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漠视“就是许星闲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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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月中下旬到七月上旬的半个月,是山叶县的梅雨季。
其实从早点的时候就能明显感到雨水频繁,到这半个月更是几乎见不到太阳,天上稍稍从云层泄下点光影都是奇观。
空气潮湿闷热,出行也变得不方便,但县里的人都不抱怨,因为从往年的历史来看,这半个月若是下雨少了,定会导致大旱。
舒适度差点总比饿肚子强。
周日时,叶忍和许星闲醒得有些晚,房顶上仍是雨水不断敲打的声音,屋外也是哗哗雨声,不绝如缕。
许星闲醒来后,先摸了下叶忍的额头,确定已经退烧了。
“啊天还黑着呢?”叶忍迷迷糊糊地说。
许星闲说:“还在下雨,阴天看不见太阳。”
叶忍往他怀里拱了拱,闷声说:“你是不是要走了?”
许星闲拿过放在床头的手表看了眼,已经八点多了。
不知道爸妈他们回来没有。
他思虑时,客厅的门忽然被敲响了。
“请问有人吗?”一道声音传来。
叶忍立马抬起头,惊愕地看向门口。
除了许星闲,怎么可能还有人主动来找他?难道是爸妈回来了?
看着叶忍跃跃欲试的样子,许星闲却把他摁了回去,走下床给他掖好毯子:“别动,我去看看。”
他走出门,转头就看到了站在门口的许画蝶。
“小蝶?”
“哥哥,早上好啊。”
许画蝶走了进来,将手里拎的一袋早餐放在桌子上,然后收起雨伞。
“怎么过来了?”许星闲瞥了眼塑料袋,里面装的是两份米线。
“关心你们啊,突然说溺水,外面雨还下这么大,好可怕。”许画蝶打量着四周,抿了抿唇,压低声音说,“我听同学说了,这里人把他家房子烧了。”
许星闲“嗯”了声。
许画蝶垂眸看着斑驳的地面,深深吸了口气。
“许闪闪,到底是谁啊?”
叶忍揉着头发走了出来,一看见许画蝶立马愣住了。
许画蝶笑着招手:“早上好。”
“早上好”叶忍缩了下脖子,带着兴奋的眸光暗了下去。
许星闲用手指给他顺了顺头发,说:“怎么出来了,多躺会儿。”
“我饿了,就起了。”叶忍闻着飘在空气里的香味说。
许星闲:“你躺着,我喂你。”
叶忍:“得了吧,谁躺着吃饭啊,你喂什么?喂咳!”
他想说“口水啊”,但意识到许画蝶在这,顿时住嘴了。
许星闲轻轻拍着他的后背:“别说了,吃饭吧。”
三个人都坐了下来,叶忍揭开盖后狼吞虎咽起来,昨晚就喝了那一包中药都没吃东西,现在饿得肚子都瘪了。
许画蝶看他不到一分钟就吃了一半,问着:“够吗,要不要我再出去买点?”
“不用了。”许星闲说,把另一份也推给了叶忍,“我待会儿自己出去买吃的。”
叶忍倒是不客气,吃完一份打了个长嗝,立马又吃起第二份,生猛的样子把许画蝶看笑了。
许星闲问:“爸妈还没回来?”
听到这,许画蝶收敛了笑容,说:“我来的时候爸妈打电话了,说下大雨路上堵,大概下午两点多到。”
许星闲垂眸,若有所思。
叶忍看到他的表情,很快猜到了,笑着说:“你快点回家吧,你爸妈要是知道你跟我睡,肯定吓死了。”
许星闲和许画蝶一齐看向他。
叶忍一时愣住了:“干嘛?”
许星闲只说:“没什么,吃完饭得把药喝了。”
“还喝?”叶忍大惊,“我没事了!”
“没事也得喝。”许星闲残忍说道,立刻从袋里又拿出一包来,放到米线旁边。
叶忍觉得这米线瞬间不香了。
客厅里沉默了会儿,许画蝶看了会儿外面的雨,说:“雨下得好大啊,这边梅雨季一直这样?”
许星闲:“嗯,比临安那边时间短些,但是雨量更大。”
许画蝶点了点头,察觉到许星闲和叶忍之间有些沉默后,起身说:“没事了我先回家吧,这周作业有点多,哥哥你看也尽量早点吧,赶在爸妈回家之后就不好了。”
许星闲点头:“嗯,我知道。”
许画蝶走到门口撑开伞,朝他们挥了下手离开了。
叶忍就着嘴里还残留着的番茄味,立马咬开药包灌进嘴里,但最后还是被苦得打了个哆嗦。
许星闲还以为他冷了,从屋里拿了毯子给他裹上。
他走到门口,叶忍急忙问他:“你要走了?”
许星闲说:“我出去买点菜,把剩下两顿饭给你做好了再走。”
叶忍笑了:“许闪闪,你对我可真好呀。”
许星闲也不禁笑了:“对你这么好,你不表示点什么?”
叶忍:“点什么?”
许星闲:“你说呢?”
他闭上了眼睛,叶忍心领神会,两三步蹦跶到面前,一下子跳起来,抱着许星闲亲了上去。
“快点回来。”他盯着许星闲说。
“乖乖在家等着。”许星闲微笑道,撑开雨伞也走进了雨幕之中。
叶忍躺回床上,静静听着雨声,或许是药汤的效果,不一会儿又睡着了。
再睁开眼时,许星闲已经回来了,在厨房给他做好了饭。
蒸了一大锅米饭,炒了点菜,不过因为不好储存,还是买了点不容易坏的熏肉,另外还有一些速食冲泡食品。
许星闲说:“先吃熟的,这些天都下雨,不愿意出门就吃方便面。”
叶忍疑惑道:“什么意思?我不得去上学啊。”
许星闲:“哪能那么快就去学校。”
叶忍听这话可急了,立马说:“我肯定得去啊!我还得补习呢,高三他们都毕业走了,剩下不到一年我可不想浪费,我要跟你一起上大学,许闪闪。”
他蹙着眉一口气说完,许星闲看到他急切的样子,心里酸麻麻的。
“好。”许星闲揉了揉他的头,“那就明天学校见。”
叶忍紧蹙的眉间松开了,在昏暗的厨房里露出明媚的笑容。
等叶忍吃完饭、喝了药之后,许星闲又帮他把屋子打扫了一遍,才把叶忍送他的生日礼物装进书包里,又拎着几个装满的垃圾袋走出门。
回到家时已经两点了,好在许龙和周碧菡回来的比预料的要晚一些,没有发现他的行踪。
不过许星闲看到两人进屋后的表情并不好,回到家后一言不发,直接就上了楼,晚饭都没出来吃。
他寻思着,大概是生意上不顺利,不过这样的话应该就不会把注意力放他身上了。
许星闲如此幸灾乐祸地想-
第二天早上,雨停下来了,但是天空仍然阴沉混沌。
路旁的路灯稀稀拉拉地亮着,有工人正在修坏掉的灯。
因为路面湿滑,再想到放学时或许会赶上下雨,许星闲没有骑自行车,撑着雨伞慢慢走。
到主干路时,他忽然听到一阵不寻常的音乐声。
走上天桥望去,他发现不远处有一列穿白衣的队伍,看清楚领头的人后,他的瞳孔骤然一缩,立马跑了下去,追到队伍前。
“高僧?”他看着领头穿白衣的人。
高僧转头,认出了他:“是那天来寺庙的同学吧。”
许星闲点头,看着他身上的丧服说:“*这是”
“大哥去世了。”高僧缓缓垂下头。
许星闲心里一紧,想到之前在寺庙听高僧说过相关的事情。
许星闲:“山爷前天我还去他那拿药了。”
高僧:“世事无常啊。”
许星闲倾了下上身:“我来这后得到山爷很多帮助,明天我会去吊唁,请您节哀顺变。”
高僧点了下头,继续引领着队伍向前。
许星闲在原地注视了会儿,等队伍走远才继续向学校走去。
因为这个小插曲,时间稍稍有些迟了,他加快步速,走得匆匆,想着赶紧去学校见叶忍,却在经过一条小巷时看到了一伙惹人厌的混混。
是刘骥他们,以及陈小杰。
许星闲停在了原地,蹙眉看着前方。
那伙人也注意到他了,刘骥打头说:“我草,大少爷又出现了,怎么,又要救人?”
许星闲没回答他的话,而是转眼盯着陈小杰看,陈小杰对上他的视线,感受到压迫力后眼神躲闪。
“要打架吗,大少爷?”刘骥又说了句。
许星闲收回视线,脸色重新换成一如往常的清冷,径直从一伙人面前走过,一句话都没说。
刘骥在后面嗤笑了声,对着陈小杰说:“人家不愿搭理你了,嗯?你他吗不带钱还敢来学校?还他吗躲着?嗯?”
下一刻,许星闲就听到身后响起一声击打,随着就是一阵哭嚎,然后是更猛烈的击打声-
教室里,叶忍拿着一本初中语文书正在看,余光瞄到许星闲进门后,他朗诵道:“山不在高,有仙则名。水不在深,有龙则灵”
他背得很流畅,但许星闲却发呆似的,走过来整理书包,一言不发。
叶忍停了下来,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喂,许闪闪,想什么呢?”
“嗯?”许星闲回过神来,看到他手里的课本笑了下,“在背书?”
叶忍:“对啊,陋室铭。”
他合上书继续开背,背完之后,许星闲给他圈了几个重点词。
上课铃声响起后,老师刚从前门进来没几分钟,后门猛地被撞开了。
全教室的人都被吓了一跳,向后看去。
刘骥一伙人却跟无事发生一样,自顾自地坐在座位上。
其他人都不敢言语,只有叶忍说:“有没有素质啊?局子里蹲一个月都教不会你迟到要敲门打报告?”
刘骥转头朝向他:“你他吗去局子里瞧瞧,谁他吗教你这破玩意?”
叶忍嘁了一声:“我才不去,我要是蹲局子,一天都觉得丢脸死,两天我真得死!你这没皮脸的东西。”
刘骥:“草,你光白拿人东西早晚得蹲!”
叶忍:“我不是都说了吗,那是房子抵的,这里的人谁敢说不欠我?”
刘骥朝他骂了一声,嫌膈应又直接出了教室。
叶忍得意一笑,许星闲则向后门口瞧了眼。
老师继续上课,中途窗外又响起了雨声,叶忍觉得好像有雨丝吹进来了,于是伸手去推窗户。
当窗户咔哒一声到头时,后门突然被敲了几下。
教室里的人又看过去,就见到脸色沉重又别扭的陈娟。
她清了下嗓子,看着许星闲说:“许星闲,出来一下。”
许星闲和叶忍对视了一眼,起身走了出去。
叶忍觉得陈娟的表情很奇怪,再联想到许星闲进门时的表情也不对劲,他心里莫名发慌。
他朝讲台上瞧了眼,轻手轻脚地跟了出去。
一路跟着走到了胡滔的办公室,他看着两人走进去后,卧下身子悄悄挪到门口墙角,从门缝里偷偷看进去。
胡滔站在办公桌前,陈娟和许星闲进去后正对着他,而在办公桌的侧边,坐着一个人。
“小杰”叶忍错愕地皱起眉。
陈小杰现在的状态可以说相当惨烈,鼻青脸肿,嘴角和鼻孔下都流血了,现在正拿棉布堵着,手臂上也是划伤,没有流出血来,但一道道血痕鼓着,十分骇人。
叶忍看到胡滔表情难堪地说:“陈小杰,你确定吗?”
然后,他就看到陈小杰站了起来,抬手指着许星闲说:“就是许星闲打的。”
一双眼睛,冰冷又阴沉,比过窗外昏暗的天。
第42章 封禁你在梦里有没有看到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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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可能!”
叶忍猛地撞开门,冲着屋子里大喊。
其他人都看向了他。
闷雷滚滚,雨下得更大了。
“叶忍?”陈娟走到他旁边,想将他拉出去,“这事跟你没关系,你别掺和了。”
叶忍却甩开她的手,看着陈小杰:“小杰,你是不是被刘骥他们威胁了?”
他直接将猜疑说出口,却没想到陈小杰像是瞬间疯了一般,朝他大吼:“你瞎猜什么!就是许星闲打的!”
陈小杰喊完,门外又传来一阵脚步声,在场的人向门口看去,发现是刘骥的那几个跟班。
“我们作证!就是许星闲打的,就在校前那条废弃的巷子里!”他们挺着胸膛说。
胡滔蹙眉看着走进办公室的这几个男生,烦躁地喘出口气。
他知道这些人平时都不老实,这时候出现得也太巧合了。
“陈小杰。”胡滔说,“许星闲打你的话,为什么他身上一点伤都看不到?你难道不挣扎、不反抗吗?”
听到这话,陈小杰突然抽泣起来:“他下手这么重,我不敢还手,怕他把我打死”
“小杰你”
叶忍想去拉陈小杰,但许星闲却先拉住了他。
他看向许星闲,许星闲不着痕迹地凑在他耳边,轻轻说了声只有他能听清的话。
“你相信我就足够了。”
叶忍顿住了。
许星闲看向陈小杰说:“我没有打你,我从巷里经过,看到的是你被刘骥和——”
他指着刚走来的几个男生:“他们,在打你。”
他如此说道。
但是,这种事情肯定听不得没受伤的人怎么说,被揍惨的陈小杰摇头坚定道:“就是许星闲打的。”
双方都不承认对方的话,也没有切实的证据。
胡滔和陈娟对视了眼,沉默了会儿说:“你们先都回去,学校会联系警方协助调查。”
刘骥的几个跟班却揶揄道:“主任,你这是打算糊弄事吧?说着调查,放几天也没结果,还剩半个月就期末考了,一过暑假这事是不是就翻篇了啊?”
“胡说八道!”胡滔猛地拍桌。
陈娟说:“同学们都先回教室,等着学校调查,陈小杰我带你去医院,如果真打了,是谁都肯定不会放过。”
那几个男生冷笑了声,还说:“呵,陈小杰你放心,我们替你做主!”
说完,他们盯了许星闲和叶忍一眼,转身走了。
陈娟朝许星闲使了个眼色,许星闲和叶忍也一起出去了。
叶忍抓着许星闲的手臂,抬眸看他:“小杰他肯定是被刘骥吓唬了,我去找他说说。”
“调查了肯定能知道他在撒谎,而且,”许星闲反抓住他的手,眼神狠厉,“我确实想揍死他。”
“啊?”叶忍停住了脚步,表情愣愣的,“为什么?”
许星闲注视着他的眼睛说:“因为前天我带你上岸后,看到他从对岸跑了。”
“什么?”叶忍惊讶地睁大了眼。
许星闲继续说:“周末没给你说,因为我觉得你把他当朋友看,没证据你不会相信,但是今天出了这事,我得告诉你,星,要小心他。”
“小杰他”
叶忍难以置信,沉默着低下了头。
两人走回教室,其他人都看着他们,刘骥率先冲着许星闲喊了声:“恃强凌弱大少爷回来喽!”
许星闲瞥了他一眼,没搭理,而叶忍则没听进去,还在思索陈小杰的事。
后半节课,教室里窃语不断,夹在嘈杂雨声中,惹人心烦神乱。
上午时,刘骥一伙人学着之前叶忍那样,往作业本上写满了“许星闲欺负同学”,然后到走廊里边跑边扔,弄得校园里人尽皆知。
许星闲去卫生间时,很多人也不像之前那样往前凑了,都聚在一起悄悄盯着他小声议论。
许画蝶听到小道消息后,惊讶地上来询问情况,不过许星闲只让她别多想,有人问就说学校会还他清白,许画蝶只能烦恼地回了教室。
中午到了食堂,叶忍实在忍受不了周围怪异的目光,猛地拍桌而起。
“有完没完!”他朝人群大喊,平时嬉皮笑脸的表情难得严肃起来。
整个食堂立马安静了。
叶忍狠狠吐了口气,坐下来看许星闲淡定吃饭的模样,撇嘴说:“许闪闪,你就不生气?”
“我说了,只要你相信我就够了。”许星闲往他碗里放了个鸡翅。
叶忍:“你就这么能忍?”
许星闲:“我不都能忍着十年没跟你接触吗?”
叶忍微微一怔,嘁笑:“那能一样吗?”
许星闲:“没事,正好没人烦我了。”
叶忍:“我靠,你还挺会想。”
但是光自己这么想肯定不行,午休时,陈娟回到了学校,匆匆上楼把许星闲叫了出去。
她说:“主任跟你爸妈通电话说了这事,你爸那边的意思是先让你回家待着,最近别来上学了。”
许星闲垂眸无言,叶忍却急着说:“他没打人,凭什么让他走啊?”
陈娟无奈道:“这事得等调查结果出来了再说,现在在风头上,许老板担心影响风评,也怕许星闲在学校听太多闲话影响心理健康。”
“这”叶忍皱着眉,无话可说了。
许星闲拍了拍他的肩膀,说:“别担心,我回去待几天,你好好学习,快要期末考了。”
陈娟看着二人不舍的表情,也说:“有问题来办公室找老师,我得等月底才走。”
叶忍撇了撇嘴,只能妥协道:“好吧。”
雨还没停,许星闲把一些重要课本试题收拾进书包后,叶忍跟着他一路走到教学楼门口。
他抬头在许星闲唇上亲了下,耷拉着眉毛问:“你什么时候回来啊?”
许星闲想了想说:“期末考试的时候肯定能。”
“那还得等好久,我还想跟你亲嘴呢。”叶忍唉叹一声,“这些天得怎么熬。”
许星闲亲了下他,说:“攒着,等我回来亲个够。”
叶忍点了下头,但心里还是怅然若失。
一辆黑色的车停在了校门口,穿着黑色西装的人从车上下来,撑着一把伞往这边走。
应该就是来接许星闲的人了,叶忍想着,看许星闲要走了,又忍不住紧紧抱了他一下,呼吸着对方身上好闻的味道。
“能早就早点回来。”叶忍说。
“嗯。”
许星闲揉了揉他的头发,撑开雨伞走了下来,跟着司机一起走进汽车里。
叶忍看着汽车跑开,等在门口看不到后,又急忙跑到楼上,望着雨雾中的黑影渐渐消失。
他闭上眼深深呼吸了口气,而后又紧抿着唇皱起眉-
下午,高二1班教室里空了好几个座位,陈小杰估计去家里养伤了,刘骥那伙人闹完之后也不见了踪影。
叶忍朝后坐着,看着面前空荡荡的座位心里不是滋味,强忍着不耐烦的心情上了一节课,他终于也离开了教室。
他打着伞走在湿漉漉、雾蒙蒙的街上,要去的目的地很清晰,就是奶奶家,但是他心里还犹豫着,因为他一直把陈小杰当朋友,完全没想过会造成现在的局面。
而且,陈小杰是奶奶的孙子,就算陈小杰真是坏蛋,他又能怎样呢?
把陈小杰打一顿?奶奶肯定不允许,也会心疼,他下不去手。
走得再犹豫,叶忍也终究要面对奶奶的家门。
他鼓足气走进去,奶奶正坐在檐下编扇子,见到他后站起身。
“奶奶。”
“小忍?”
