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说得轻描淡写，却让在场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曹明远甚至能感受到空气中那一瞬间的凝滞。
蒋泽把盘子往曹明远面前一推，上面还躺着一小块金黄的羊肉。油脂在灯光下闪烁着诱人的光泽。
“别浪费，你吃了吧。”
曹明远心中暗骂一声，却还是接过盘子，将那块肉塞进嘴里。温热的羊肉在口中化开，香气四溢，可他却难以品味其中的美味。
这小子放水放得也太明显了。不过转念一想，对面可是两位德高望重的前辈，真要是一对二还赢了，那确实有些不妥。更何况，这种程度的饮食量，搞不好真要出人命。蒋泽这般收手，倒也显出几分智慧。
可就在这时，蒋泽忽然指着曹明远，嘴角勾起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这块肉被他顺手牵羊了，咱们四个人，算是二对二，平手。”
曹明远差点没把嘴里的肉喷出来，连忙用手捂住嘴巴。这小子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会说话了？这一句话不仅给了对方台阶下，还顺带给了曹明远一个面子。
范琳眼中闪过一丝赞许，轻轻点了点头。孙九针则是捋了捋胡须，脸上的表情略有缓和。两位老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几分惊讶。
这顿饭，就这样吧不多说了。
两位老人心里都清楚，他们的目的已经达到。蒋泽的实力，他们已经有了更深的认识。要杀这样一个年轻人，两人联手，倒也不算太过分。
只是再吃下去，怕是要生出几分惜才之意。到了他们这个年纪，最怕的就是动了恻隐之心。江湖中人，最忌讳的就是这种犹豫不决的心态。
“家里的，上茶！”范琳朗声喊道。他的声音中带着几分疲惫，显然这顿饭对他的消耗不小。
丽亚的母亲笑着端来几杯热气腾腾的茶水。茶香四溢，驱散了几分餐桌上的油腻气息。
吃完这顿饭，蒋泽和曹明远跟着丽亚往警察局赶。夜色已深，街道上行人寥寥。路灯的光芒在车窗上投下斑驳的影子，像是在诉说着某个古老的故事。
车内很安静，只有发动机的轰鸣声在耳边回响。丽亚专注地开着车，目光始终盯着前方的道路。
过了许久，丽亚终于开口，声音中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颤抖：“我想和你们说说我的事。”
她讲述了自己的身世。三十年前的草原上，范琳重伤濒死，被丽亚的外公救下。那时的范琳，正值壮年，威武不凡，即便是重伤之躯，也散发着一种特殊的魅力。
丽亚的母亲在照顾他的过程中，渐生情愫。两颗孤独的心在广袤的草原上相遇，最终走到了一起。
后来两人成婚，生下了丽亚。小丽亚从小就展现出惊人的天赋，三个月就能蹦跶了，三岁就能提起五十斤重的牛奶桶。这让范琳欣喜若狂，开始亲自教导女儿练拳。
一晃就教了七载春秋。在范琳的悉心指导下，丽亚的武艺突飞猛进。可就在她十岁那年，范琳突然失踪了，留下母女俩相依为命。直到几天前，父女俩才重逢。
曹明远听得入神，心里却在琢磨。一个女人肯对男人说这些私密事，要么是假的想骗钱，要么是真的动了心。眼下的难题在于，车里有两个男人。
他不由得看向蒋泽，眼神复杂。蒋泽却始终保持着沉默，目光若有所思地望着窗外飞逝的景色。
“蒋先生。”丽亚突然开口，声音中带着一丝迫切，“这些年我一直在暗中调查父亲的下落。像他这样的人，其实很难真正隐藏。容我请教你一事。”
“请说。”蒋泽收回目光，语气平和。
“我父亲为沈徒做的事，真的那么重要吗？”丽亚的声音有些发涩。
蒋泽沉吟片刻：“很重要。”
“重要到可以抛妻弃子？”丽亚的手紧紧握住方向盘，指节发白。
“当然不至于。”蒋泽摇头，“不过，你这思路怕是歪了。”
“愿闻其详。”丽亚的声音略微颤抖。
“范老先生这些年音讯全无，我相信不是真心要离开你们。”蒋泽的声音温和而坚定，“我们这一行，见生死是常事。有了生死，就会有仇怨。有了仇怨，就会牵连家人。这二十年来，连我和我父亲都不知道范老先生在西北有家人，其他人就更难知道了。丽亚警官，你该懂我什么意思了吧。”
车内陷入了长久的沉默。丽亚的肩膀微微颤抖，她伸手拧了一下后视镜，遮住了自己的表情。但曹明远还是从镜子的反光中看到了她眼角的泪光。
“谢谢。”许久，丽亚才轻声说道。
夜色渐深，车子继续在寂静的街道上行驶。曹明远觉得气氛有些沉闷，便转移话题：“那个孙九针，也是个高手吧？”
“不在范老先生之下。”蒋泽淡淡地说，“在门里，算得上顶尖人物了。”
“那要不要叫上他们？”曹明远提议道，“反正都进了封锁圈，出也出不去，这么好的高手不用太可惜了。”
“再说吧。”蒋泽轻描淡写地回应。
他心里清楚，范琳和孙九针同时出现在西北，绝非偶然。尤其是孙九针，作为崤山孙徒的家主，平日里都在崤山镇守，从不轻易离开。如今他不仅出现在这里，甚至还和自己比饭量，蒋泽心中的警惕更甚。
反常背后必有猫腻，这两人的目的还不明朗，暂时不能轻信。只是丽亚在场，这些话不便说出口。
“范老先生能金盆洗手是好事。”蒋泽缓缓说道，“能全身而退，在我们这一行很难得。若非迫不得已，还是不要打扰他们的好。”
说完，他闭上眼睛，开始养神。刚才那顿饭，他吃进去的每一口羊肉，都在胃里快速消化，化作一股股热流游走全身。这些热量，将在睡眠中被牢牢锁在肌肉里，等到需要的时候再爆发出来。
外人外力，到底是假把式，还是要靠自己这副身体。明天，又要进山了。车窗外的夜色越发深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