屋子里边坐着谁。


    眼前这家伙确实是个嘴臭的,一向是稍微喝了点酒就喜欢吹牛皮不打草稿的路数,但这些年的的确确时常光顾酒楼的生意。


    韦胖子依旧是厚着脸皮把那个富家子弟送到屋子,还主动打了一圈酒,与客人们——敬酒过去,韦胖子这才离开屋子。


    桌里桌外让人瞧不起,总归是自己没本事。


    但是让客人在自家酒楼遭殃,就是开门做生意的掌柜为人不厚道了。


    韦趋再不懂官场规矩,一旦当时年轻人惹来屋内某人的不快,例如洪霁,开了门教训几句,年轻人又喝高了,没认出对方的身份,不知轻重恶语相向几句……大致下场是什么,韦趋还是有数的。


    独自走在铺设仿冒彩衣国地衣的廊道里边,想起一种场景,韦胖子偷着乐呵,比如自己心黑一点,故意由着那家伙乱嚼舌头,惊动了屋子里边的洪霁,打开门,年轻人长了眼睛,一见到是北衙洪阎王,那家伙不得当场吓尿裤裆?洪霁再撂下一句半句的……只是想一想也是挺开心的。韦胖子打了个酒嗝,双手抱住后脑勺,还是那句话,嘿,咱今儿也是出息了。


    韦趋猛然转头,瞅见一个两坨腮红的清秀少女,与他问路。韦趋愣了愣,跟小姑娘再次确认一遍,是那间屋子不假,韦趋心里纠结万分,毕竟还是比较怀疑眼前少女是不是记错了屋子,心思急转,韦胖子有了主意,带着少女去屋子那边,他敲开了门,一下子拉开,好让小姑娘先看清楚里边坐着谁,果不其然,那少女瞧见了国师和洪霁他们,她明显一愣,小声道掌柜的,咋办,我认错屋子了。韦胖子头皮发麻,赶紧拦在少女身前,也不是看国师,而是笑着望向洪霁那边,询问还需不需要加几个菜……洪霁似笑非笑,挥挥手,说不必了。


    韦胖子如释重负,再次轻轻关上门,抬起胳膊擦拭汗水,笑着问那小姑娘,记得是哪个房间么。少女神色懊恼,一跺脚,说是自己搞错啦,好像是隔壁屋子。韦胖子一听到“好像”俩字就头大了,今时不同往日,客人里边的陌生面孔太多了,哪间屋子的客人到底背后攀着怎样的关系,天晓得,你这个小姑娘家家的,可别因


    此惹了麻烦……


    用了一手粗略障眼法、遮掩掉貂帽的谢狗点点头,不曾想这胖子也是个颇为义气的江湖儿郎。


    韦胖子却是琢磨着谁家的小姑娘,如此心大。


    一个不留神,韦趋发现那姑娘拉开房门,双手叉腰,哈哈大笑。


    韦胖子就像给雷劈了似的,呆立当场。满脑子都是怎么救场?洪霁会不会有那抄家的念头?


    谢狗笑道:“山主,郭盟主,本首席此次紧急下山,属下是有要事禀报!对了,是这位心善掌柜帮忙带的路。”


    陈平安笑眯眯伸手道:“韦掌柜,进来喝酒压压惊。”


    “介绍一下,她叫谢狗,山上道号之一,白景,是剑修,还是我们落魄山的首席供奉。”


    “谢狗,这位酒楼韦掌柜,姓韦名趋,是意迟巷大家族出身,不喜欢混官场,只想当个好厨子。”


    谢狗震惊道:“韦穷?得多有钱才敢取这么个名字!”


    郭竹酒说道:“走匀趋。”


    谢狗尴尬道:“郭盟主,是我才疏学浅了。”


    郭竹酒点头道:“回去抄写一百遍,加深一下印象。”


    谢狗病恹恹道:“好的。”


    跟手足无措的韦胖子一起坐下,谢狗挪了挪椅子凑近几分,嘀咕道:“意迟巷,曜,大家族,韦掌柜,商量个事,你们近期收不收家族供奉,价钱好商量?都是自己人,打八折……”


    察觉到郭竹酒的视线,谢狗立即改口道:“五折!”