叶忍说:“小杰受伤了,我来看看他。”
奶奶垂下头:“他说是小许打的。”
“不是!”叶忍立即否认,“我、我去跟小杰谈谈。”
说完,他立马进屋跑上楼,敲响了陈小杰的卧室门。
“小杰?能开门吗,我想跟你谈谈。”他说。
“不谈,滚。”里面传出声音。
叶忍将手掌按在门上说:“小杰,许星闲不是这样的人,奶奶说骗人会遭雷劈的。”
陈小杰:“谁知道是不是,可能跟你待一起久了,就发疯了。”
叶忍双眸放大,瞳仁有些颤动:“小杰你是不是讨厌我?”
“谁不讨厌你?”
听到这个回答,叶忍心里被狠狠割了一口。
他咬着牙说:“为什么?我明明救了你,许星闲说上周末看到你在岸上,是真的吗?”
里面沉默了,叶忍静等片刻,手掌碰触的门突然被拉开了。
陈小杰眼眸猩红,瞪着他说:“救了又怎么样?我被你救了之后,原本的朋友全都不理我了!爸妈也是因为你碰了我才独自出去打工!不然他们肯定带我一起走!”
叶忍注视着他的眼睛,听呆了。
他原先还觉得陈小杰会感激他,完全没想到对方居然一直埋怨着“被救了一命”这件事。
陈小杰又说:“是,刘骥他们是让我说这些伤是许星闲打出来的,不过我自己也想看看到底会怎么样。”
“什么?”
“我被你碰了一下,别人就不理我了,许星闲这些天跟你走那么近,还他吗俩男的接吻,那么恶心,别人居然都当没看见?凭什么他那么招人喜欢?性格又不好,还是个死同性恋!”
陈小杰本就被揍破相了,现在气愤嫉妒的表情更让他的脸狰狞扭曲。
这一番话彻底摧毁了他在叶忍心中的形象,叶忍心中仅存的怜悯彻底销毁。
他蹙眉严肃道:“你就是因为这个撒谎?”
陈小杰嗤笑一声:“也不算撒谎吧?他不是把刘骥他们打狠了吗,所以刘骥他们出局子之后才恨不得拿我当沙包出气,源头上就是他导致的。”
“你真该打。”叶忍冷冷说。
陈小杰被他的表情和语气惊了下,回过神后又轻笑了声:“你跟他在一起,还真是染上他的气质了。”
说完,他走回屋里,咣的一声摔上了门。
叶忍咬牙看着面前的门,猛地抬脚,但又克制地放下。
他走下楼梯,奶奶问他:“怎么摔门了?”
叶忍撇开视线说:“风刮的。”
他说了再见,拾起雨伞又走进雨中,气愤的心情让他连身后奶奶叫他的声音都没听到-
许星闲不在学校,叶忍学得心不在蔫。
县城里的雨下个不停,久久挥散不去的阴云让人心头沉闷,甚至有人开始怀念前些日子里炽热的阳光和聒噪的蝉鸣了。
他闲散地在校园里漫步,带着淡淡忧郁的模样竟让一些人说他“气质变好了”,而且他白金色的头发,成了阴雨天气中唯一的闪亮,令人心情灿烂。
星期二,叶忍照常在教学楼各层的走廊中踱步,经过高一1班教室时,许画蝶看到了他,走了出来。
“叶忍。”她叫了声。
叶忍停下来,转过身。
许画蝶说:“哥哥没事,在家正常学习呢,他也让我给你说不用担心,然后这里有封信,他写给你的。”
叶忍看到许画蝶从兜里抽出一个信封,双眼一亮,迅速接了过来。
他急不可耐地拆开来看,上面写的是——
【星,我在家学习,没被骂,你不用担心。最近下雨路上都很滑,千万别像上次那样翻墙找过来,而且现在家里多了保安巡逻,被逮住就坏了。学习一定不要断,去找老师们问,等我回来抽查你。】
叶忍读着信,脸上不禁露出甜蜜的笑容。经过的人看到他这副模样,都面面相觑,绕着他走。
许画蝶倒是从他纯真的脸上看出了可爱,好像能稍微理解许星闲为什么中意他了。
她主动问:“你要回信吗?我帮你拿回去。”
叶忍喜出望外:“真的?”
许画蝶笑着点了下头。
“我现在就去写!”叶忍立马拿着信跑回了教室。
接下来几天,两人就靠着许画蝶传信联系。
星期二,叶忍写下了第一封回信。
【学着呢学着呢,许闪闪你太不相信我了,呵!你怎么就觉得我会去找你啊?我才不傻呢。天天都是阴天,你窝在家里可别长出蘑菇来。】
他在下面画了个自认为神似许星闲的火柴人,然后往身上添了好几朵蘑菇。
仍然用的许星闲最初给来的信封,他将许星闲的信留下,然后把自己的信塞进去,给了许画蝶。
星期三,许星闲回信。
【一直待在家里确实很烦,整天见不到阳光、见不到你,都没精神了。昨天晚上我梦到你了,真想跟肖申克一样挖个地道。我想去找你了,星。】
叶忍不认识肖申克,但明白挖地道的意思,心想许星闲真是太饥渴了。
不过,他自己也是这样的感受。
【没精神要多吃饭,有力气才能挖地道,我今天九点睡觉,我们梦里见!】
在将信塞进信封时,他忽然灵机一动,跑进校园花坛里摘了些玫瑰花瓣,然后捣烂,将泥膏状的花瓣抹在嘴唇上,然后在信纸上亲出个唇印。
他满意地看着自己的作品,然后将信交给许画蝶。
星期四,许星闲回信。
【你也要好好吃饭,昨晚在梦里没看到你,只有一片黑,把我吓醒了,你看到我了吗?星。】
他没提唇印的事情,但是在下面,许星闲也印了个自己的唇印,带着玫瑰味,应该也是摘的玫瑰花瓣。
叶忍看着那个唇印,惊喜地捧起来贴在自己唇上,觉得不够,又朝那个红印猛亲了好几下,直到把那染在纸上的玫瑰红几乎都沾自己唇上才罢休。
【许闪闪你真胆小,我没做梦所以没看到你,但是我有上次生日拍的照片,看照片就见到你啦。】
星期五,许星闲回信。
【嗯,我也把照片拿出来了,但是有点忍不住,差点对你的照片犯错,我觉得自己真成变态了。明天就星期六了,下个星期我争取能回去,乖乖等我。】
叶忍不明白他说的“犯错”和“变态”指的是什么,但是得知了下星期许星闲很可能回学校,他就被兴奋冲昏头了。
这天,他没有再写回信。
仿佛,这样就能确保许星闲真能在下周回来。
带着这样的期待,叶忍在周末都没出门,生怕万一出去遭雷劈了再也见不到许星闲。而且,他在家也拼命抑制脸上的笑意,尽量让自己表现得悲伤一些,觉得这样,他真正的快乐才不会被莫名其妙的东西抢先占领。
当星期一终于到来,叶忍起了个大早就去了学校。
六点钟,阴云密布的天地间暗沉沉的,给人的压迫感很重。
上学路上,叶忍遇到好几次蚂蚁排成一条线搬家,他像是在为大餐做准备一样,每次都会停下来,等蚂蚁过完才继续走。
他觉得自己如此行善积德,老天肯定会把许星闲送到他面前。
第一个到达学校,叶忍迅速爬上楼,推开门就喊:“许闪闪!”
一个人都没有。
他去看前面的钟表,才发现来得太早了。
心间闪过一丝失落,但他告诉自己是来得太早了,再等等就能见到许星闲了。
他打开灯,沮丧地走向自己的座位,余光瞥到许星闲课桌的一刹那,瞬间怔住了。
原本干净的桌面,现在被黑色记号笔写了一大堆侮辱性的文字。
校园暴力、恃强凌弱、缩头乌龟、玩弄女生、死人密密麻麻的,连四条桌腿都被写满了。
太过分了。
叶忍紧紧攥起拳头,胸口起伏着。
教室里不断走进人来,就看到叶忍拿着橡皮在擦许星闲的课桌,仔细看清上面的字迹后都震惊了。
叶忍的表情生冷,他们也不敢当面多说什么,只能在背后悄悄议论。
记号笔的字迹很难擦,叶忍擦了半天也就把一个字擦模糊了点而已。
在他正感到烦躁时,井文文忽然走了过来,一言不发地往课桌上扔了条湿抹布,瞥了他一眼转身走开了。
叶忍愣了下,转而拿起湿布去擦,可擦了会儿还是不掉,他啧了一声,重新用橡皮去擦,一下子竟然就擦出一道干净的痕迹!
他惊讶地睁大眼,拿着橡皮在被湿布沾湿的地方擦,可以很容易擦掉了。
他松了口气,继续擦除笔迹。
直到刘骥走进教室,叶忍立马站起来,指着课桌瞪着他喊:“刘骥,是不是你写的!”
刘骥看着被擦干净一半的课桌,歪嘴笑着:“你有证据吗?”
叶忍:“除了你谁干这事?别人可都喜欢许星闲,肯定不会写这些东西。”
刘骥:“说不定是陈小杰写的呢?他是被揍的,他嫌疑最大,我们可没这闲工夫。”
他们几个人坐了下来,开始聊天。
叶忍很生气,但确实没有实质性的证据,只能作罢。
他先把许星闲的课桌擦干净,然后就静静等许星闲回来,但是上了课,许星闲还是没出现。
忐忑不安地等待了一整节课,他在下课铃声响起后,迅速冲出了教室。
来到高一1班教室前,他找出许画蝶问:“你哥今天能不能来?”
许画蝶说:“哥哥可能要期末考试才能回来。”
叶忍激动的心情瞬间沉下去了。
许画蝶说:“要不要再帮你递封信?”
叶忍盯了她一眼,抿了抿唇说:“先不了吧,谢谢。”
他垂下头叹了口气,转身走回教室。
上午的几节课,他勉强支棱着脑袋看了会儿书,但吃过午饭后,他就觉得很疲累,或许是周末两天激动的心情把精力耗光了。
从下午第一节课开始,他就趴在课桌上睡觉,中途被上下课的铃声和几阵雷声吵醒,断断续续地睡到了放学。
最终,是一声清脆的响声把他从昏睡中拉扯回来。
他缓缓睁开眼,听到了刘骥讨人厌的声音。
“没拿钱还敢来学校?故意挑衅呢是不是?”
陈小杰被吓得低着头,声音颤抖:“我回来收拾书包。”
刘骥一把揪住陈小杰的衣领:“谁他吗问你这个了?我问你钱哪!让你拿钱!拿什么破书包!”
刘骥抓起他的书包,直接从后门扔出去了,他使了劲,那书包直接越过栏杆掉下了楼。
教室里的人见状,都不敢靠近,纷纷拿好书包急着向外走。
叶忍这时候清醒了,瞬间站了起来,急冲冲走过去,将刘骥抓陈小杰衣领的手甩开。
“我靠,你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还敢抢钱?”叶忍瞪着他,然后又朝向还没走的人,“你们看到没!就是刘骥干的!他们栽赃许星闲!”
“你他吗瞎说什么?”刘骥推了他一把。
不过在现在在学校里,他确实不太敢明着动手。
刘骥嗤笑一声,忽然朝着几个跟班说:“他拿不出来,那我们自己去拿呗。”
“对,我知道他奶奶开了个杂货店,里边东西不少!”
一人说道,紧接着,几个人就催促着“走走走”,都跑出了教室。
叶忍听他们的话不对劲,给陈小杰说:“小杰你报警吧,他们可能去抢店了!”
说完,他也跟着跑出了教室。
刘骥一伙人跑在前面,叶忍在后面追,边追边喊:“站住!你们敢抢我报警了!”
前面的人却不理他,嘴里呜吼呜吼的,像猴子似的叫喊着。
声音很大,传到了各个楼层,许画蝶走出门时差点被他们撞到,急忙闪了开,再看过去才发现跑在最后面的好像是叶忍。
她站在栏杆后向下看,不一会儿就看到几个男生跑下了楼,叶忍仍然在后面追。
旁边的朋友也在看,说:“哇,好吓人啊,刘骥那伙强盗这是又组团行动了吗,哎?灾星怎么跟在他们后面?加入他们团伙了?”
许画蝶疑惑道:“什么组团行动?”
朋友说:“刘骥那伙人很坏的,他们爸妈好像都在外打工,没人管他们,然后他们经常去偷甚至抢一些商店的东西,小学初中就好几次,但是那时候年龄小,没怎么管他们,高中抢了几次都蹲看守所了。”
许画蝶听见这,眼神转了转,想到叶忍在后面追他们,总感觉不对劲。
她抿了下唇,说:“小美,你是不是有电话卡?可以借我用用吗?”
朋友愣了下说:“可以啊,不过都放学了,小蝶你家就有电话吧,很急吗?”
许画蝶稍稍蹙眉,看向已经没了叶忍身影的校园,点了点头。
在夏天,白昼再长也抵不过粘稠滞重的乌云。
五点多钟,整个县城已经完全变得漆黑,远山浑浊,雨声嘈杂,街道旁的路灯下是湿淋淋的光晕,疾速窜过几道人影。
一阵雷声,响彻山城。
第43章 疼痛“许闪闪我好想你啊……
43
啪嗒、啪嗒、啪嗒——
叶忍飞奔在淌满雨水的路上,头发被狂风吹得乱舞,蓝白色的校服在刚进入雨幕中的一瞬间就被淋透了,贴在身体上,让他本就清瘦的身影显得更加单薄。
路边的树木疯狂摇晃着,枝叶碰撞之间,将豆大的雨滴揉得细碎,摩擦的声音涌入耳中,让人喘不上气来。
刘骥一伙人都骑着不知从哪弄来的自行车,叶忍却因为车座被雨淋了没有骑来,此刻万分后悔。
前面的男生还转过头来嘲笑他:“跑快点啊!那么慢,我们搬空了你都追不上!”
他们大笑起来,又加快了速度。
叶忍已经跑得不得不用口呼吸了,他看着距离越来越远的那群人,咬了咬牙猛地侧身,扒着湿滑的墙角拐进了一条狭窄的小巷。
脚下高度不一的石板路长满青苔,雨水从高处流泻到低处,湍急得如同瀑布一般,跑在上面很容易摔倒。
而且这条巷子里没有路灯,完全漆黑,叶忍几乎是在盲跑。
不过即使环境恶劣,他也没有摔倒一次,没有撞上任何障碍物。
雨声很大,可他现在只能听到自己急促的喘息声。
从学校到杂货店,走大路要将近五公里,而且有一段不短的上坡,绕小道则只有一半的距离。
叶忍终于跑出巷口,见到了点光亮,他用足全力,心肺简直要爆炸了。
一跃跳上台阶边栏,他直接滑了下去,迅速转头跑到杂货店前。
甚至比刘骥他们早到了一步。
杂货店前的灯还开着,不过窗口已经关上了,叶忍扒着窗口从一道缝往里瞧,没有发现奶奶的身影。
应该是已经走了。
奶奶总是会在没有星星月亮的晚上开着灯,给路过的人借点光亮,防止磕碰摔倒。
叶忍稍稍松出了口气。
对于抢东西,他倒是不太怕,最怕的是那伙人急了眼把奶奶伤到。
那可就坏了。
前方传来一阵喧嚣,叶忍看过去,就发现了在朦胧雨幕中的人影,就是刘骥那伙人。
他们骑了过来,看到叶忍后都惊了。
“我草?你还会瞬间移动?什么时候跑前边去了?”刘骥说。
叶忍大喘着气,喊道:“对!我就是有超能力!害怕了吗?害怕就赶紧滚!不然饶不了你们!”
刘骥:“草,开个玩笑你他吗还嘚瑟上了?看不把你揍成哑巴!”
他说着,一群人都把自行车扔在地上,气势汹汹地朝叶忍靠近。
叶忍紧张得咽了下口水,他想着肯定要自己先动手打残一个,不然后面的局势只会更加不利。
眼睛向四处张望着,最终他猛地搬起余光瞄到的长凳,向前跨了一步,直接抡向刘骥的脑袋!
“啊——!”刘骥痛苦地大叫一声,整个人直接被抡倒在地,抬手去摸被砸的地方,摸出了一手的血。
鲜血直流,被雨水冲到地上。
叶忍怔怔地看着地上的血流,再看着手里的长凳,或许是年份已久,他坐了十多年的长凳就这样砸成了两半。
“他吗的!揍死他!往死里揍!我草他吗的!”刘骥发疯似的怒吼,撑着地面站起来,瞬间朝叶忍扑了过去。
叶忍扔掉一半的长凳,拿着另一半防御。
可这样也只能抵挡身前和两侧,刚推开两个人,他的后背就被猛踹了一脚,整个人失去平衡,重重地趴在了地上。
“咳——”
胸膛撞在坚硬的石板上,他觉得脏腑都碎裂开了。
对方见他摔得起不了身,乘势而上,全都围在他旁边使劲用脚踢他,一边踢,一边大声笑着。
“灾星就该死!踩死你也没人可怜你!”
每一脚踢在身上,叶忍都觉得跟一颗炸弹在身上爆了似的,但即使浑身疼得发抽,他也没有蜷缩起身子怯懦地防卫,而是竭力忍着痛感,紧紧瞪着眼睛,逮住一个时机,霎时伸手抱住一个人的腿,猛地一拉。
那人一下子摔倒在地,让其他人的动作停了一瞬。
叶忍就趁这机会,翻身骑到那人身上*,使劲挥拳揍在对方脸上。
一颗牙齿,飞了出来。
“草!你他吗的!”那人的同伴大叫一声,跟另一个人架着叶忍的胳膊将他扯开。
刘骥正要迎面给他致命的一拳,一道光痕却忽然从他眼里划过。
那是跳出衣领的项链上的星星反射的杂货店上的黄色灯光的痕迹。
“这他吗什么东西,这么亮?”刘骥走近,抓住那颗星星。
他拽项链的力气很大,勒得叶忍脖子瞬间出现一道红痕。
刘骥掂了掂项链,惊喜道:“我草,这东西还挺沉,真金子?”
“滚!”叶忍双眸猩红地瞪着他,大喊,“不准你碰!”
他使劲挣扎着,抬脚去踹,却又被另一个人抱住了双腿。
刘骥更加相信这东西值钱了,拎着项链拉起来。
叶忍感受着项链划过后颈和头发,眼睁睁看着项链越来越往上,马上就要脱离开了。
然而,就在项链爬到后脑勺的位置时,前方突然传来一道声嘶力竭的喊声。
“星——!”
在项链上的注意力瞬间转移,叶忍猛地眺望前方,就看到一个日思夜想的身影在深深的黑夜和薄薄的白雾中逐渐清晰。
刘骥转头看去的一刹那,一辆自行车迎面飞来。
“啊——!”
