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明月的语气是那么轻描淡写，可指尖却无意识地摩挲着杯壁，指节微微泛白。
她其实并不想走。
她在这里有很多不舍。
但她什么都没说，只是低头抿了一口水，让冰凉的液体压下喉咙里那一点哽住的酸涩。
“告别？”陈默瞳孔一缩，声音陡然沉了下来，“你真的要退学？”
苏明月轻轻点头，目光垂落，没有说话。
陈默回忆起来，她之前用的都是“退学”而不是“转学”两个字。
也就是说，她打算彻底放弃学业。
陈默无法想象，这样一个优秀的女生会放弃自己大好的前程。
因为没记错的话，上一世的苏明月可是成为了一家上市公司的女总裁，在当地可以说是赫赫有名。
虽然陈默不知道她转学去了哪儿，都经历过什么。
但陈默深知，她很优秀，所以他很欣赏她。
眼睁睁看着这么优秀的女孩放弃自己的未来，陈默有些不忍心。
他说过，这一世的他不会再留有任何的遗憾。
虽然不确定未来是否还会和苏明月有所交集，但现在，他不想让苏明月，成为他的遗憾。
陈默想起前几天苏明月的父亲来学校找自己这个下落不明的女儿，于是试探地问道：
“我在学校见到你父亲了。”
“嗯，我知道他会来学校找我。”苏明月语气淡淡的，甚至带着一丝自嘲，“这两天，肯定给学校添了不少麻烦吧。”
陈默皱眉：“你父亲很担心你。”
“担心？”苏明月轻笑了一声，眼底却没什么温度，“或许吧，至少我从来没有感受到过。”
苏明月抬起头，目光越过陈默，望向窗外。
阳光落在她的侧脸，却照不进那双黯淡的眼睛。
“其实躲也没用，”苏明月轻声说，“他真想找到我，我藏在哪里都没用......林飒已经帮了我很多，不能再连累她了。”
她的声音很轻，却带着决绝。
这是她第一次直白地承认自己在逃避。
也是第一次，决定不再逃了。
陈默看着她平静的侧脸，温柔问道：
“你就那么确定我帮不了你吗？要不你试试看说出来，或许我能帮你。”
苏明月痴痴地看着陈默。
她想不通，为什么突然间陈默就跟变了个人似的，开始关心起自己来了。
明明在以前，他从未真正注视过自己。
一时间，她只能呆呆地看着陈默，说不出话来。
陈默看得出来，别看这女孩一副乖乖女的模样，但如果真要行动起来，其实也是会打破常规与束缚的。
从她离家出走，直接不来学校这一点就可以看出，她其实骨子里还挺叛逆的，而且行动力十足。
既然这样，她肯定也不会被一般的事情给逼到这种地步。
仔细想想，她消失后，第一时间来学校找她的并不是将她抚养长大的母亲，而是她的生身父亲。
她母亲不可能不担心她的安危，既然如此，那就只能说明一件事......
她母亲是默许她消失不见的。
从苏明月对他父亲的态度就可以看出，她和自己的这个生身父亲关系并不是很融洽，甚至都到了她要一直躲避着对方的地步。
而苏明月又说，自己其实也不想离开。
结合那张被撕坏的全家福......那天夜晚和她父亲在巷子里的争执......林飒说“另一个让她失望的男人”......
那就说明......
陈默眉头一挑：“你这几天那么反常，不会是因为你父亲要逼你转学吧？”
苏明的手指僵在杯沿，睫毛微微颤动。
她缓缓抬起眼，看向陈默，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你怎么知道？”
陈默直视她的眼睛，没有回避：“我猜的，看你这反应，那就是猜对了对吧？”
苏明月的指尖微微收紧，指节泛白。
她的表情依旧平静，可眼底却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动摇。
“他凭什么决定我的人生？”苏明月的语气里带着压抑的怒意。
“所以你就用这种方式反抗他？”
“不然呢？”苏明月的声音终于带上了一丝情绪，“从小到大，他从来没有管过我，现在突然出现，就想替我做决定？”
她的语气里透着不甘和倔强，可眼底却藏着更深的东西。
是委屈，也是失望。
是对父爱的渴望，也是对被抛弃的恐惧。
陈默看着苏明月，淡淡问道：“你还和你妈妈吵架了？”
苏明月闻言，脸上尽是苦涩。
“还真是瞒不住你。”
她的声音很轻，却带着难以忽视的颤抖：“我妈......她喝醉的那天晚上，说了很多。”
她的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水杯边缘，眼神空洞地盯着桌面。
“她说，我和我爸一样，为了更好的前途，会毫不犹豫地抛弃她。”
陈默的眉头深深皱起，但没打断她。
苏明月扯了扯嘴角，笑得有些苦涩：“她还说......如果我是个男孩，或许一切都会不一样。”
“为什么你不是个男孩”
“如果你是个男孩，我就不会被赶出苏家了吧......”
那些尖锐的话语像刀子一样，狠狠扎进她的心里。
“我知道她是喝醉了...可那些话，她其实憋了很多年吧。”
苏明月的声音越来越低，“我没办法反驳，因为我确实......犹豫过要不要跟我爸走。”
她抬起头，眼眶微红，却倔强地没有让眼泪掉下来。
“可是金子，我不是为了什么荣华富贵。”她的手指紧紧攥住，“我只是...只是......”
她说不下去了。
她只是渴望被父亲认可。
她只是想知道，如果跟着父亲走，是不是就能说明“她其实从未被父亲给抛弃”。
可她同样无法抛下自己的母亲离开。
这种撕裂般的矛盾，最终逼得她只能逃离。
陈默看着她，神色复杂。
也难怪林飒昨天会说那样的话。
清官难断家务事，苏明月遇到的这一切，严格来说，只能依靠她自己去处理和解决。
但就是因为她没办法处理，所以她才会选择逃避，用离家出走的方式。
而她的母亲默许了这样的行为，因为只要苏明月不被她父亲找到，那她也就没办法离开，所以才没有第一时间来学校找她。
她的父亲肯定也是因为考虑到自身身份的关系，所以才不敢声张和报警。
因为这属于家丑，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外扬出去。
陈默的眉头紧紧皱到了一起。
“金子……”
苏明月的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那双总是倔强清冷的眼睛此刻微微泛红，像是强忍着泪意。“我不想给你添麻烦。”
这一声轻唤让陈默心头猛地一软。
她从来都是倔强的。
哪怕上一世被别人造谣，她也没有示弱过。
哪怕被母亲误解，被父亲逼迫，她也始终挺直脊背，不肯妥协。
可此刻，她微微垂着头，发丝滑落遮住半边脸颊，露出一截白皙纤细的脖颈，脆弱得像是随时会破碎的琉璃。
这一刻的她，就像前世绝望到从楼顶一跃而下的他一样，如此脆弱，如此不堪。
这下子......我们就扯平了......
看到这清冷校花最无助的一面，陈默心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