    韦胖子脑子嗡嗡的,那个队伍中走在前列的两腮酡红的貂帽少女,白景,落魄山首席供奉白景……剑仙,飞升境起步的剑仙……


    韦趋自然不敢当真,只当是“白景”的开玩笑,山上大修士的游戏红尘,不拘小节。


    谢狗眼神认真道:“为何要瞧不起自己的心善和温柔呢,那就是一种很了不起的对的事情啊。”


    韦趋一个热血冲头,给自己倒满一碗酒,也不谈什么远在天边的供奉、剑仙,就是与她满饮一碗烧酒,走一个。


    谢狗喝酒如喝水,韦胖子敌不过她的酒量,连喝了三碗就高挂免战牌,告辞离去了。谢狗让韦掌柜别忘了家族供奉的事,韦趋不知如何答话,下意识就去看洪霁……陈国师,陈平安让谢狗别想一出是一出的,谢首席只好以眼神暗示韦掌柜,此事你我从长计议。


    谢狗擦了擦嘴,竹筒倒豆子,先与山主大人禀报了落魄山的近况,说那赵天师大驾光临披云山,跟着魏檗进了那座披云观,还在花影峰开课传道一场,专讲雷法,听得青丘道友一惊一乍的,再不敢小觑万年


    之后的“道士”了。赵天师想要带着柴芜游历一段山水路程,她作为柴芜的师父自然没有异议,只是还需在山主这边讨个口头许可。此外归功于甘次席的盛情邀请,刘叉终于答应一事,允许跳鱼山修道、习武两拨少年少女们能够去黄湖山求学问道。再就是穗山周游那边飞剑传信霁色峰祖师堂,老厨子不敢耽误,就看过了密信,周游好像是在提醒山主别忘了自己的某个承诺,邀请山主近期走一趟穗山,面谈某事,三天之内皆可,如果大骊事务繁重实在脱不开身,就赶紧知会一声,他周游也可以远游宝瓶洲一趟。


    此外桐叶洲那边最为关键的两段水域合龙,万事开头难,此时就可以说是开了个好头,玉圭宗几个门派都想要让山主去那边露个脸。类似事,自家崔宗主已经书信无数了,好些信纸褶皱,崔宗主在末尾都会讲明这就叫泪迹斑斑。之前都被老厨子拿话搪塞过去,但是老厨子觉得大渎合龙是大事,山主近期抽身去趟桐叶洲,快速往返一趟,哪怕当是散个心,也算不错。


    陈平安说道:“你是柴芜的传道人,柴芜的修行事你说了算。别忘了与赵天师诚挚道谢便是。”


    “我今晚去趟中土穗山,之后就先去桐叶洲再返回宝瓶洲,争取快去快回。不过明早我有既定的行程安排,要在国师府见两拨人。”


    "刘叉那边,你提醒老聋儿一件事,问道黄湖山一事,不要过于随便,太频繁了不好,时日一久,容易双方都不上心,越来越敷衍。最好是挑选刘叉有鱼获的时候。刘叉这个钓技一般的臭鱼篓子,那会儿心情好,肯定愿意多说几句。”


    谢狗小鸡啄米,——记下,还是山主老江湖,佩服佩服。


    她想着吃过饭喝完酒,就找朋友耍去。京城花神庙那边,悄悄开辟出了一座临时祖师堂,来自中土神洲百花福地的花神娘娘们,已经很久不曾如此忙碌了,若说打造出一条“百花之渎”是长远事,那么眼前最为紧迫的,便是她们需要各自在大骊境内选州立祠,“永结同好”。


    凤仙花神吴睬,之前故意选了个不那么富庶的小州,建造自己的花神庙,莒州是出了名的贫瘠之地,跟自己这个穷光蛋大道相契嘛。不曾想等到大骊朝会结束,听说那个关翳然即将担任莒州刺史,使得莒州一下子成了万众瞩目之地,姐姐们都极为惊讶,夸她好眼光,是未卜先知么?这可让吴睬很是扬眉吐气了一番,走路都得提醒自己可不能得意忘形,她当然没忘记把这个好消息,告知在国师府当差的谢狗,可惜去了那边,荀序班说谢姑娘外出了。吴睬只好原路返回花神庙,自从认识了谢狗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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