刘骥大喊一声,整个人被自行车压倒在地,身上蔓延起疼痛,一时在地上蜷缩起来,无法站起。
许星闲冲了过来,看着叶忍身上的瘀青和血痕,眼里瞬间挤满心疼和愤怒。
“星。”
他带着哭腔叫了一声,转而又狠厉地一拳两脚,将束缚叶忍身体的三个人揍倒在地。
喧噪的暴雨中,陷入短暂的沉寂,只留下雨声哗哗作响。
许星闲立刻将叶忍抱在怀里,哽咽着叫他的名字。
“星星对不起”
“许闪闪我好想你啊。”
叶忍趴在他的胸膛上,贪婪地呼吸着许久未嗅到的对方身上的气息,即使已被雨水冲散得几乎消失,但对他来说也极为明显。
许星闲将自己的上衣脱下,盖在叶忍的头上,虽然已经被雨水浸湿,无法遮风挡雨。
叶忍趁这间隙,勾住他的脖子,吻了上去。
时隔一个星期,他等不了更长的时间了。
许星闲也是如此,紧紧抱着叶忍跟他深吻。
杂货店上昏黄的灯光照来,在他们喉颈上打出曲折的光线,那里淌着一条水流,不知道是雨水还是溢出口腔的唾液。
两人的喉结都滚动着,拼命吮吸吞咽对方的津液,排遣这些天的相思之苦。
叶忍身上有伤,许星闲抓着他的双手不敢用力,但是他能感到叶忍的力量,勾着他脖子的双臂肌肉紧绷,双手按着他的肩背,不长的指甲也抓出血痕。
两人都舍不得闭眼,都睁着明亮的眼眸凝视彼此,脸上的雨水和泪水一清二楚,似乎能反射出不同的光芒。
叶忍再次体会到了溺水的窒息感,但这次,他不想逃脱,他只想陷得更深,这种如同垂死的呼吸让他上瘾,让他欲罢不能。
就想,就想永远这样吻下去。
可是,这个世界终究不只属于他们两个人。
冰冷的黑夜和雨幕中,还有身旁阵阵痛苦的呻吟声,而在一道声音停止后,一个身影艰难地推开身上的自行车,摇摇晃晃地走向一旁,拾起砸成两半的长凳的其中一半。
脚步的声音淹没在雨声中,沉浸在热吻中的叶忍和许星闲都没有察觉。
直到,叶忍的眼眸忽放,一道影子霹雳而下。
“去死吧!”
刘骥双手举着半边凳子,猛地朝许星闲的脑袋砸下!
嗙!
许星闲吃痛地紧皱起眉,脑子一阵恍惚,垂在了叶忍的肩上。
叶忍顿时愣住了。
“许闪闪”
他抓着许星闲的肩膀,将人推在自己眼前,就看到一股浓稠的血液从他的头顶流下,直接将半边脸遮盖。
“许闪闪——!”叶忍嘶吼一声,猛地抱住他,泪水瞬间爆发涌出眼眶。
前方闪来一道道灯光,许龙坐在车里就看到刘骥拿着凳子砸在许星闲的头上,顿时瞪大了眼睛,立马大吼:“快去!”
几个穿黑衣的保镖迅速冲入雨中,先将站起来的刘骥踹飞到杂货店窗口下,然后又按着其他几个男生狠揍,死死钳制住他们。
许星闲神思空白了一会儿后,稍稍收回了些意识,他听到身后传来一声“星闲”,忍着剧痛撑起身子。
叶忍紧紧注视着他,眼前的情况把他吓傻了,说不出话也动弹不得。
许星闲从裤兜里掏出一个钱包塞给叶忍,咬着牙断断续续地说:“星、去找、医生不给你、治的话、就说许星闲会给他们、很多钱、去找医生星”
他还想再说多一点,可许龙已经撑着雨伞疾步走来,一把将他从地上拽了起来。
叶忍仍然坐在地上,抬头看着许星闲。
许星闲忽然抓住许龙的袖子,说:“爸,你救救他救救他”
可许龙只是瞥了叶忍一眼,皱起眉,一句话也没说,沉默地拽着许星闲向汽车走去。
而其他的保镖,则拉着已经晕过去的刘骥一伙人上了另一辆面包车。
几阵关门声响起,两辆车毫不犹豫地掉头驶离了。
叶忍看着许星闲又消失在眼前,这才回过了神,嘴里呢喃着:“许闪闪”
他呼唤着,挣扎地站起身,往前小跑了几步,又脱力摔在了地上。
“许闪闪”他虚弱地喘息着。
孤身在雨中淋了好一会儿,叶忍捏了下裤兜里的钱包。
“找医生”
他想到许星闲给他说的话,又撑着身子站起来,扶着石栏迈上台阶。
医院离这里很远,他光是爬上台阶都快要疼得趴下了,也不觉得自己能坚持走到那里,只能朝着一家小药店走去。
滂沱大雨中,街上空无一人。
叶忍硬撑着走到那家药店,惊喜地发现里面还亮着灯。
他走过去敲门,用微弱的声音喊:“有人吗?我要、看病”
他说完一句,就虚弱地倚靠在了门上,当门被拉开时,他差点摔了进去。
“谁——啊!灾星!”
老板娘看清来人后瞬间尖叫了声,立马往后退了几步。
“你你你!你来这干什么!”
要只是叶忍平时的模样还好,但叶忍现在身上青一块紫一块的,她简直像是见了鬼,甚至比鬼还可怕。
叶忍说:“我、来看病。”
“你看什么病!滚蛋!我不给灾星看病!”
叶忍闭了下眼睛,从裤兜里将钱包拿出来,递出去说:“我有钱、你给我看病”
“谁要你那晦气钱!”老板娘大叫道。
叶忍:“求求你”
老板娘看他死赖着不走,眼珠转了转,忽然想到了什么。
她伸手抓过钱包,拉开拉链拿出钱来,数了数一共有五百多。
叶忍:“够吗?不够我”
“够了!”老板娘突然说。
叶忍眼眸亮了下,但随即老板娘又说:“够的是之前拐杖的钱。”
“拐杖?”叶忍愣了下。
老板娘挤着眼睛说:“忘了?你上次从我这抢了个拐杖哪!那么长时间没跟你算账,现在本金加利息就这数。”
“什么”
“行了,钱留下,你滚吧,看病?我不会看病,只会跟着药方抓药,没医生的药方我可不敢给人乱拿药!”
她一气吼完,猛地推了叶忍一把,再用力摔上门。
叶忍被推坐在地,雨水又淋在身上,泛起密密麻麻的痛感。
他看着里面的灯熄灭了,忽然一激灵,往前挪了下使劲敲门。
“你把钱包给我我不要钱了、你把钱包还我”
喊了两声,他没力气了。
可里面的灯再也没有亮起。
那个钱包也没有还给他。
叶忍顿时拧皱起脸,忍不住大哭了起来。
他在药店门口歇息了会儿,才又站起身,慢慢向自己的家走去。
没人可怜他,没人像许星闲那样安慰他、照顾他。
叶忍不抱任何希望了。
他拖着疼痛的身体回到家里,也没有开灯,径直走到卧室里,躺倒在床上,将盖在头上的许星闲的衬衫抱在怀里。
听着连绵不绝的雨声,他闭上了眼睛。
“许闪闪”
“许闪闪”
“你要好好的”
“我会好的、你也要、一定要好好的啊”
“我还想跟你亲嘴呢”
“许闪闪、我好想你。”
第44章 喜欢“星,等我回来。”
44
夜晚十二点多,许家别墅里仍然亮着灯。
许龙刚带许星闲到医院做完检查回来,此时全家人都坐在客厅里,气氛凝重。
许画蝶拿来一条毛毯,搭在许星闲的肩上。她坐到旁边,抬手靠近他头上缠的绷带,但是快碰到的时候,盯着那渗出的深色痕迹又缩回了手。
“哥哥,还很疼吗?”她小声问道。
许星闲神情冷肃,垂着头一言不发。
许龙从来不在家里抽烟,这时却点了根烟,说:“自找的伤疼什么疼。”
他走到门口,看着外面的雨吐出一团烟雾。
许画蝶看他这副模样,也没再多嘴了。
周碧菡接过话说:“星闲,你到底跟那男生怎么回事?接个电话突然就跑出去了,又带了一身伤回来。”
许星闲放在膝盖上的手使劲攥起拳,他抬起头回道:“我喜欢他。”
许龙的烟灰掉在了西装衬衫上,烫出一个洞。
周碧菡定住了,许画蝶瞄向他。
“我喜欢他。”
“我要跟他在一起。”
他重复了一遍,然后深深吐出一口气。
周碧菡懵了:“星闲你”
“混账!”
许龙猛地把烟头扔出门,瞪着眼睛朝许星闲怒吼:“你喜欢什么!喜欢个灾星!喜欢个男的!让你来这待着待出降头了!他给你下了什么迷药!看看你脑袋上流的血!”
许星闲却好像下了决心一般,站起来对着他说:“我主动的,他一开始不愿意,是我强迫他。”
“你疯了!”许龙大吼。
“我没疯!”许星闲也大吼,“我六岁就被扔这来,第一个见到的就是他,我上山迷路没他就死了,你们都不知道!”
许画蝶呆呆地仰视着他,从没见过他的情绪如此激动。
许龙听到他说的事情愣了一瞬。
扯着嗓子过于用力,许星闲感到头上的伤又开始剧痛了。
他换回正常音量继续道:“我在这看着他过了十年,我最了解他,他一点都不坏,喜欢上他也一点都不奇怪。”
周碧菡插话说:“什么不奇怪啊,光是喜欢上男生就够奇怪了,星闲你怎么连这点常识都没有。”
许星闲瞥向她,直接说:“要拿性取向说事,就是遗传问题,怪你们,排除掉基因,你们把我扔到这个环境里遇见他,还是怪你们,你们接受不了的话,自己去后悔。我的智商正常,我的感情合理,我做的决定一点问题都没有,我没错,我不奇怪。”
他完全是一副撕破脸的样子,周碧菡惊得目瞪口呆,难以置信,嘴唇颤动着,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然而许龙听见这话却突然笑了。
他说:“所以呢?你打算对他负责,不顾我跟你妈对你的养育之恩?”
许星闲:“养育什么?”
许龙:“星闲,我明白你的意思,你就是觉得我们让你一个人在这生活,你生气了,你现在就是在赌气对不对?”
许星闲:“不是赌气,我要跟他在一起。”
许龙:“公司里的事解决了,我打算带你回去,不用待这了。”
许星闲皱眉:“现在说这个管什么用?”
许龙在沙发上坐了下来,直接说:“你都说那种话了,我不可能让你留这,更不可能允许你跟他在一起,所以你现在只能回去。”
许星闲撇开头:“我不走。”
许龙冷冷盯着他:“你不走,他就走。”
许星闲瞬间转回视线:“什么?”
许龙说:“刚才打架的那群野种,我派人调查了,龌龊事不少,联系了警方,会移交检察院起诉,律师说了,至少判个十年。”
许星闲:“跟他有什么关系?”
许龙:“他做错的事你觉得少吗?白吃白喝这么些年,刚才打架斗殴也参与了。”
“那又怎样?这么多年也没人告他。”许星闲说,“而且那是别人欠他的,要告也是他告别人。”
“谁欠谁那得看法官怎么判。”许龙冷笑一声,又说,“除开那些,之前他私自翻墙进你房间了吧?”
呃——
许星闲心里突然漏了一拍。
他睁大眼睛看向许龙,听到:“你以为我会敞开大门一点都没防备吗?这里小偷多得是,早就安上监控了。”
“监控”许星闲愣了,他完全不知道这回事。
许龙猛地站起来,重新换上严肃的表情:“又偷又抢、打架斗殴、非法侵入,这些罪名加起来,你觉得得判多少年?”
许星闲无言以对,缓缓低下了头。
刚才意气飞扬、慷慨激昂的模样顿时衰颓下来,像条任人宰割的败犬。
客厅中一时陷入了沉寂,一直旁观的许画蝶照常开口缓和气氛道:“爸爸,这么晚了要不明天再说吧,哥哥头上还流着血呢,可能不太清醒”
“小蝶。”许龙忽然打断了她。
“爸爸。”许画蝶看到他从未对她露出的严肃脸色,心里忐忑起来。
许龙给周碧菡使了个眼色,周碧菡接话说:“小蝶,我前几天给你打扫房间看到你的日记本了。”
“日记本”许画蝶心里猛地一揪。
周碧菡唉叹一声:“不可以,绝对不可以。”
“妈爸”
许画蝶摇着头看着两人,眼眶里顿时渗出泪水。
周碧菡起身抓着她的肩膀:“我跟你爸已经商量过了,下个月我会带着你去澳洲,上次宴会你也跟市长女儿聊过了,你们就做同学。”
“你们怎么能这样”
许画蝶咬着嘴唇,在眼泪冲出眼眶的一刹那,猛地推开周碧菡,迅速向楼上冲去。
忍不住的哭泣声,还是从楼上传了下来,直到一声关门的巨响,那哭声才从客厅中消失。
许龙朝着楼梯叹了口气,转而看着仍然发呆的许星闲说:“总之,要么你回临安,不再跟他有联系,要么他就去坐牢,过个至少十年,你们再在一起,不过他那样子,谁知道在牢里又会惹出什么乱子。”
“就这样,你自己考虑。”
他撂下话,转身上了楼,周碧菡也跟了上去。
客厅中只剩下许星闲一个人呆站在原地,躲在厨房的管家走到他身边,正要安慰他,许星闲却突然脱了力,直直地向后倒去。
管家急忙托住他:“少爷,先回房休息吧,把伤养好了再说。”
他招呼了一个帮手,两人搀着许星闲回到卧室。
关上灯后,许星闲眯着眼睛,看着满屋的黑暗发呆。
雨水敲打窗户,每一下都好像敲在他脑袋的伤口上,泛起一阵阵的疼痛。
没了力气,丧失了思考,只有疼痛,在黑夜中无限蔓延。
向外,向内-
一整夜的雨下到早上仍然没有停,只是势头小了些。
连续好几天的雨后,早上的气温降得有点多。
叶忍在凌晨时冻得瑟瑟发抖,但是身体上的疲倦阻止了他醒来,他只能在寒冷的梦境里抱着身体发抖。
到平时自然醒的时间,他忽然感觉身上暖和了些,而且脸颊上痒痒的。
他缓缓睁开眼睛,嘴里呢喃着:“许闪闪”
不过,当视野清晰后,他看到的并不是许星闲。
“奶奶?”他叫了声。
奶奶正拿着热毛巾给他擦脸,见他醒了,温柔地笑着说:“小忍醒了啊。”
叶忍想坐起来,但浑身跟碎了似的,一使劲就疼,只能乖乖躺着。
“您怎么来了?”他问。
奶奶一只手覆在他的额头上,一只手拿了把梳子给他顺头发。
“我今天早上去店里,看外面像是有人打过架,我觉得可能跟你有关系,就过来了,哎呦,一进门就瞧见你身上这伤了,怎么回事啊?”
奶奶心疼地看着他。
叶忍说:“刘骥他们想抢店里的东西,我跟他们打了一架。”
“哎呦!”奶奶双掌一拍,“抢就抢呗,那点东西哪有人重要啊!”
奶奶抚摸着他的头。
叶忍浅浅地笑了:“但是我也看到许闪闪了,我不过去可能就看不到他了。”
“说什么傻话,哪有用一身伤换见一面的。”奶奶叹了口气。
叶忍眼神又落寞下来:“他也伤了,头上流了好多血”
奶奶看他难过的表情,安慰说:“放心小忍,小许他家看得起病,不会有事的。”
说到这,她站了起来:“我把你柜子里的药煎了,起来喝了吧。”
奶奶走去厨房,过了会儿端了碗药汤回来。
“我看那药还都是治跌打损伤的,真巧了。”她把碗递给叶忍。
叶忍看着碗里,他还记得,这是之前他被吴狄他们打了之后,许星闲带他去山爷那开的,当时开了一个星期的量,但他喝了两天就放弃了。
没想到这次又用上了。
不过物是人非,这次没人哄着他喝药了。
叶忍闻着飘散出的气味,忽然觉得也没那么难闻,他喝了一小口,品尝着其中的苦涩,然后一口一口地将一整碗喝净。
他重新躺下,将怀里的衣服拿起来,静静地看着。
当奶奶把碗放回去再走进来时,他问:“奶奶,我好想他啊。”
“小许啊。”
“嗯,我见不到他就难受,想跟他永远在一起。”
奶奶拿着药水给他擦伤痕,笑着说:“那就是喜欢吧。”
叶忍怔了下:“我跟他都是男的。”
奶奶挑眉,声音扬上去说:“我年轻时候听说过俩男的在一块儿。”
叶忍瞬间好奇:“他们怎么样了?”
“他们”奶奶顿了下,“幸福地生活在一起了。”
好像是童话故事里很常见的最后一句话。
奶奶这番话给叶忍打开了一扇新世界的大门,他的认知里从来没有男生可以喜欢男生这个观点。
如此听来,萦绕心扉的朦胧情愫豁然开朗。
奶奶把药放好,又给他做了顿饭,然后说最近要忙着处理些事情,可能来不几次了。
叶忍拖着腿走到门边,把奶奶送到门口:“谢谢奶奶,我马上就好了,您就别麻烦着过来了,过两天我去找您。”
奶奶看着他,张了张嘴最终只是露出微笑,双手握着他的手拍了拍,转身离开了。
叶忍回到房间里,站在镜子前瞧着自己狼狈的模样。他翘了翘嘴角,扯到了脸上的伤,立马疼得龇牙咧嘴。
“许闪闪,你可一定不要有事啊,等我去找你说喜欢。”
他低声说完,忽然看着镜子笑了。
喜欢你,喜欢你,喜欢到无法忍耐。
等一等,等一等,等疼痛变得可以忍受,一定会用最快的速度去见你。
让这场雨快快停下吧。
他祈祷着-
星期三,午休时分,雨还在下。
虽然昨天已经讨论了一整天,但高三1班的学生们还是乐此不疲地谈论着。
“有人说看到刘骥他们戴着手铐被押走了!”
“灾星呢灾星呢?”
“不清楚,不过叔叔们应该也不想碰他吧?”
“刘骥他们被抓了,许星闲是不是该回来了啊?”
“就是!赶紧把校草还回来!天天下雨郁闷死了,就想看帅哥。”
“话说校草的妹妹这两天好像也没来。”
教室里的人聚成一堆一堆的,边吃着打包来的饭边聊,简直像是在开聚会。
有人吃完了饭打算去扔垃圾,一推门立马放声尖叫。
“啊啊啊啊——灾星!”
教室里的人都看了过去。
叶忍是撑着拐杖来的,脑门和左嘴角旁还粘着创可贴。
他绕过面前的人走进教室,一瘸一拐地走到课桌旁,他偏了下头,看到许星闲桌膛里的书还在,但是没有书包。
他看向从他一进来就沉默地盯着他的其他人,问:“许星闲呢?”
其他人面面相觑,教室里安静了会儿,另一角的井文文才回应他:“没来。”
“在医院吗?”他下意识地想到,心里不由得担心起来。
其他人都很惊讶,许星闲去医院干什么?
叶忍在原地思索了会儿,又一瘸一拐地转身走出教室。
而教室里的人又根据他刚说的那句话,开启了新一轮猜测。
叶忍撑着雨伞拄着拐,用最快的速度在雨中行走,一路走到县医院门口。
然而他要进去时,门口的保安立马拦住了他。
“灾星!站住!”保安走了过来,猛地推了他一把。
叶忍踉跄了几步,将拐杖插进后面绿化带的土壤里才没摔倒。
“你干什么!”叶忍瞪着他。
保安指着他的鼻子说:“防着你,还能干什么?医院是你能来的地方吗?病人一见你不得吓死!”
“你才吓死!”叶忍回怼道,“我来看许星闲,你给我开门。”
“谁?许星闲?”保安睁大眼。
叶忍:“对,他脑袋流血了,我来看他。”
保安的眼神转了转,忽然短促地笑了声:“呵,脑袋流血太好了!报应啊!”
“你说什么?”叶忍蹙眉,盯着他扭曲的笑容。
保安说:“谁让他吗的把我开除了,活该脑袋流血!流干了才好!”
听到这番话,叶忍才认出来,这人就是之前他在酒店住时,用老鼠搞恶作剧的那个保安。
“他不在,滚吧。”保安直说。
“我不信,你让我进去看看!”
“滚蛋!”
叶忍瞪眼想要硬闯,可现在的身体状况,根本不支持他越过防栏。
他被保安推了一把,这次坐在了地上。
“滚开,再乱来打断你的腿!”保安拿着一根棍子指着他说。
叶忍咬了咬牙,撑起身子,看着里面楼的各个窗口,突然扯开嗓子大喊。
“许闪闪!”
“许闪闪!我来看你了!”
“许闪闪!”
保安立马拽住他往外拉,将他甩到路边严厉道:“医院附近禁止大声喧哗,懂吗?再乱喊就报警把你抓走!”
叶忍喘着粗气,扭头就走。
不过,他没立即离开,而是绕到医院后面,再次大喊,喊了半天没得到回应后,他才停下来,想着许星闲可能真没在医院。
他沮丧地垂下头,不知不觉地往许家别墅的方向走去。
或许是最近太过倒霉,老天都看不下去了,当叶忍走到平时和许星闲说再见的路口时,一道熟悉的声音穿透雨幕,抵达他的耳中。
“星。”
叶忍登时立定。
怔了片刻,他僵硬地缓缓抬起头,看向前方。
在路的对边,许星闲正撑着一把蓝色的雨伞在看他。
“许闪闪”
叶忍身体瞬间泛起一阵酸麻,他的眼眸放大,直直地盯着前方的人影,好像在确认那不是幻象。
许星闲朝他微笑着:“星。”
眼泪,控制不住了。
叶忍深深吸了一口气,猛地大喊:“许闪闪!”
脆亮的声音撕开雨幕,叶忍甩掉雨伞和拐杖,直冲进雨中,用磕绊的步伐跑出最快的速度,一跃而起,整个人砸进许星闲的怀里。
“许闪闪,我好想你。”他紧紧抱着许星闲说。
许星闲用空着的手回抱住他,低头用脸蹭着他的头发。
“我也好想你,星。”
叶忍声音颤抖着说:“我刚才去学校和医院找你了,都没见到你。”
许星闲:“我在家里养伤。”
他和叶忍分开了点距离,看着对方身上的伤说:“他们给你治疗了?”
叶忍摇头:“奶奶过来了。”
许星闲蹙眉,又听叶忍说:“药店那人不给我治,还把钱包拿走了,说是拐杖的钱。”
许星闲眉头皱得更深了,他紧紧拥抱住叶忍,凑在耳边说:“我再给你一个新的。”
叶忍抬眸看着他头上的绷带,伸手抚摸:“你的头还好吗?会不会变傻?”
“不会。”许星闲轻笑了下。
叶忍:“那你接着教我学习。”
听到这,许星闲松开他,沉默着和他对视。
“怎么了?”叶忍察觉他眼神不对劲。
许星闲抿了下唇,勉强地笑着说:“去你家吧,我跟你说件事。”
叶忍犹豫地点了下头,随着笑道:“好,我也跟你说件事。”
他回头看了眼被扔在路上的雨伞,说:“你背我!”
“好。”许星闲转身稍稍下蹲。
叶忍跳到他的背上,接过许星闲的雨伞撑着。
这会儿时间不晚,路上还有不少人来往,看到两人这副姿态,都啧啧称奇。
但无论旁人的闲话有多大声,两人都不在乎。
许星闲走得很慢,叶忍注意到后关切问:“你是不是伤到腿了?”
许星闲却说:“没有。”
“那你怎么走这么慢?”
“想跟你多待一会儿。”
叶忍心跳扑通扑通的,他无声笑着,在许星闲脑后的绷带上亲了下。
不仅走得慢,许星闲还在县城里绕起了路,经过他们去过的商店、餐馆、林径、网吧
原本只需十多分钟的路,他走了将近一个小时。
到家后,叶忍在许星闲走到台阶上时,从他背上跳下来,收起伞还给他。
屋内阴暗潮湿,叶忍踏过门槛,转身用期待的目光看着他说:“你今晚要不要留下来?”
然而,许星闲就僵立在台阶上,没有走进客厅。
他垂着眼睑,沉默地看着地面,手里拿的雨伞顶端一滴滴地往下滴水,在脚边形成一小片水洼。
“不了。”许星闲声音干涩,“待会儿要走。”
他的声音很虚弱,叶忍以为他可能生病了,但下一秒他将灯泡拉开后,忽然发现许星闲眼里闪着泪光。
叶忍心头一紧,猛地向前一步:“怎么了?”
“星。”许星闲深深吸了口气,肩膀颤抖着,撇开视线不忍去看他。
叶忍歪头去找他的视线:“我在这,你怎么了,许闪闪?”
“我”许星闲的喉咙哽住了。
叶忍看他欲言又止的样子,又着急又心慌,他伸手将许星闲的脸捧正,迫使对方正视他。
“你到底要说什么!”他喊道。
喉咙像是被冰冷的雨水冻住了,感受到叶忍掌心的热度,突然化解开来。
许星闲抬手也捧住叶忍的脸,眸光闪烁。
“我要走了。”
滴答、滴答、滴答——
厨房屋顶漏下的雨水掉进水缸里,发出一下一下的清脆响声。
叶忍和许星闲静静对视着,一时都没再急着说话。
“走”
叶忍在心里不停揣测他的意思,但无论是哪种结果,他都要问:“走哪去?”
许星闲浓密的睫毛被泪水濡湿,眨动一下,摇摇欲坠的眼泪就掉了下来。
“回我小时候住的地方。”
“小时候为什么?”
“要搬家。”
“离这里很远吗?”
许星闲重重地点了下头。
叶忍立即说:“那我跟你一起去!”
许星闲咬着牙,猛地将他抱在怀里。
“对不起,星”
“我现在、还没能力”
他哭了起来。
叶忍也紧紧抱着他,慌乱地说:“你别道歉啊,许闪闪,我不用你养我,我自己”
“星。”许星闲打断了他,苦皱着眉头,“那里不一样。”
叶忍:“怎么不一样?之前不是去市里了吗,不是挺好的?”
许星闲:“游玩和生活不一样,在这里你还能吃上饭,有地方住,但是现在这样到那里很难找工作,而且,你很天真,会被人骗,骗钱是小事,很可能”
他没继续说下去,不过叶忍明白了。
他自己现在的文化水平会被人糊弄得团团转,而且,他是在一个极其异常的生活环境中长大,和正常人差距很大,要是去了别的地方,肯定会惹出一堆麻烦。
在山叶县,虽然被所有人歧视,但他们都不敢对他怎么样,甚至他自己还能吃喝不愁。
叶忍垂下头,陷入沉默。
好不容易见到许星闲的激动情绪冷却了。
许星闲抚摸着他的脸说:“在这里等我回来好不好?”
“等”叶忍眼中蓄满了泪水。
许星闲从兜里拿出一个钱包,塞给他说:“我攒了一万多,你有需要的时候就用。”
叶忍看着手里的钱包,沉思片刻,猛地将其甩开。
“我不要钱!”
他用力抱住许星闲。
“我不要钱,我要你,许闪闪”
不想放手,可不能不放手。
“你不能不走吗?必须要回去吗?”叶忍不放弃地问。
许星闲攥紧拳头,咬着牙。
他不能说出真相,不然叶忍会内疚,会觉得是自己害他离开,会觉得自己是个不好的人。
“嗯。”他重重地点头,撇开视线说,“爸妈要让我接管公司,必须回*去,我不走,他们也会让人把我抓走。”
叶忍感觉心好凉。
他只能又说:“你能抽空回来看看我吗?”
许星闲感觉声音快要破碎了。
他只能说:“封闭式监管,不能离开市区一步。”
“许闪闪”
叶忍的眼睛很疼,被泪水泡得肿痛。
他的呼吸急促,觉得天旋地转,好像失去了方向。
眩晕之中,他抓住了许星闲的手臂,脑子一热,瞬间仰头吻在许星闲的唇上。
两颗猛烈跳动的心脏都在发疼,让两人不禁吻得越来越深入,可越深吻,就越能体会到失去对方后的孤独寂寞。
屋顶上的雨水滑到边沿,汇聚成湍急的水流降落,一阵冷风从门口吹进来,不断给两人炽热的吻降温。
叶忍和许星闲都不愿意松开彼此,即使嘴唇被吮到肿痛,也要接着吻下去。
直到,管家撑着伞走到门口。
他将叶忍扔在路上的雨伞和拐杖放到门槛后,低头闭着眼睛说:“少爷,到时间了,该回去了。”
这句话之后,许星闲才渐渐停了下来。
他注视着叶忍的泪眼,用拇指擦了擦他的眼角,可泪水止不住,不停地涌出来。
许星闲哽咽地说:“星,等我回来。”
叶忍紧紧凝视他:“许闪闪”
两人久久不愿分开。
直到门前驶来一辆汽车,许龙从车上走下来,朝屋里不轻不响地叫道:“星闲。”
听到这一声,许星闲才强忍着悲痛留恋的情绪撇开头。
“许闪闪”叶忍叫着他。
许星闲盯着地面说:“星,等我回来。”
说完,他猛地转开身,大步走向汽车。
管家看着眼睛哭红了的叶忍,说:“抱歉,少爷也是被逼无奈。”
他跟了上去。
叶忍在原地呆愣了会儿,听到车门关上的一响后才猛地回过神。
他匆匆冲出屋子,跑到门口时,汽车却已经驶出了一大段距离。
双腿还发疼,叶忍想要追上去,可刚迈出一步就摔倒了。
“许闪闪”
他跪坐在雨中,双眼直直地看着远方,神思恍惚,还是未能完全接受许星闲要走的这一事实。
雨势变大了。
他完全被雨水淹没了。
第45章 流星却雨下起了余夜中无尽的苦雨。……
45
许星闲要离开山叶县的消息来得太过突然,叶忍一直到凌晨睡着都没能接受现实。
早上起来时,外面的雨变小了些。
他坐在床边,面无表情地看着地面,发呆了几分钟后,他起身去到房后的水槽旁洗漱。
这些天降温有点多,他走到外面后被冻得打了个哆嗦,洗漱完回来后从衣柜里把冷季的校服外套拿了出来。
穿上一整套蓝白色的校服,他站到镜子前梳理头发。
有一阵子没剪了,现在头发长到能遮住耳朵的上半边了,发根部已经长出了新的黑发,不过暂时还被白金色压在下面,没那么明显。
泡了包方便面,他吃完后撑着雨伞走出了门。
还年轻的身子歇了这两天,腿脚上的疼痛几乎消退了。
上学路和平常不太一样,安静了不少。
或许是因为刘骥那伙人被逮走的事情传开了,一些学生经过叶忍时也不嘴贱了,悄悄瞟了眼就加快步伐逃走了。
叶忍仍然面无表情。
到了教室后,他站在课桌旁默默看着许星闲的课桌。
其他人都偷偷看他,一句话也不敢说,因为叶忍今天的状态太反常了,脸色平淡,神色安稳,像个机器人一样。
在他们眼里,叶忍应该大吵大闹才对。
忽然,叶忍从桌膛里将自己的书包拽了出来,掏空书包后,他在许星闲的位置上坐下,然后将许星闲留下的书本全都装了进去。
有些人张了下嘴想阻止,但被叶忍盯了一眼后立刻闭嘴了。
叶忍装完之后将书包甩到肩上,一言不发地走了出去。
其他人窃窃私语,却在老师走进教室后,听到说“许星闲要转学了”后,发出一阵惊讶声。
叶忍背着书包走出教学楼,没有出校园,而是绕了下,从一棵靠墙的黄桷树攀上跳到墙头,再在墙头上走到大门口附近。
他蹲下来,将书包抱在怀里,雨伞则松垮垮地搭在肩上撑着。
因为行为异常太过显眼,教学楼里的人从窗户向外一望就能注意到他。
下课时,各个楼层的人都走出教室,挤在走廊里,扒着栏杆看叶忍,吵吵嚷嚷的。
“他等什么呢?”
“我的天,好害怕啊,今天雨变小了,灾星不闹了,总觉得是暴风雨前的宁静”
“刘骥他们跟灾星打的架,刘骥被逮了,灾星还留着,细思极恐啊。”
“而且许星闲前段时间不是跟他走得近吗,今天突然说要转学了,真的好恐怖。”
“许画蝶也走了。”
“天哪,不会是变异了吧”
众人议论纷纷,叶忍离得远,一句都没听进去,他就直直地盯着前面的路,没表情没言语。
上午、中午、下午
放学时,所有的学生都从校门口走出,经过时都会抬头看一眼在墙头上蹲了一天的叶忍。
门口旁有一盏新装的路灯,黄色的光打在他的头上,映出一个光环。
叶忍仍然不理会他们。
因为只在早上吃了碗泡面,他现在觉得脑子发晕,视野泛黑变得不清晰,耳朵里也响着嗡鸣。
当周杰伦的《晴天》播放完毕后,他才在晕乎乎的意识中听到一阵车轮轧过积水的声音。
叶忍抬起头,一辆熟悉的黑色汽车逐渐向学校驶来。
他的双眸忽然放大。
不一会儿,汽车停在了校门口前的路上。
坐在副驾驶上的许星闲推门走下来,撑着伞靠近门口,最终在离墙三米的位置停住了。
他仰起头来,叶忍才看到了被伞沿遮掩的他的脸。
两人凝视彼此,谁都没有开口说话,可是眼神缠绵,被细雨浇得朦胧。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许星闲才缓缓抬起手臂,朝叶忍张开手掌。
叶忍抓着书包的手紧了紧,眉头也紧蹙着,苦苦看着他。
许星闲抿着唇,手未放下,眼中却流出一道泪水,直直地从脸颊滑下,随着雨丝一起滴落在地。
叶忍张开了嘴,但是没有言语,只有哭泣的呜咽声。
两人相视无言,却都泪流满面。
直到叶忍的余光瞄到从车上又走下来一人,他才抽噎着吸了口气,缓缓站起身来。
蹲坐太久,他的腿麻木酸痛,颤抖着花费好一会儿才完全站稳。
他吸了吸鼻子,毫无征兆地将书包扔下。
许星闲空着的手接住了书包,带着他脸上的泪又洒了一地。
他将头抬得更高,注视着叶忍动了动嘴唇,发出一句无声的话。
而后,他低下头,转身离去。
汽车彻底从视野中驶离了。
叶忍站得太高,路灯无法把他的影子完全照出来。
双腿在光中,上身在黑暗-
六月的最后一天,天空仍然阴沉,但雨水难得停了下来。
叶忍昨晚睡得很早,早上随之醒得也很早,但他睁开眼后并不想起床。
许星闲走了,他还要干什么?
跟许星闲靠近之前,他都在做什么?
等爸妈
现在,多等一个许星闲
还要去上学吗?考大学?做得到吗?
许星闲才给他补到初中的知识,肯定赶不上了吧。
叶忍翻了个身,叹出一口气。身上一点力气都没有,一点都不想起来,一点生活动力都没了。
他抱着那天打架时许星闲给他的衬衫,低头闻了闻,又将之前和许星闲拍的大头贴从枕头下抽出来,看着上面的人垂下眼睑。
他舔了舔嘴唇,闭上了眼睛。
只能在幻想中见到许星闲了。
意识迷迷糊糊的,他躺了会儿又睡着了,再醒来再睡着,反复几次后不知不觉就到了下午。
最终他是被饿醒的。
昨天回来之后也没吃饭,到现在肚子里完全空了。
叶忍睡得头脑发沉,他撑着身子坐起来,醒了会儿神去到厨房里煮泡面。
煮完后他端到客厅去吃,拉灯时却发现灯泡不亮了。
他连续拉了几下,灯泡都没反应,只能叹气作罢。
吃完饭后,他穿上校服,打算去学校看一眼,然后再去奶奶的杂货店拿个灯泡。
星期五的最后一节课是自习,现在高三的已经不在学校了,高二的学生大多数也开始紧张起来,都埋头做题。
不过当叶忍走进教室时,其他人还是忍不住转头瞧他一眼。
叶忍没在意,走到自己的位置上掏出一本书随便翻看,其他人也都收回了视线。
剩下最后十分钟时,前面的广播忽然响了。
里面传出校长的声音。
“各位同学注意,现在我通报两件事。”
“第一件是有关高二1班刘骥等五名同学的处罚通知,根据警方调查,刘骥等人多次实行盗窃、抢劫行为,且多次打伤同学,目前刘骥等六名同学已被羁押,根据我校的管理规定,予以以上六名同学开除学籍处分。”
听到这条通知,教学楼里顿时响起一阵欢呼声。
叶忍却兴致缺缺,没什么反应。
校长应该也听到欢呼声了,等了会儿才继续说。
“第二件是有关高二1班叶忍同学的处罚通知。”
嘶。
叶忍胸口猛地揪了下。
他抬起头看向广播。
“学校是为同学们提供学习的场所,学校会为每一名同学的成绩负责,自入学开始,至今两年,高二1班叶忍同学不服管教,屡次违纪,视校规如无物,严重影响学校开展正常教学活动,严重扰乱课堂学习氛围,严重侵犯其他同学的受教育权,因此,经校务处研究决定,予以高二1班叶忍同学开除学籍处分,本通知下达之日起立即生效。”
轰隆——
一阵雷声响过,广播陡然停止。
叶忍完全愣住了。
教室里的人都看向他,眼中的神色各不相同。
惊讶,讥讽,淡然,喜悦,如释重负
死一般的沉寂。
叶忍思考着刚才校长说的“开除学籍”的意思。
所以,他现在要打包走人?
其他教室里仍然人声鼎沸,欢呼的声音不知是在笑刘骥,还是在笑他。
突然,一个人的铁皮文具盒不慎从课桌上掉下,嗙当一声炸裂开来。
所有人都被吓了一跳。
叶忍一下子想通了,瞬间起身蹿出教室,从三楼一路跑下。
他能注意到其他人都跟在后面,当他快跑到校门口的时候,他猛地转过头。
果不其然,所有人都围在走廊里,看着下面。
一个男生带头鼓起掌来,大喊道:“恭喜灾星毕业!”
接着,其他人也跟着鼓起掌来,落井下石地说着嘲讽的话语。
天空中重新下起小雨,刮起了风,叶忍觉得晕头转向的。
他从来没迷过路,第一次上山在山林中转了个遍都没走丢,可这时,他居然分不清东南西北都在哪个方向了。
他拼尽全力去忽视那些幸灾乐祸的声音,跌跌撞撞地走出学校,可那些笑声还死死黏在耳朵上,不停地折磨他。
天地好像都在旋转,叶忍走得摇摇晃晃,像是喝醉了一样。
路过的人都用怪异的眼神看他,但叶忍却觉得他们在笑。
他努力往无人的地方跑去,经过公交车站时,忽然有道声音叫住了他。
“叶忍。”
他转过身,看到了拉着行李箱的陈娟。
陈娟撑伞走过来,疑惑问道:“怎么不打伞?在雨里跑什么呢?”
叶忍怔怔地看着她,说不出话来。
陈娟微笑着说:“我这一星期都在收拾行李,没去学校,也不知道你学习怎么样了。
她咳了下,继续说:“然后呢,待会儿车来了我就要出发去市里了,正好在这遇见你,还是得跟你说声谢谢。”
话音刚落,前方就出现了公交车的影子。
陈娟又朝叶忍笑了下,把手中的雨伞塞给他,说:“我包里还有一把,你用着吧,我就先走了,好好学习,再见。”
她拍了拍叶忍的手臂,走回了站牌那。
叶忍撑着她给的雨伞呆呆站在路边,看着她拎着行李走上公交车。
在关门前,陈娟还朝叶忍挥了挥手。
车门关闭,公交车逐渐加速,走远了。
叶忍后退了几步,转身继续向前跑。
雨越来越大了,风也变大了,路边的黄桷树枝叶摆动,让他觉得那是一种驱赶的手势,雨水和树叶相碰的声音,让他幻听成阵阵嬉笑。
凭着意识中的惯性,他跑到了杂货店旁边的台阶上。
他向下瞧了一眼,发现有一辆大货车停在那里,有人正在搬东西。
他的心跳漏了一拍,急忙跑下台阶。
有两个穿着快递公司工作服的男人,正从店里往大车上大箱小包地搬东西,此时已经装了半车。
正旁观的奶奶察觉到身后的脚步声,转过头就看见了愣在树下的叶忍。
她走过去,叫道:“小忍。”
叶忍双眸晃动,怔怔地看着奶奶。
奶奶苦皱着眉头,抿了下唇说:“我跟小杰他爸妈商量了,这事挺严重的,小杰都对上学有心理阴影了,所以就打算搬到他爸妈那去,换个环境。”
她深深叹出口气,抚着叶忍手臂继续说:“而且,小杰的妈妈怀了二胎,我得过去帮忙照顾照顾,今天就跟着一起走了。”
叶忍立刻睁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她。
奶奶忽然转身走进店里,拎出来两大包东西,塞到他的手里哽咽地说:“小忍啊,我这辈子也剩不多少时间了,以后应该是不会回来了,还剩下这点东西你带回去吧,不管能不能考上大学,好好活着,知道吧?”
她抓着叶忍的手,叶忍则已泪流满面,奶奶看到他哭泣的模样,更是不舍。
然而,一个没穿工作服的男人突然从杂货店冲出来,指着叶忍喊:“灾星!小兔崽子拿的什么!”
奶奶往后看了眼,立马松开手推着叶忍说:“快跑快跑,小忍,快跑。”
他推了下叶忍,然后快步走回去拉住男人。
叶忍看她在给男人说些什么,但男人还是双眼愤怒地盯着他,他看到奶奶朝他挤了下眼,立刻向前跑,可跑了几步,他又停下来,再转过头去看。
奶奶已经拉着男人走回店里了。
叶忍低头凝视手里的两大包东西,心里泛起阵阵抽痛。
雨伞完全遮不住风雨了,豆大的雨拍打在身上,让他觉得喘不过气来。
他加快了步伐,想要赶紧回到家里,然后关上门窗,将自己锁起来。
可当路过报亭时,他突然停了下来。
报亭下,有几个女生站在里面避雨,顺便翻看最近的杂志。
此情此景,叶忍忽然想到了之前那天的场景。
他突然冲过去,将雨伞和两包东西扔到里面,在女生们被吓得尖叫时,他又迅速冲到了雨中。
雨水汇成溪流,在街巷之间流淌。
叶忍顶着风雨全速奔跑,雨水扑在脸上模糊了视线,跑到北山山脚下时,他已经累得大喘气了。
但这仅仅是到了起点。
他跑上山路,一刻不停歇地向上攀爬。
上次组队来这活动,从山脚到山顶大约用了五个半小时,而且前后两段路程还是分两天走的,现在想要一气爬完全程,用的时间只会更多。
他要快点要快点
不快点的话,他就赶不上今天预报的流星雨了。
现在大雨滂沱,拍在脸上简直要冲刷掉一层皮。
挣脱泥泞,顶着沉重的雨水抬起腿,每一步都急速消耗着体能。
雨水密集,将空气挤得稀薄,爬得越高,呼吸就越困难。
他觉得整个世界都被水灌满了。
夜晚已至,山林中完全陷入黑暗。
风变得更加猛烈,将森林里的树木吹得疯狂摇晃,不时碰撞在一起,两条树枝总会有一方被折断,从上空掉落,砸在路上,而且被风刮乱轨迹,让叶忍无法预测,随时都会被树枝砸个正着。
烈雨骤风,不断撞击他单薄的身体,被树木遮掩的窄窄的夜空,看不到一点光亮,伸手不见五指。
叶忍已经被雨打得睁不开眼了,但他还是在不断前行。
耳旁山风呼啸,像是魔鬼怒号,不停警告着让他滚回去。
可叶忍偏不,他的腿脚酸痛,爬到半山腰时就跟灌了铅似的,呼吸急促,胸腔里又冷又疼,再向前爬了几步,他突然抓住一块岩石,胃里的酸水止不住涌了出来。
他撑着膝盖,用颤抖的双腿继续向上攀爬。
身体麻木,胳膊和腿上被树枝和石子划破也没有感觉。
数不清过了多少小时,叶忍终于看到了尽头。
那是矗立在山顶上的一块石碑。
他透支着身体中的能量,几乎是用四肢在爬,堪堪挪上最后一个台阶。
没有做任何停歇,他踉跄地走过石碑,站在悬崖边上,抬头仰望广阔的夜空。
无边无际,却一颗流星都看不到。
只有无尽的风雨和无穷的黑暗。
叶忍眉间的坚韧顿时消散了。
他如同受了莫大的委屈一般蹙起眼眉,微微张着嘴唇,发出短促的呜咽。
“都不要我”他低头轻轻吐出一句话。
喉咙处死死压着的一口气再也无法忍受地挤了出来。
眼泪瞬间破堤,急不可耐地冲出眼眶。
“都不要我!”
他仰起头向着远方嘶吼。
“我做错了什么都不要我我到底我是什么”
“都不要我”
“为什么、都不要我”
“我做错了什么”
“灾星为什么我是灾星”
“为什么”
他用双手捂着眼睛,不停地询问。
可无人回应,他独自被抛弃在雨夜之中。
十多年的树影下的小店,消失了。
教室里的前方的身影,消失了。
好不容易得到的只为他露出的笑容,消失了。
温柔的声音,暧昧的亲吻,喜欢的气息
全部都消失了。
叶忍大口大口地喘息着,他将胸口的星星卧在手心里,抵在鼻尖下。
“我会等你”
他说着。
“我等你许闪闪”
“你一定、要回来、许闪闪,我等你”
“许闪闪我等你回来。”
山顶之上,一个少年面对着夜空许愿。
将来,七月的盛夏,未如约而至的流星,在你离去的背影之后,下起了余夜中无尽的苦雨。
第46章 2945天“星,我回来了。”……
46
1,2,3
像安装了加速器似的,社会发展越来越快。
100,200,300
大都市的魅力吸引着越来越多的年轻人前往,产业结构的转变,也迫使很多原本在小村镇的中年人进入城市务工。
1000,2000
越来越多条件不利的县城人口大量流失,变得空荡起来,成了“鬼城”。
山叶县原本就落后周边一步,四面环山加深了交通不便,毫无特色的景观无法转变成流量,在时代汹涌浪潮之中,这座小城被冲撞得摇摇欲坠。
曾经还算热闹的餐饮一条街,如今已是一片荒芜,石板路上青苔横生,周围的黄桷树倒是生命力旺盛,天气一热就成了夏蝉的集会场。
树下的石桌,石桌上的棋盘,无人再动。
时光匆匆,凉了烟火,荒了树荫。
“2944。”
叶忍拿着一颗石子在石碑上刻下四个数字。
他后撤了几步,从上往下看着石碑。
上面已经刻满了数字,起初他在石碑上面部分写一百以内的数字时,写得相当豪放,一个数字有半个巴掌大,但是写到三分之一时,他才觉得自己太天真了。
许星闲好像没那么快回来。
于是,他开始逐渐减小数字占面的大小,不停变小、不停变小到了后三分之一就只有蚂蚁大小了。
他叹了口气,将手中的石子扔到石碑的右上角。
那个地方,有他刻的一个许星闲的头像。
虽然很抽象难辨,但他自己认得出就行。
“许闪闪你怎么还没回来,要我把背面也写满吗?”
他抱怨着,抬起头望了眼刺眼的太阳。
“可能写不到了。”他对着石碑说,“五月到现在一滴雨都没下,种的菜都不长了。”
今天是七月二十二日,大暑。
叶忍又叹了口气:“我不想啃树皮,许闪闪,太苦了。”
他摸了摸帽沿,还是许星闲之前买给他的那顶。
山上的蝉鸣格外扎耳,叶忍很嫉妒它们,因为它们在山上吃喝不愁,虽然很多树木在干旱之中也枯死了,但剩下的足够这些蝉畅饮一夏。
而他自己种的小菜地,被晒得干啦吧唧不说,最近还频频被盗!
“我靠!”叶忍猛地睁了下眼,“我得回去看菜了,那帮小偷!”
他凑到石碑前,在自己画的画像上亲了一下,迅速转身下山。
近三千天里,他每天都在早上八点上山,然后在已经无人的寺庙里看书学习和吃饭,到差不多下午三点再下山,回家吃饭睡觉。
比很多大学生的作息都要规律不少。
而且,为了减少上下山的时间,他绕着山搜索了一圈,最终在山背画出了一条路线,相比原本从正面上山,单程能缩短一个半小时。
于是,在被杂草覆盖的山背,被他踩出了一条小路。
鲁迅说“世上本无路,只是走的人多了,也就成了路”,叶忍用实际行动证明,人不一定要多,条件允许的话,一个人走得次数多了,也能出条路-
急匆匆地跑回家,叶忍果然看到有几个人偷偷摸摸地在门口打转。
“干什么!”他大喊道。
那几个人都五十多岁的模样,听到这一声喊叫都被吓了一跳。
一个大婶瞪着他:“瞎喊什么,把我吓出心脏病来你赔得起吗?”
叶忍走过去,从他们身边绕过,往菜地里瞧了眼,登时皱起眉。
“我菜呢?”他质问道。
对方都避开视线,其中一个掉牙的大叔指着说:“不就在那吗,你喊什么喊。”
叶忍顺着走过去,从地里拔出一根胡萝卜。
“我茄子西葫芦呢?”
“那谁知道。”
对方掂了掂被撑肥了一圈的外套,搭伙走了出去。
叶忍早就看透了,这些人都把吃的藏到衣服里,偷偷带回家了。
不过他一直没拆穿,只是表面上发下脾气就当做被糊弄过去了,毕竟那些人是真没吃的了,而且他以前好像拿过那些人的东西。
叶忍拿着那根萝卜正要回屋,前面突然走来几个衣着清凉的人,他眯了下眼,顿时皱起眉头。
“帅哥,今天怎么回来这么早啊?”对方都朝他抛着媚眼。
叶忍撇开头,拉着两扇铁门哐的一声直接锁了上,将对方隔开。
这几个人原来是在县城小黄店里搞事的,但近几年县城里的人越来越少,尤其是青壮年男性几乎走净了,这些人就没了生意。
逐渐的,这些人开始将目光投向了叶忍。
想着没人愿意靠近叶忍,叶忍看上去又是个健康男性,这些人都觉得勾勾手指就能把他钓得魂飞魄散,结果硬磨了一个月,都没从叶忍这得到一点正向回应。
“哎,帅哥你是不是有毛病啊?”其中一个人实在受不住被无视了,直接靠在铁门上瞪叶忍。
叶忍也回瞪:“你才有毛病。”
对方:“呸,去你的吧,老娘健康得很。”
另一同伴也骂咧咧道:“灾星,你到底是不是男人啊?以前没跟人玩过吧?哪个正常男的受得住我们三天两头来找。”
叶忍冷笑了声,直说:“你不也说我灾星?我怕把厄运传给你们行了吧?赶紧滚蛋的吧。”
对方互相瞧了瞧,然后朝他笑着说:“哎别呀,你不是灾星,你可好了,你可幸运啦,我们都喜欢你,给你做老婆呀。”
“哕!”叶忍抚着胸口做了个呕吐的动作,“警告你们!我有老婆!”
“啊?哪呢?”
“天上呢!”
对方听到这话又看向彼此,然后,叶忍就听见一串刺耳的笑声。
“哈哈哈,还天上?你老婆死了啊?你守寡哪?”对方瞪着眼,咄咄逼人。
这会儿临近傍晚了,但太阳仍然毒辣,叶忍说得口干舌燥,听到这话更是上火。
“你说什么死!他要是听见了,从天上掉下来砸死你!”
“哈哈哈——”
回应他的仍然是一串笑声。
对方大概也是说累了,咳嗽了几声,忽然转言说:“得了得了,不跟你多废话了,现在给你最后一次机会,我们给你当老婆,你养我们。”
“做!梦!”叶忍一字一顿道。
对方显然被他伤自尊了,气得磨起牙来。
一人冷笑了声,叉着腰说:“你个小兔崽子就活活守寡守死吧,我们可要去找大人物了!”
“就是!你个不是男人的东西等着后悔吧!”另外的人附和道。
叶忍忽然眉头一皱,疑惑问:“哪来的大人物?能看得上你们?”
领头的说:“许龙啊,你不记得了?”
咯噔!
叶忍的心脏猛地跳了下。
对方还在显摆似的谈笑着。
“我们看他中午回来的,从前玻璃看进去应该就他一个人。”
“哎,这种中年男人最好上钩了。”
“那可不,关键是有钱啊,随便分咱们点都够花了。”
“走走走,不理这啊!”
这些人聊着时,叶忍突然推开门冲了出去,破开的铁门差点撞到几个人。
那些人都愣住了,看着他的背影说:“该不会是去抢人家钱了吧?”-
虽然刚从山上下来,叶忍还是不留余力地全速奔跑,生怕耽误一会儿许龙就会走掉。
八年里,他来过许家别墅很多次,但是里面空无一人,第二年就长满了杂草,根本没安排人清理,一副永远不会回来的架势。
如今,别墅院子里的杂草都把一楼遮掩住了,墙壁上也挂了半面爬山虎。
叶忍跑到时,大门紧闭着,但门前确实停了一辆黑色汽车。
“开门!”
他一边大喊,一边踹门。
哐哧哐哧的声音打破周围的寂静,没过一分钟,许龙推开二楼中央的门,走到阳台上。
他低头看着叶忍:“灾星?”
叶忍抬头看向许龙,眼眸忽地放大。
按理说这种人应该经常保养,外表总是光鲜亮丽才对。
但现在看,许龙的头发几乎全白了,而且脸上的皱纹横生,黑眼圈很深,眼袋也耷拉着,看上去很恐怖,曾经略显富态的身材,此刻却瘦削得像是火柴棍,一副燃尽的模样。
“你来闹什么?”
许龙的语气是在斥责叶忍,但气息不足,听上去很阴森。
叶忍直说:“我找许星闲,他在哪!”
许龙蹙眉:“你还没把他忘了?”
叶忍:“我记性好,忘不了!”
许龙盯着他,沉默了会儿说:“告诉你,你也找不到他。”
“怎么找不到?”叶忍抿了抿唇,“他有手机吗,你给我电话号,我知道怎么联系他。”
许龙:“你联系不上他。”
“为什么?”
“因为”许龙刻意顿了下,他沉着脸,吸足了一口气说,“他死了。”
吱——吱——
三个字,毫无温度。
叶忍霎时间被钉死在了原地。
他觉得身体好像掉进了冰窖里。
耳朵中的噪声,分不清是蝉叫还是耳鸣。
“死、了?”他木木地重复了遍,眼睛直愣愣地盯着前方某个虚无的点。
许龙咳嗽了几声,说:“走的那天下雨感染了,回到临安一直没见好,治疗了一个多月就”
他突然停下,止不住吭哧一声苦了,摇了摇头返回屋里。
叶忍完全懵了。
感染?一直没见好?
他还能想起许星闲以前给他说的来山叶县的理由,好像就是“那边风水不适合”,他当时还说迷信,这样看的话,好像是真的。
“走的那天”叶忍感觉头晕目眩。
许星闲死了?
所以,他的等待其实从一开始就没有了意义?
2944天。
近三千个日夜。
叶忍抬头往之前许星闲住的那间房看去,外面被爬山虎遮掩,里面也拉着窗帘,什么都看不见。
“许闪闪。”
他低吟着他的名字,难以置信地摇着头往后退,突然猛地转身,沿着回路跑远。
失落和悲伤,此刻说不上哪种情绪更占优势,其中好像还有一丝解脱感?
他浑浑噩噩地走回家,紧锁上大门,回到屋里将窗帘也全部拉上,遮掩住仍然刺眼的夕阳。
躺在床上,他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天花板,整个人变得毫无直觉,像是一具死不瞑目的尸体,此刻正躺在棺材里。
“死了”
“许闪闪”
他全身上下只剩嘴唇在动,不停重复着这五个字。
他将眼珠机械地挪向左侧,瞥见贴在墙上的已经泛黄的照片。
欠了那么多个吻,他还没还完。*
许星闲说要负责,就这么逃掉了?
等我,等他,等了八年居然是一场空?
叶忍的脑子里很乱,却又很空,他不知道自己在得知这个消息后该怀抱怎样的情绪。
他哭不出来。
或许是因为流的泪够多了,也或许是身体缺水,还可能是潜意识里还没有接受“许星闲死了”这一事实。
要伤心,要难过,要歇斯底里
可是精神和**都麻木掉了,没有任何反应。
大半天没吃饭没喝水,他却也没有饥饿感,就那么如同尸体一样躺在床上,静静地等着无穷黑暗的降临。
或许,明天他就咽气了,被虫子和细菌吃掉。
光线越来越暗,意识越来越混沌。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睡着的,也或许根本没有睡着,总之,在第二天,他没有死,而是被一阵尖锐的叫声吵醒了。
【我死了吗?】
这是叶忍恢复意识后,脑海中浮现出的第一句话。
“我的!”
“滚蛋,这是我的!”
室外的争吵声越来越刺耳了。
【地狱真吵啊】
不过他很快又觉得不对,“灾星”也是“星”,死了也应该往天上跑吧?
“啊!”
一阵哀嚎声穿过窗户和纱帘。
“嘶!”
叶忍彻底清醒了。
他猛地坐起身来,按着胸口急促呼吸,听到外面的吵闹声,他立刻下床推门走了出去。
热辣的阳光瞬间刺痛他的眼睛。
居然已经正午了。
不过对时间迅速流逝的惊讶一闪而过,门前两个老太太争抢一根萝卜的叫喊声立刻剥夺了他的注意力。
那应该是昨天他回来时掉在地上的。
看得出是都饿急眼了,两个白发老太太佝偻着身子,却拼了死劲儿去拽那根萝卜,跟拔河似的,而且自身既是选手也是拉拉队,边拽边骂对方。
叶忍朝院里扫了一眼,他种的十几畦菜现在全都被薅光了。
原本他是想着奶奶的样子,对这些老人网开一面,但是现在——
“滚蛋!都滚蛋!”
他大吼一声,意外从眼眶中震出几滴泪花。
他大步跨过去,一把将二人争夺的萝卜拽到自己手里。
两个老太太因为惯性直接摔倒在地,哎呦地叫出一声。然后,刚才还争得急赤白脸的俩老太太,四眼一对,极其默契地开始哭嚎。
“哎呦!我滴个亲娘啊!灾星打我这个老家伙啦!哎呦喂——”
她们你一叫我一和地哭闹,让叶忍听得太阳穴直突突。
他猛地将萝卜举高,想要扔到远处,把这俩人支开,但是要松手的一刹那,他忽然想到了什么。
叶忍停下来,看着手里的萝卜,抿了抿唇。
那俩老太太看他要扔萝卜就停止了哭闹,但叶忍下一秒忽然向着远处跑走了,把她们急得立马站起来,拄着拐杖往前跟-
叶忍仍然是去了北山,但没有到山顶,而是跑到了那次他和许星闲看星空萤火的地方。
他找了片树荫,捡了一块块石头堆成个锥体,然后撅了一截竹子,拿石子在一面刻上“许星闲之墓”,另一面刻上“叶忍也在里面”,最后将竹子插在石堆尖上。
“许闪闪。”他盘腿坐下来,注视着石堆,“今天是第2945天,我就不上去写了,就当最后一天吧。”
他叹了口气,咽了咽口水。
“你走的那天下了好多雨,我都要被淹了,今天可是个大晴天,我都快三个月没见雨了,倒是阴天了几次,但是打几个雷那云就散了,我种的菜都渴死了,还有人来偷菜,还被狗刨过几次。”
他捏了捏喉咙,昨天到现在一口水都没喝,嗓子都沙哑了。
“就剩这根萝卜了,你凑合吃吧,我也不知道你爸妈给你上贡没。”
他在胡萝卜上亲了下,放在石碑前。
“对了,你记得留一半,我也不打算活了,我就坐这,等着饿死渴死了。”
说完这一句,他的意识和身体忽然清晰了。
眼泪如泉水般涌出。
好像身体中的全部水分都用作生成泪水了,源源不断地从眼眶中流出。
“许闪闪”
他苦皱着眉,嘴唇颤抖。
“我还想跟你亲嘴,我没放弃学习,我一直在学,我还想找机会考大学,我想完成跟你的约定。”
“许闪闪,我还没给你说呢。”
“那天我想跟你说的事是——”
“我喜欢你!”
他大喊出声,紧接着大哭起来。
眼泪啪嗒啪嗒地掉在地上,但被高热的阳光很快蒸发掉,留不下痕迹。
身体好像到了极限,哭着哭着,他越来越喘不上气来。
正当他觉得自己即将去见许星闲时,眼前突然闪过一道白影,让他的哭泣止住了一瞬。
叶忍眨了眨眼,盯着前面观察了会儿,才忽然发现——萝卜消失了!
“哎?”他错愕地转过头去看,正好看到兔子屁股钻进了灌木丛里。
心里猛地一揪,叶忍慌张地站起身朝着兔子逃走的方向追去。
“站住!还我萝卜!”
他边喊边咳嗽,边追着兔子。
可是这野兔子速度超快,人类的步伐很难跟上。
不过叶忍凭着天生的空间感,总能精准地找到兔子隐藏的位置。
野兔或许也没想到他这么难缠,停下来刚啃了一口,叶忍忽然就窜了出来,吓得它又叼着逃跑。
最终,野兔直接从陡坡逃窜,叶忍跟在后面跑,发现在这坡上根本刹不住脚,只能尽量躲着树木和石头不受控地向下跑。
那兔子早不知道哪去了,叶忍只想着能安全着陆。
可是,现实总是不尽人意。
当他发现能看到盘山公路时,注意力就被公路夺去了,完全没注意到不远处有一块石头挡在前面。
毫无意外的,叶忍的脚撞上了那块凸出的岩石,狠狠被绊了一下,整个人直接从山坡上飞了下去。
叶忍第一次体会到飞翔的感觉,还没来得及享受,却又看到侧方来了辆车!
吱——哧——
“嘶啊——”
汽车刹车声和叶忍摔在路上发出的吃痛声一齐响起。
前来追赶叶忍的那俩老太太走过来时正好撞见这一幕,看到叶忍摔在汽车前,顿时睁大了眼睛,双手捂着嘴。
她俩对视了一眼,共同大叫:“啊!天煞孤星死了!天煞孤星死了!啊啊!”
俩老太太急忙转身,晃晃悠悠地往回走。
叶忍侧躺在路上,默默看着眼前飞过一只蝴蝶。
这下真的死了,他想着。
嗙。
前方突然传来一阵关门声。
叶忍听到了,想着大概是车主来看情况了。
他闭上眼蓄足了一口气,打算给对方说“别管我,让我死”时,一睁眼看向前方却瞬间怔住了。
向他走来的
那个人是
对方一步步朝他走来,是仍存在于记忆中的步调。
那阵脚步声的主人站定在了他身旁,单膝跪在地上,叶忍就闻到一股仍然未变的好闻的气味。
许星闲用指腹擦过叶忍的嘴唇说:“碰瓷一次一万个。”
“许闪闪”
“星,我回来了。”
第2945天,叶忍永远都不会忘记这天的悲痛和滚烫。
第47章 躁夜“星,我喜欢你。”
47
回来了?
许星闲回来了?
叶忍对出现在眼前的人感到不可思议。
这是,白天见鬼?还是他在做梦?许星闲不是死了吗?
他觉得身体轻飘飘的,是他自己死了吗?所以见到变成了鬼魂的许星闲?
他看见了许星闲身后的汽车。
这是灵车吗?来开灵车接他?不知道到天堂或地狱会不会也给他分配一辆。
碰瓷一次一万个?是说的亲嘴吧,他还能明白所以还没过奈何桥。
“你,”叶忍张开嘴,“都成魂了,还能亲吗?”
许星闲没理解前半句,不过后半句一清二楚。
他将叶忍抱在怀里,低头吻在干涩的嘴唇上。
还能碰触得到。
叶忍的眼睛眯起来,感受着对方轻柔的吻,不过他的身体已经完全虚脱了,不能更激烈地回应对方。
在滚烫的空气中,他不舍地闭上了眼睛。
没想上天这么浪漫,能让人在死前满足一次愿望,不用抱憾而终了-
山叶县一年中最热的时间,就是七月下旬到八月上旬。
这段时间的太阳极其霸道,把整个县城都照得亮得发白,树叶、路面、房屋,表面滚烫,流经县城的山叶河水位都下降了,河面也像是煮沸了一般。
即使家里有电扇,午睡时也要出一身汗。
叶忍以前都是跑树荫浓密的凉亭里去,今天头一次在家午睡,倒没觉得多热,还挺清凉。
他缓缓睁开眼睛,就看到许星闲正坐在床边扇扇子,前面还有一盆冰块。
“醒了?”许星闲微笑道,“饿不饿,来吃凉粉。”
他将放在冰块旁的凉粉端起来,用小勺舀了些最上面的红豆。
叶忍还没完全清醒,此刻眼睛紧紧盯着许星闲。
对方的模样变化不太大,头发不再长到遮眼睛了,看上去更清爽,不像以前透着一丝阴郁。他的眼窝深了些,眸中的神色放敛得更轻松,比以前刻意隐藏情绪要自然许多。五官的线条感更重了,显得成熟稳重。
身形上更高了,却也瘦了。
整个人最明显的变化,就是曾经少年时高高在上的傲气,转变成了从容不迫的稳重。
从身份上得来的高贵感,换成了更自我的东西。
叶忍怔怔地看着他说:“变鬼了也要吃饭?”
许星闲:“没变鬼。”
他听着叶忍沙哑的声音,将一勺红豆放了回去,贴着碗边舀了勺甜水,凑到叶忍嘴边。
叶忍喉咙都快冒烟了,张唇喝进嘴里。
凉凉的,甜甜的。
许星闲又给他喂了几勺甜水,让他觉得又活过来了。
叶忍忽然张开嘴,伸出舌头,朝许星闲卷了卷舌尖。许星闲立刻会意,将一勺甜水含进嘴里,凑上去和叶忍接吻。
唇舌摩擦着,融化了水里的冰凌,逐渐加热升温。
叶忍用力搂着许星闲,实实在在的触感让他意识到,这个人是真实存在的,他自己也还活着,许星闲真的回来了。
他情不自禁地流出眼泪,吞咽着对方口中的水液。
两人的唇瓣分开时,叶忍猛地将许星闲扑倒在床上,抱着他,将头埋在对方胸膛上。
“许闪闪、许闪闪、许闪闪”
叶忍一边轻轻啜泣着,一边重复叫着他的名字。
一声声哽咽,许星闲都听进耳中,心里泛起一阵阵酸痛。
他揉着叶忍的头发,也不停重复:“星,我回来了。”
叶忍揪着他的衬衫,稍稍抬起头,满含泪水地说:“我一直都在这里等你,我连县城都没出去过,就怕万一你回来看不见我。”
“你走了之后第二天,他们就把我开除了,说我影响别人学习,可是后面三年他们考上大学的一共才十几个,第四年就停招了。”
“奶奶也跟小杰一起走了,我之后都没再见到她,这里人越来越少,好多店都关门了,我想去网吧看照片,大壮他也关门了。”
“我把我们拍的大头贴贴墙上了,每天都看,还有你以前写的那一万字情书,我看了好多遍,都快会背了。”
“还有你给我的钱,我一分都没花,我上山拾了好多种子,抓了鸡养着,我都自己做饭,可是今年大旱菜长不了了,鸡被野狗叼走了。”
叶忍迫不及待地倾诉这些年的事情,听得许星闲越来越心疼。
说到咳嗽时,叶忍注意到了他的眼神,最终说:“但是我活得很好。”
许星闲猛地坐起身将他抱在怀里,似是忏悔般说:“对不起,星,我来得太慢了,对不起”
叶忍的头发已经长回了黑色,像是被浓郁的夜色浸染。
他只听到许星闲道歉,却不见他说自己的生活,于是吸了吸鼻子好奇问:“你呢?你是不是都结婚了?有几个孩子了?”
他情绪有点激动,脑子短路似的用手摸上许星闲的腹部,把人逗笑了。
“怎么可能结婚,忙着为来接你做准备。”许星闲在他耳边亲了下,“这辈子只养你一个。”
他将叶忍眼角的泪水啄去,将他抱坐在腿上,重新端起那碗凉粉,用揽着他后背的手舀了勺放他嘴边。
现在的姿势跟妈妈给小孩喂奶似的,叶忍觉得挺羞耻,不过也没外人看着,他就着这个姿势接受了一勺勺的投喂。
许星闲盯着叶忍,面容没什么变化,好像时间凝固了一般。
不过身形好像比以前更瘦了。
按说从青春期到成年后应该会变得更健壮一些,但叶忍反而瘦了一圈,本来就没多少肉,现在看上去很可怜。
“多吃点,我车上还有很多东西。”许星闲说。
叶忍往窗外望了眼,那白金色的汽车就在门口停着。
“好酷啊,你花多少钱买的?”他问。
许星闲:“不是买的,自己做的。”
“你在汽车厂工作?”
“航天院。”
叶忍想了想:“你当太空人了?”
许星闲一笑:“造飞船的。”
“我靠。”叶忍睁大了眼,“太酷了。”
许星闲说:“回去之后我带你坐飞船。”
“真的?”叶忍双眼放光,“什么时候走?对了,要回哪去?”
许星闲:“回临安,现在就能走。”
叶忍一下子精神了,不过很快想到:“过去要多久?”
许星闲:“开车差不多一整天。”
“一整天!”叶忍惊讶,“你开了一整天来的?”
许星闲点头,叶忍很心疼,捧着他的脸亲了下,注视着他的眼睛说:“那休息一天再走吧,我也得先把东西收拾收拾。”
“好。”许星闲微笑着,在他唇上亲了下。
两人腻歪在一起,亲亲抱抱,不说什么幽默或者甜蜜的话语,也会仅仅因为和对方撞上视线而露出笑容,即使身体紧贴着热出一身汗,也觉得幸福至极。
今天傍晚起了风,不大不小,刚刚能让云彩飘动,遮住了夕阳-
叶忍和许星闲搂在一起睡了个午觉,醒来后出门要去汽车里拿东西时,正好看到有几个人趴在车窗玻璃上,鬼鬼祟祟的。
“干什么哪!”
叶忍冷不丁地走过去,使劲跺了一脚。
对方是那几个中老年人,另外想让叶忍做老公的那几个也在。
“啊!”几个人看清叶忍后都尖叫出声。
“你你你不是死了吗!”
“诈尸诈尸!”
“天煞孤星诈尸啦!”
一群人尖叫着四处逃窜,叶忍刚拾回的美好心情就被他们刺破了。
“一群神经病,真烦人。”叶忍瞪着他们。
那些人连滚带爬地跑远了,许星闲疑惑问:“这些人怎么回事?”
叶忍嘁了声:“就是几个没孩子养活的老头老太太,还有几个去市里搞黄被退货的,也不自己努力,天天来我这偷菜。”
他指着院里的菜畦说:“你看,这些天干旱本来就枯死了不少,他们偷的时候还乱抢,好多都给我踩死了。”
许星闲看着狼藉的菜地蹙起眉:“他们还叫你灾星,怎么到吃饭这事上又不害怕了。”
“可能更怕饿死吧。”叶忍撇了撇嘴。
许星闲喘出一口气,打开汽车车门,跟叶忍一起从里面将一些吃的喝的搬到屋里。
叶忍从里面挑出一包牛油果麻薯,尝了一个问:“你怎么还带这么多东西来?知道我在这没吃的了?”
“不知道,来得太急没注意这边旱灾。我是想着万一你爸妈回来了,那我总不能空着手,到市里那边就买了点东西。”许星闲边切牛肉边说。
一听到爸妈,叶忍心里沉了下。
他垂眸说:“没回来,他们一直没回来。”
许星闲停下手里的活,转头看向他:“还要等吗?”
叶忍抿了抿唇,摇头说:“不等了。”
紧接着,他又抬起头说:“明天我想在院里挖个坟,如果以后他们回来了,就当我死了吧。”
他的声音很轻,但语气很重,仿佛是早就下定的决心。
许星闲走到他跟前,在他头顶上亲了亲:“我帮你。”
叶忍抱住他,闷声道:“我只有你了,许闪闪。”
许星闲闭上眼睛,在心里默默回了句“我也是”-
晚上,许星闲做了一大桌菜,叶忍只是扒拉了口白米饭,就直呼好吃。
许星闲说:“以后我天天做给你吃。”
叶忍傻笑着,忽然又想到:“对了,你爸妈呢,你爸怎么说你死了?”
许星闲的筷子突然停住了,他蹙起眉:“说我死了?”
叶忍点头:“对啊,他昨天到这了,我问他,他说你死了,还哭得特难受。”
听到这话,许星闲沉默起来。
叶忍看着他阴沉的表情,也不夹菜了。
片刻后,许星闲说:“他老糊涂了,我现在自己住,他们过他们的,跟我没关系。”
说完,他给叶忍夹了几筷子菜。
叶忍疑惑怎么一家人不一起住,但看着许星闲不想多说的模样,也就暂时不打算问了。
气氛僵了会儿,许星闲转移话题道:“中午怎么从山上跳下来了?多危险。”
叶忍扁了下嘴:“就是听你爸说你死了,我就到山上去给你堆坟,你知道吗,我把最后一根胡萝卜都给你当贡品了,结果有只兔子叼走了,我追的时候不小心就掉下来了。”
许星闲低着头,看着饭桌说:“不会死,就算要死,也肯定会在死前来见你一面。”
话题突然变得沉重了,叶忍吃了块西瓜说:“反正没死嘛,不说这个了。”
“好。”许星闲随着笑了,又转言道,“这边旱灾,没人来救吗?”
叶忍:“这些年走出去的人太多了,那些部门都搬远了,上个月来送过物资,但是不够分,说再等下一次调配得到八月了。”
许星闲点了点头:“这边路不好走。”
叶忍却皱眉说:“其实我看,是他们抢得太急了,把人家穿制服的都吓跑了。”
“抢?”
“对啊,我的菜地都被踩成那样了,他们看到一车东西不得疯了。”
许星闲也皱起眉了,直说:“不管他们,我们走。”
“嗯。”叶忍笑了起来。
晚上的风变大了些,叶忍和许星闲躺在凉席上,不开风扇竟然也觉得很舒适。
此刻,传入耳中的只有风声和蟋蟀声。
叶忍的心静下来,紧紧抓着腰间许星闲的手,脑海中浮现出他们八年前相处时的场景。
“你再晚来一天,我都要死了。”他低语道。
许星闲回道:“我再多忍一天,也快要死了。”
叶忍揪起他的领口,深深嗅着对方身上的气味,再抬头跟许星闲接吻。
吃饱后再亲,身体中所生出的感觉很不一样。
下午时,是刚刚收获期盼已久的人,只是碰到嘴唇就觉得很满足。
而此时,只是接吻总觉得不够。
还想要,更多一点,更深入一点
叶忍回想到了以前在河里接吻时的心情,心跳骤然加快,身体燥热起来。
他觉得有了反应,想要移动腿来掩饰,然而,许星闲却先一步。
“唔嗯——”叶忍瞬间叫出声来,眯眼看着对方。
许星闲舔了舔他的嘴唇,又用牙齿厮磨着他的耳朵,轻声说:“没自己弄过吗?”
叶忍被他撩得身体发软,大口喘息着说:“弄什么?”
听到这,许星闲就知道什么意思了。
他轻笑了下,鼻息喷洒在叶忍的耳朵里,让人身体颤抖。
“我帮你。”
许星闲捧着叶忍的脸,在他的唇上、耳廓上亲吻,另一只手则让叶忍感受从未体验过的乐趣。
叶忍闭上了眼,口中发出轻声的呜咽和喘息。
一个人的生活让他在这方面还处于十分青涩的阶段,没过太久,他就紧绷起身体,脚趾紧紧扣着。
“许闪闪”
“我在。”
许星闲用空着的手擦去他额头上的汗,安静看着叶忍缓过呼吸。
“舒服吗?”他问。
叶忍脸颊上的红晕未褪,小鸡啄米似的点了下头。
许星闲又舔着他的耳朵说:“星也帮帮我?”
叶忍撩起眼眸看他:“我我不会。”
许星闲:“我自己来。”
叶忍觉得疑惑,不过很快他就明白许星闲的意思了。
许星闲在他腿上抹了一把,下一秒,叶忍就睁大了眼,往下看去,脸更红了。
他将脸埋在许星闲的胸膛,一动不敢动。
吹进来的凉风不管用了,完全吹不走升起的热量,蟋蟀的叫声也不嫌吵了,反而觉得声音再大点就好了,好能盖过室内令人羞怯的声音。
许星闲也紧紧抱着叶忍,闭着眼睛喘息。
思念了八年的人就在怀中,怎么触碰都觉得不够,他身上的力气久久消耗不尽。
他不想让叶忍太过操劳,所以想快点结束,但动作太烈,又怕第一次把人吓到
矛盾的心理纠缠在一起,在他心尖上挠痒痒。
直到叶忍稍稍将腿往上弯了下,他不经意地掠过意想不到,猛的一下不受控地结束了这段旅程。
“星”
两人都出了一身汗,散发出对彼此有着致命吸引力的荷尔蒙。
“我喜欢你。”
他在叶忍的头发上亲了亲。
叶忍已经闭上了眼睛,不过好像也听到这句话,不禁露出笑容。
室内飘散的热量和气味,被徐徐晚风带走,美好的感觉,则深深印在脑海之中。
第48章 诉说“我不想让你也没了……
48
早上,叶忍率先醒了过来。
他和许星闲都还保持着昨晚的姿势,所以很快就察觉到了异常。
低头向下看,叶忍把压在上面的腿挪开,想着昨晚许星闲的动作动手。
许星闲开了一天的车,这会儿还睡得正沉。叶忍瞄了眼他的脸,确认对方没醒后专注起来。
其实以前上山活动那次他就抓过了,当时一点都没觉得羞耻,但是现在搞起来,反而开始脸红心跳了。
昨晚许星闲弄了十分钟他就交代了,但他给许星闲弄了十分钟后,还是没什么别的反应,他自己的手腕都觉得酸了。
又坚持了几分钟,叶忍喘出口气打算放手,可刚张开手指,许星闲的手立即握住了他的手。
“别停。”
耳边传来温热的气息,紧接着耳朵就被咬住了。
叶忍不自觉地嘶了声,抬眸说:“我手都累了。”
“那就换个方式。”
叶忍:“什么?”
许星闲将他转了个身,原本面对面,现在叶忍背靠着他。调整位置重新开动后,叶忍就明白他说的方式是什么了。
这个姿势下,许星闲的双手都空着,也就能尽情抚摸叶忍的身体,让他感到更加满足。
叶忍一点都不介意许星闲这样对他,也不阻止,任由对方放肆地抚摸,自己则闭着眼睛低声念着:“许闪闪、许闪闪”
外面的太阳越升越高,气温也越来越高,昨晚本就变得黏腻的身体又出了身汗。
许星闲忽然用手指夹住叶忍的舌头,凑到耳边问他:“星,讨厌这样吗?”
讨厌?
叶忍睁开眼睛,轻轻咬了下嘴里的手指:“喜欢。”
许星闲轻笑了声,捧过他的脸接吻。
磨蹭了半个多小时,临界点终于到来。
许星闲紧紧抱住叶忍,吻得更加用力,过了一分钟才停下来,然后埋在叶忍的颈窝喘息。
“星。”他叫了声名字。
叶忍转过身反抱住他,笑着说:“早上好,许闪闪。”-
一番折腾后,两人起床时已经快中午了。
不过叶忍的东西不多,两人也就悠闲地洗漱吃饭,然后才开始收拾。
叶忍在屋后挖坑,许星闲则翻着衣柜,在里面发现了一些叶忍小时候的衣服。
都很破旧,但许星闲觉得很可爱,折叠好放在床上。
把衣柜清理完后,他又去整理桌子的抽屉,里面放了很多小玩意。
有一些不齐的积木和拼图,还有图画册,翻开来看能欣赏叶忍小时候画的一幅幅图画。
前面内容比较丰富,花草树木人像都有,但往后翻几页就只剩人像了,虽然简陋,但能猜得出应该是他的父母。
许星闲将上面的灰尘掸去,放到盒子里。
整理得差不多了,许星闲想着去前院看看有没有什么值得带走的。
他刚出门,外面有个人跌跌撞撞地向这边走来。
看衣着,应该是个女人。
许星闲蹙起眉,觉得可能又是来偷东西的,上前想要赶人,结果对方扑通一下趴在了地上。
怜悯之心还是挡不住,许星闲上前将人扶起来。
“您怎么了?有没有摔伤?”
对方没有说话,而且身体一点都不使劲,整个人都瘫了。
许星闲心头一震,下意识觉得可能出人命了。他抬起对方的头颅,想再问一句,却被女人的面容震惊了。
挖完坑的叶忍进屋喝水,瞥到了门口的许星闲,看他双手架着个人,担忧地走出来问:“怎么了?”
许星闲猛地将女人往旁边甩了下,让叶忍只能看到侧脸。
他顿了下说:“这人好像中暑昏过去了,我带她去医院看看。”
叶忍:“中暑?”
许星闲:“对,看着有点严重,可能有生命危险。”
叶忍也有点急:“我跟你一起”
“不。”许星闲打断了他,“我自己去就行,你再好好检查一下有没有落东西。”
说着,他就拿出车钥匙按开车门,将女人推到副驾驶上。
叶忍笑着说:“那你早点回来。”
“好,我把她交给医生就回来。”
许星闲应了声,迅速上车启动,等到转过弯离开叶忍的视线后,他才扭头仔细去看女人的脸。
虽然年老色衰,还闭着眼睛,但也能看出,这张脸的细节和叶忍有几分相似-
正如叶忍所叙述的,县里的公立设施全都搬走了,只剩下一些小诊所,肯定是看不了这种昏迷的症状。
许星闲开得飞快,而且幸运地没遇上红灯,一小时就到了市医院。他提前打了电话让人抬担架到门口,到达后直接就把人抬进了手术室。
他站在室外等着,现在去猜测这人和叶忍的关系都是徒劳,总得等人出来再说。
趁着叶忍不在的间隙,他拿出手机拨了许画蝶的号码。
“喂,哥哥?”
“小蝶,爸回山叶县了。”
他开门见山,对面的许画蝶沉默了。
许星闲直说:“我现在和他没关系了,不想插手那事,而且我要带星回临安,你做主吧。”
许画蝶深呼吸了口气,最终说:“好,我做决定。”
要挂电话时,许画蝶又突然问:“哥哥,你见到他了?他还好吗?”
许星闲:“身体还好,但是这八年肯定过得很苦。”
“哥哥,你也不要太自责。”许画蝶安慰道,“没办法,你也付出很大代价了。”
许星闲没回话,许画蝶又说:“你打算给他说吗?”
一个老人推着轮椅走过,许星闲等他转进电梯了才说:“暂时不说,他一直不问就一直不说。”
许画蝶:“嗯,也是,不然他可能也会怪自己吧。”
两人沉默了会儿,最终许画蝶先说:“那先这样吧,我得好好考虑。”
“好。”
挂了电话,许星闲仰头吐出口气。
有个护士从手术室走了出来,他急忙上前问:“病人怎么样?”
护士说:“没大事,中暑加饥饿晕了,现在醒了,待会儿转到普通病房去。”
“好的,谢谢。”许星闲松了口气。
很快,女人就被推了出来,许星闲跟着一起去了普通病房。
护士挂上葡萄糖,叮嘱了几句后就出门了。
许星闲开口打算问她和叶忍的关系,脸色苍白的女人却抢先一步,瞪着他问:“你跟许龙什么关系?”
看样子对方也看出他和许龙有几分像了,许星闲沉默片刻,说:“你要找他?”
女人:“对!”
“找他干什么?”
“他欠我钱。”
“欠钱?”许星闲蹙眉,“他那么有钱还会欠你?”
“呵。”女人傲气地冷笑一声,“他说过我想要钱就找他,一开始要了一大笔我就走了,没想到还没死就花光了。”
许星闲眉头紧皱,听上去很蹊跷。
女人收敛起表情,继续问:“你到底跟许龙什么关系,亲戚?”
许星闲摇了摇头,只说:“我只知道他最近回山叶县了,其他就不太明白了。”
“回县里了啊,那就好。”女人满意地点了点头。
许星闲试探性地说:“我看您晕倒的时候,好像在往天煞孤星的家里走,您找他干什么?”
“天煞孤星,哈哈——”
女人突然笑起来了,听得许星闲很疑惑。
不过他大概能推断出这人不是叶忍的母亲了。
“你信天煞孤星?”女人盯着他反问。
许星闲说:“不迷信。”
女人闭上眼睛摇摇头:“信的人多了,那就成真了。”
听上去很不唯物,许星闲没有说话。
“看他房子好像还住着人呢,小孩没死吧。”女人又说,“我饿啊,好几天没吃东西了,去他家讨点东西呗。”
许星闲:“为什么觉得他会给你东西?天煞孤星,你不怕他把你打跑?”
“那不可能。”女人自信地笑着,“看到*我这张脸,他就下不了手。”
“为什么?”
“因为我跟他妈长得一样。”
许星闲紧紧盯着她看,对方也不甘示弱地迎着他的视线。
世俗、奸诈、流痞,这是许星闲对她的印象。
他收回视线说:“您好好养病吧,我还有事得先走了。”
忽略了女人的叫喊声,许星闲快步走出病房,挤进满员的电梯里。
“今天傍晚时分,本市将迎来今夏的第一场雨,将缓解”
听着电梯视屏中天气预报说的信息,他的心里突然有点发慌,那个女人总给他不妙的感觉。
看着电梯壁上映出的自己的脸,他想着要尽快带叶忍离开-
叶忍把坑挖好后,把自己的不用的被褥全都扔了进去,原本想把衣服也扔掉,但看到许星闲叠得那么整齐,也就算了。
他站在坑边,翻着那本图画册,对着空气说:“爸,妈,我不等你们了,我有喜欢的人了,我要跟他一起走,他对我很好,我觉得我们会过得很幸福。”
他将图画册扔进坑里,说:“下辈子我要是能见到你们,再给你们尽孝。”
他深吸了口气,拿着铁锹往里填土。
这会儿太阳被遮住了,不太晒,叶忍花十几分钟就做好了坟。往上插写着自己名字的铁板时,他才觉出一丝诡异。
拍了拍手,他走回屋里喝水,拿出昨天的剩饭吃了两口,忽然想到许星闲昨天说的许龙老糊涂的事。
老糊涂了还放他一个人开车跑山叶县来?
叶忍越想越觉得不对劲,往外面瞧了眼,实在耐不住心中的疑问,于是换上鞋走了出去。
到许家别墅时,许龙刚好从里面走出来,发现他后停在了门口。
“你怎么又来了?”许龙蹙眉道。
叶忍停在离门口三米远的位置,说:“你骗人,许星闲根本没死。”
“没死?”许龙转了转视线,“你怎么知道?”
叶忍:“因为他回来了啊,昨天我们还一起睡觉了。”
许龙的脸色僵住了。
叶忍:“他说你糊涂了,你是不是从精神病院跑出来的?”
“呵。”
许龙突然冷笑了声,直接转移话题道:“他回来了又能怎样,你要跟他在一起?”
“当然啊!”叶忍抬起右手,伸出拇指和食指,瞪着眼说,“我可等了八年呢!”
现在天上看不到太阳,许龙却还是像被晒着了似的眯着眼。
“等的时间长就能在一起了?你觉得你配得上他吗?”
“怎么配不上?”叶忍也皱起眉了。
许龙:“他现在可是在研究院工作,航天事业接班人,你觉得周围人会容忍他跟男的在一起吗?”
叶忍:“关周围人什么事?”
许龙又笑了,边点头边说:“你一直待在这小地方真是没见识过,好,好,天真真好,我就不跟你说复杂的事了。”
他咳嗽了声,转而说:“你可别忘了自己是什么。”
“是人啊,我叫叶忍,怎么了?”叶忍觉得他真糊涂了。
许龙:“你是灾星。”
“不是!”
“是不是,你说的不算,他到时候发个火箭失败了,就得赖你。”
叶忍心里突然被撞了下。
这时,天上的阴云里忽然打了个闷雷。
许龙立刻指着天说:“听见了吗?我再告诉你件事,你爸妈根本没从这逃出去!”
一听见“爸妈”二字,叶忍立刻睁大了眼。
“他们在哪?”他急切问,向前冲了一步。
许龙说:“逃跑的时候被山上掉下来的滚石砸死了!”
轰隆——
脑子短暂空白了一瞬。
“你、你骗人”
叶忍又后退了一步。
许龙:“信不信,你去找找当年的报纸,有报道。”
叶忍还是不相信,呼吸急促地寻找他话里的破绽。
“要真是那样别人肯定早就给我说了!”
“是他们没给你说吗?是你忘了吧。你不愿相信肯定没往心里去,觉得人家开玩笑。”
嘶。
叶忍身体突然绷紧,脑海中顿时浮现出不少人对他说“你爸妈死了”的场景。
许龙:“而且要真确定你爸妈死了,指不定把你送谁家寄养呢,谁愿意?”
轰隆隆——
滚滚雷声越来越频繁,天空愈发阴沉,天地之间的风也渐渐起了声势,刮过林间,发出阵阵摩挲声。
叶忍难以置信地摇头,他紧咬着牙,心脏扑通乱跳,脑海中千方百计地想着否认的话语,可最终一句话都说不上来。
他转身想逃走,可身后又传来许龙的最后一句厉喝。
“我不同意!”他大喘着气喊道,“我跟他妈绝不同意!你要是跟他在一起,我跟他妈永远不会再见他这儿子!”
闪电劈下,撕裂云层。
雨点,掉了下来。
一颗、两颗,雨水哗哗作响。
叶忍顿了下脚步,不再转头,向前飞奔而去-
久旱的大地终于迎来了雨水。
许星闲开进山叶县内时,看着厚重阴沉的天空,以及朦胧的雨雾,感觉仿佛又回到了八年前的雨季。
回到叶忍的家门口,他下车急匆匆地跑进屋里。
“星,收拾好了吗?我们现在走”
叶忍不在。
许星闲打开各个门看了一圈,最后回到卧室在桌子上发现了一张纸。
【我在北山上等你】
他眼眸放大,愣了一瞬后立马将纸条揣进兜里,冲进雨中。
雷声不断,风雨狂乱,夜晚降临了。
不是短途,许星闲到达山顶时,浑身都被雨水浸透了,胸膛随着急促的呼吸起伏。
叶忍就倚着石碑坐在地上。
许星闲抹了把脸上的雨水,一步步靠近他。
“星?”
叶忍也被淋透了,头发垂下来,流着水。
“许闪闪。”他回了声。
许星闲立刻上前抓住他的胳膊:“怎么在这?”
叶忍随着他的动作站起来,依靠在石碑上,手背在身后低着头。
他自言自语似的说:“我等你的时候,每天都上山来,不管晴天还是下雨,上来了就往这块石头上刻字。”
他转过身,指着说:“2944天,你是在第2945天回来的。”
“星”
“其实,”叶忍抿了下唇,“我不怕你不回来,虽然见不到你,但是我心里想着你,我就觉得很充实。”
他的声音有些颤抖,许星闲担心他被雨淋生病,但看着叶忍郑重的表情,他无法用任何话语或者动作去打断。
他只能站在原地聆听。
叶忍吸了下鼻子,继续说:“我最怕的是,你不要出事,所以,我听你爸说你死了的时候,我就傻了,他要是说你结婚不回来了,我都能放心呜”
黑夜与雨遮掩着叶忍的脸,但许星闲仍然能看到他的眼中流出了泪。
叶忍哽咽着说:“我最希望的是,你能健康幸福。”
他抬起手臂擦了下眼睛,然后从裤兜里掏出一个小牌子递给许星闲。
“这是那次去寺庙祈福的时候我写的。”
许星闲擦了下牌子上的水,看清上面的字后瞬间震住了。
第一列是【希望许星闲健康幸福,治好他的腰吧!】
第二列则是【但是亲吻饥渴症别好!!!】
许星闲呆呆地盯着两列字看。
他以为叶忍写的肯定是希望父母回来之类的愿望,没想到居然和他有关
叶忍攥着拳说:“我原本想写见到爸妈,但我没那么傻,我知道他们是因为讨厌我才走的,所以我没写。”
伤心越来越大,叶忍说的话也越来越支离破碎。
“我就想到你了,你说你腰有毛病,我就想让你身体健**活也要幸福,但是亲吻饥渴症要留着,因为只有你愿意碰我,我喜欢跟你接吻,我不想你不亲我了。”
“你快走的时候,我听奶奶的话,才觉得自己应该是喜欢上你了。”
“但是,我可能,可能比我想的,要更早就喜欢上你了。”
“我可能,在你第一次亲我的时候,我就喜欢上你了。”
“许闪闪我喜欢你。”
叶忍诉说完,再也忍不住嚎啕大哭。
许星闲心里阵阵抽痛,将他抱在怀里。
“星,我也喜欢你。”他说,“所以,我们一起走吧。”
“可是,”叶忍抓着他的衣服,“我不想让你也没了父母。”
许星闲神思一恍,抓着他的肩膀推到面前,注视着他的眼睛问:“没了父母是什么意思?”
叶忍咬着嘴唇说:“你爸说,你要是和我在一起,就再也不见你了,我不想让你也没了父母。”
许星闲紧皱眉头,抓着他肩膀的手更加用力:“你觉得你在我心里比不上他们吗?”
叶忍眼睛哭得红肿了,仰脸看着许星闲,这才感觉出,对方比他高得更多了。
显得他好像更矮了。
叶忍咽了下口水,说:“你不用带我走,你去跟你爸妈过日子,我们可以找时间见面,偷偷的”
“叶忍!”
许星闲发出一声爆吼。
叶忍顿时呆了,这一道声音很陌生,让他觉得这里还有第三个人在,但他紧紧盯着许星闲的脸看了好一会儿,才确认就是面前的人在直呼他的姓名。
许星闲咬着牙说:“你等了快三千天,就这样放手了?你不觉得可惜吗?我刚回来看到你的样子,我听你讲这些年的生活,我都要心碎了,多么苦?因为他的一句话你就不想光明正大地跟我在一起了吗?”
“我”叶忍舔了下唇,颤抖着说,“我习惯了,我能继续等,你肯定也习惯跟你爸妈一起生活了,我们”
“星。”
许星闲紧紧拥抱住他,抚摸着他的头发,语气变得轻柔起来。
“我明白。你等了父母那么长时间,他们在你心里一定很重要、非常重要、无法替代,你把父母这个身份看得比天大我能理解。”
“但是,我希望你能想清楚,他们,真的能算得上父母吗?只是把你生下来就能算父母吗?把那么小的你丢在这里算父母吗?又让你在这里被人嘲讽、被人排挤、被人当成灾厄的化身,真的能算父母吗?”
叶忍也拥抱着他,抓着他后背的衣服说:“但是,你的爸妈不是那样。”
许星闲咽了下口水,再次将他推到面前,稍倾着身子和他平视。
“我回来之后没怎么提自己的事情,虽然我离开的时候还不知道你写下的愿望,但我能知道你肯定不希望我过得很惨,我也想如你所希望的那样,健康幸福地过活,但是真能那样,我在一开始就不用离开了。”
“我原本想,只要你不问,我就一直不说这八年怎么过来的,但是既然你觉得我的父母对我是最重要的,那我必须要主动说了。”
叶忍神情怔怔的,他明显察觉到许星闲的通红的眼睛里带着一丝愤恨。
“说、什么”
“星。”许星闲凑得更近,贴着他的鼻尖,“你觉得,孩子在监狱关了三年,他们一次都没去看望过,算父母吗?”
叶忍一下子呆了。
“监狱什么,意思”
第49章 五年“我要自首。”
49
临安市和山叶县的纬度差不多,但作为沿海城市,气候还是有较大差距。
今年的梅雨季结束得比较早,许星闲回到临安时感到湿热的空气一下子扑了上来,黏腻得让人直皱眉。
到了小时候住的家里,许星闲一点都不兴奋,明明以前还期盼着能回到这里。
七八月正是暑假,也不需要去学校,许星闲就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吃饭都是阿姨给他端进来。
许龙和周碧菡只觉得他在闹脾气,都没管他,着手办理去澳洲的手续。
半个月后,两人和许画蝶一起去了澳洲,让人把许星闲盯住,同时也给许星闲说:“你要是偷着跟他联系,我立刻就会联系警方。”
许星闲只是淡淡瞥了他一眼,说:“我知道。”
结果过了半个月,许龙回来了。他气势汹汹地拿着一叠信封走进门,摔在客厅的桌子上。
“不把我的话当话?”许龙瞪着他。
许星闲只能说:“不是我写的。”
许龙冷笑:“这次算给你个提醒,你就别千方百计地想着传信了,老实把他忘了!”
他甩手走了,许星闲看着一桌子的信发呆。
上面的字是打印的,也没有署名,寄信地址也不对。
这都被抓到了
无力感在全身蔓延开来。
许星闲又把自己关在了房间里,每天就躺在床上,睡了醒,醒了发呆,然后又陷入沉睡。
没过几天,阿姨敲门给他送早餐时,怎么敲里面都没回话。
家里的人瞬间慌了,但也不敢硬闯,于是给许龙打了电话。
许龙接到消息后,第一反应是许星闲可能逃了,但随即一想也不对,那样的话叶忍就完了。
他从公司赶回家,让保镖把门撞开,然后就发现许星闲昏迷了。
紧急送到医院后,才知道,许星闲头上的伤口还没好,这几天他自己闷着没上药,再加上躺着被汗水浸泡,发炎了。
再晚一步就要出人命了。
于是,暑假的最后半个月,许星闲是在医院度过的。
许龙给他说:“别玩这一套,不管男的女的,为了个人要死要活,有没有点志气?”
然后,许龙扔给他一部手机,让他上学学习用,顺便跟同学交往时用得到,但是也说:“所有聊天记录我这里都能看得到。”
不过这已经是废话了,许星闲不打算再冒险了。
暑假最后一天回到家里,他发现周碧菡也不在,问许龙说:“你妈会在澳洲陪小蝶生活一年,等到小蝶熟悉后看情况再回来。”
许星闲垂眸,当时他去山叶县可没人陪他熟悉。
暑假结束,许龙安排他去了市里最好的一所私立中学。
这所学校的班级从高一就是确定的,后面升级都不会重新分班,所以当许星闲转到其中一个班级后,瞬间引起了关注。
不过他表现很冷淡,自我介绍只是说了些必要信息和客套话,然后随便找了个空座位坐下了。
下课后,一群人都找他问话,但他提不起兴趣,直接去了卫生间,找个隔间锁上,开始玩手机。
其他人还觉得他是身体不舒服,但一整天下来,他们发现许星闲都是这个模式。
上课也不抬头,玩手机或者发呆,再就是趴桌子上睡觉,下课了就会去卫生间或者某个角落藏着,根本不搭理别人。
班主任甚至还专门为他组织了一场迎新会,结果许星闲直接说要准时回家,让人心凉。
慢慢的,其他人也就疏远他了。
班主任给许龙反应过这事,说这样会被孤立不利于心理健康,但许龙说那是他自己选择的,不影响学习成绩就可以。
结果,到了第一次月考,许星闲就给了他一个重磅炸弹。
成绩单分发下来,所有人都震惊了。
许星闲的名字在最底下,所有科目分数都是一个“0”。
完全是交白卷。
在学生文化水平一流的学校里,他这种行为可以说是最为恶劣的一档。
某些暗暗对他抱有一丝暧昧期待的人,这下也彻底被击碎了幻想,和其他人一样远离他。
许星闲被老师叫去谈话,问他为什么这样做。
他说:“不想写。”
老师闭嘴了,只能把这事交给许龙来管。
许龙也没想到许星闲居然破罐子破摔到这种地步,原本要加班开的会直接取消了,开着车就冲回了家里。
是个雷雨天,气氛凝滞阴沉。
许龙在客厅没看到许星闲,就上楼去敲他的门。
“开门。”他厉声道。
许星闲倒是不怠慢,很快就给他开了门。但是也漫不经心,连个眼神都没给他就又走回了书桌旁,枕在胳膊上盯着一个装满星星的塑料桶。
许龙被气得嘴唇发白,问他:“交白卷什么意思?我不信你不会做!”
许星闲说:“知识从头上的伤口漏出去了。”
“狗屁!”许龙怒骂,狠狠拍了下书桌。
紧接着,他又说:“我告诉你!你别以为现在不愁吃不愁住,就能为所欲为!到了大学所有开销你自己负责,别指望啃老,高考还交白卷就到海边捞鱼去!”
他说的声音很大,言语之间也很无情,但许星闲没听进去,呆呆看着塑料桶打了个哈欠。
许龙额头上青筋暴突。
“这什么东西?”他猛地将塑料桶拎了起来。
许星闲没预判到,坐直身子蹙眉说:“还给我。”
许龙仔细盯了眼,想到:“是不是女同学给你的?”
“不是,还我。”
许龙瞬间明白了,大吼:“又是那灾星的东西!你还敢拿回来!”
下一秒,他一下子推开窗户,将装满星星的塑料桶扔了出去!
“嘶——”
许星闲顿时睁大了眼睛,扒着窗户往下看,然后猛地向楼下跑去。
许龙看着他出现在下面的草坪上,气得直摇头,咣当一声将窗户推上。
雨下得很大,许星闲跪在草地上摸索着掉进草间的塑料星星。
塑料桶里一个不剩,全都掉到草坪上了。
管家看到后想去帮他,但被许龙阻止了,甚至让人把外面的路灯都关了。
许星闲只能在漆黑的夜雨中拾星星。
一颗、两颗、一百颗、五百颗
他穿着短裤和夏季拖鞋,脚趾、膝盖和手指都被草叶擦出伤口,出血了。
不知道摸索了多长时间,他一直俯身低头,觉得肩部以上都僵住了,抬不起来。
997、998、999、1000
许星闲四处寻找,可叶忍所说的“一千零一个”的“零一”怎么也找不到。
身体被雨水浇透,他感觉一阵阵地泛冷,视线和意识越来越模糊。
再次爬到草坪尽头后,他支撑着身子艰难站了起来。
他撩起衣服下摆当包袱,一千颗星星就放在上面。
可是最后一颗到底在哪里呢?
他抬头仰望,所能看到的夜空中,只有无尽的雨水。
“星”
他哽咽地重复着。
这一夜,少年弄丢了最宝贵的那一颗星星。
流下的眼泪,是那一刻天地间唯一的滚烫-
淋过那一场雨后,许星闲发烧了,在床上躺了一个星期才痊愈。
重新回到学校,他不再像此前那样颓废了。
上课认真听讲,下课也是在座位上看书学习,最重要的是,整个人的精气神上来了。
期中考试的成绩出来后,他直接从最后一名窜到了榜首。
老师和同学猜到他在期中考试会有个出人意料的成绩,但没想到居然如此厉害。
一些人又逐渐向他靠近,但许星闲无情地说:“请不要打扰我学习。”
其他人也不好意思多纠缠,毕竟之前疏远人家,现在再紧着往上贴就显得很势利眼。
高三下学期开学时,许星闲将高考志愿表拿给许龙签字。
“航天工程。”许龙看着专业栏念道,点了点头说,“挺好的。”
学校不用看,临安的那所大学在全国也是顶尖水平。
许龙丝毫没犹豫地签上了字。
许星闲反而觉得太过顺利了,因为他预测许龙可能会让他学经管类的,让他未来继承公司,但是这样看——许龙好像没有让他接手公司的打算。
不过他也不觉得失落,没有阻碍最好了。
高考的那几天意外没有下雨,阳光炽烈,烤得人低下了头。
各科的题目相比较近几年都属于最难的水平,很多人考得甚至无法唉声叹气,只能沉脸沉默。
高考完后,许星闲就一直闷在家里,要么就去图书馆。
许龙说让他跟着一起去澳洲和妈妈妹妹见个面,顺便旅游。
许星闲却淡然地翻着书说:“您不是说让我一辈子别想出临安吗?”
然后许龙就炸了,放狠话说:“看你考不考得上,考砸了到海边捞鱼去!”
不过这话说出来他自己应该都不信。
出分的那天,许星闲没着急查分,还是管家先一步告诉他,七百多够用了。
之后的志愿录取也很顺利,院校和专业都跟所想的一样。
到大学开学还有一个月的时间,许星闲在这期间已经开始频繁往大学里跑了。
他找了各个专业老师,提前开始学习,每天过得比高三还忙。
八月中旬时,高中的班级开同学会。许星闲收到了邀请,但当天并没有去。
在晚上从图书馆回家的路上,他遇见了几个同班女生,她们应该是刚参加完同学会回来,其中一个人好像喝醉了,需要朋友搀扶着。
那个人看到他后,直接喊:“许星闲,我喜欢你!”
她的朋友都惊了,呆呆看向许星闲。
许星闲脸色平淡,只说:“我有喜欢的人了。”
喝醉的女生无法相信,哭着说:“我不信,除非你让我见到她。”
然后,许星闲抬起头,指着天空说:“就在那里。”
说完,他转身走了。
第二天,许星闲被传出了个“挚爱已逝心已死”的谣言。
上大学后,他仍然是学校里关注的焦点,很多离开父母监管的人都开始琢磨谈恋爱,许星闲就是女生们心里的首选。
但是,许星闲高三的那些同学,把那个推测出的结论在大学里传开了。
许星闲倒也不解释,因为这样正好省去了很多麻烦。
开学一个月后,许星闲打包好了家里的东西,准备搬去学校宿舍住。
许龙在客厅看他走过时,难得用温柔的语气说:“星闲,宿舍环境再好也比不上家里,你要不还是继续在家住吧。”
许星闲仍然引用他的话,说:“您不是说我到大学所有开销自己负责吗?我暂时还交不起高档别墅的租金。”
许龙这次没有放狠话,反而很落寞地低下了头。
许星闲瞥了他一眼,和管家一起搬着行李走了。
虽然说是住宿舍,但许星闲也没多少时间是在宿舍度过的。
他每天除了上课,就去图书馆、去实验室,跟着老师去一些能蹭的座谈会,每天都安排得很满。
其他室友也很用功,但不像他这种拼命式地用功。
各种聚餐、交友会,他都置之不理,好在大学生不像高中那样天天都挨得很近,所以也没有受到太多非议。
而且,因为许星闲很用功,分小组做课题时,其他人都愿意找他组队。
再有,其他人还在适应大学课程时,许星闲在大一下学期就开始发论文了,让人目瞪口呆。
之后各种各样的竞赛,许星闲都能拿到奖项,学校和院系的领导都很看重他。
许龙也会在他每次获奖时发信息祝贺,但是他都没回。
许龙给他的转账,他也没用,获得的奖金、奖学金,足够覆盖全部开销。
孤单地忙碌,是他大学生活的概括。
在大四的寒假,许星闲才在进入大学后第一次回家。
这一年的冬天,临安难得下了场雪,让当地人都很兴奋,加上临近过年,喜庆气氛十足。
但是当许星闲到家后,第一感觉却是冷清。
管家看到他进家门,立刻迎了上去,询问他在学校里过得怎么样。
许星闲边讲着,边走进屋里,意外发现许画蝶也在。
“小蝶?”
“哥哥。”
四年多了,兄妹二人第一次见面,却都没多惊喜。
许星闲脱掉外套,问:“怎么回来了?”
许画蝶垂着眼睑,神色尴尬局促。
管家自觉离开客厅,只留两人交谈。
“哥哥。”许画蝶说,抿着嘴唇很犹豫,“妈她”
“她怎么了?”许星闲坐在她旁边。
许画蝶表情很难堪,放在膝盖上的双手不停抓着。
“妈她跟人走了。”
许星闲一时没反应过来,不过许画蝶随着看向他,更准确地说:“妈跟一个澳洲人私奔了。”
许星闲呆了。
许画蝶继续说:“其实我早应该察觉的,妈只需要在澳洲陪我一年,但是之后找了很多理由继续留在那里,当时我就发现她跟一个男人私下见过很多次,当时光觉得是谈生意,可惜到这才”
这件事对她的打击很大,说着说着就哭了起来。
许星闲却没什么触动,转头看着外面的落雪,觉得自己的心好像都被冻住了。
“不怪你,别自责。”许星闲安慰道。
许画蝶擦了擦眼泪说:“爸现在闷在房间里,你要去看看吗?”
许星闲撇开视线说:“我只是回来拿点东西。”
他走上了楼,许画蝶也没过分劝他,一个是知道许龙拆散他和叶忍的事情对他打击很大,再一个就是许龙现在也确实不想见任何人。
许星闲打开自己的房间门,里面很干净,看得出每天都有打扫,而且没有异味,应该经常通风。
他打开衣柜,拉开最下面的抽屉,里面放的是在山叶中学时用的书包。
拉开拉链,里面只有一个被抽成真空的黑色自封袋,表面只能看到一些凹凸不平的轮廓。
他拉上拉链,关上衣柜走了出去。
想要离家时,他忽然停了下脚步,往对头看过去。
轻手轻脚地走过去,他悄悄推开门,里面拉着窗帘很昏暗,许龙躺在床上,闭着眼睛不知是不是睡着了。
许星闲垂眸,紧紧抓了下手里的书包带,关上了门。
下楼时,许画蝶给他说:“哥哥,你现在去找叶忍,爸应该不会管。”
许星闲也这么想,但是他神色肃重,抓着书包的手更加使劲。
“我要更自由地去见他。”
他如此说道,走出了门。
许画蝶此时还不明白这句话的意思,直到许星闲大学毕业时,她才认知到什么叫晴天霹雳。
最后的半个学期,所有人都在准备毕业论文,五月的截止日期到达后,毕业生松了一口气。
而这时,一个重磅喜讯降临在校园中。
许星闲获得了国内航天领域最权威的逐星奖。
一时之间,行业各方全都汇聚到此。
才华、颜值、家世在流量时代初兴之时,许星闲一夜爆红。
毕业当天的庆祝会上,导师带着他见了很多行业大腕,无论是商业性质的企业领导,还是科研机构的专业人士,都向他抛出橄榄枝。
然而面对这些邀约,许星闲脸色沉重,一个都没有明确回应。
宴会半场后,导师问他怎么回事,他说身体不太舒服,先一步离开了。
谁都想不到,在这一夜之后,刚刚捧起来的明星会急速坠落。
第二天上午,许星闲换上曾经山叶中学的校服,背上书包出了门。
街上认识他的人都好奇地看着他这身打扮。
然后,目送他一路走进了公安局。
里面的警察也都认识他,等他进门后迎上来问:“有什么事情需要帮忙吗?”
许星闲脸色平静地向四周环视一圈,将背上的书包拿下来,取出里面的黑色自封袋。
他将书包扔在地上,两手捏着自封袋上沿两侧,猛地向外一扯——
一大簇羽毛飞溅出来。
“我要自首。”
他仰着头,洁白的羽毛缓缓坠落。
第50章 又三年终于挣脱黑夜的星弦贯穿云霄。……
50
局里的一位警察正是观察动物的爱好者,一眼就辨认出了那独特的白色羽毛属于什么动物。
公安局近三个月来的安稳瞬间被打破。
许星闲暂时被拘留了。
警方率先联系的是许龙,但电话接通后,许龙在听到消息后沉默了许久,等到警察追问时,他才缓缓吐出四个字——“依法处置”。
电话挂断了,几位警察面面相觑,对这冰冷的态度感到震惊。
许星闲坐在椅子上,没抬头问:“他说什么?”
警察说:“依法处置。”
许星闲也沉默了很久,最终说:“嗯,我已经成年了,会独立承担责任。”
接下来的一阵子,临安市内满城风雨。
出判决前,许星闲拒绝了任何人的来访,直到确定有期徒刑三年后,他才见了导师。
教授是和同专业的妻子一起来的,两人都很看重许星闲,也下了很多心血,看到心爱的弟子坐在铁窗之后,内心很是伤痛。
教授说:“星闲你别担心,不是杀人放火的罪到不了退学的地步,我会向校方尽力争取宽容处理。”
法医鉴定过了,羽毛从离开动物身体已经有四年了,那时候许星闲还是未成年,再加上他不是以谋利为目的,以及自首情节,考虑各方面后做的是最轻处置。
“谢谢教授。”许星闲说。
教授叹了口气,皱眉说:“你现在在里面也好,那些混蛋瞎报道,令人作呕!”
师母也说:“这件事后,真是让我跟你师父看清了一些人的真面目,不然我们下地的时候都不知道把我们扔哪去。”
教授又说:“对了,你妹妹联系到我,她说在澳洲回不来,很担心你,让我给你说下。”
大概是想回来但被强制按在那了。
许星闲了然点头:“我没事。”
师母:“奇怪了,你爸妈呢?”
许星闲攥紧手说:“*他们爱面子,接受不了我坐牢。”
教授和妻子对视一眼,都皱着眉。
探监的时间快到了,教授说:“我隔段时间会给你寄些最新的研究文献,你可不要放弃,三年嘛,出来也正年轻。”
师母:“对,监狱里他们有那个什么制度来着,可以申请监内做科学研究。”
许星闲点头:“嗯,我有这个打算。”
他抬起头,目光中没有入狱的颓丧,而是充满热忱-
监狱宿舍是十二人间,许星闲被分配的那一间里都是二十多岁的青年。
他搬进去的时候,所有人看清他的脸后都愣了。
一个年轻小伙指着说:“卧槽,这不是前几天新闻联播里的人吗?”
其他人也都想了起来,纷纷问他:“哥们,你是那个许星闲吧?那个搞飞船的?”
许星闲收拾着东西,点了下头。
其他人震惊,忙问:“怎么进来的?”
许星闲说:“抓了只珍贵的鸟。”
“我去,什么鸟比飞船还贵。”他们议论起来,“判了多少年?”
许星闲:“三年。”
宿舍里的人点了点头,又谈论了会儿说:“听说你家挺有钱的,住这里来得挺难受的吧。”
许星闲环视一圈,觉得倒也没什么。
监狱管理很严格,卫生上比大学宿舍甚至还好点,其他的硬件虽然简陋,但他也没多少需求。
“住过更简陋的。”
他想到在叶忍家里睡觉的那一晚,漏风漏雨,潮湿阴暗,这宿舍可敞亮多了。
其他人都不清楚他的经历,也没当回事。
正好是午饭时间,几个人带他一起去了食堂。
军队化管理,吃饭也要列队,然后分宿舍围着坐,每天轮流去端饭菜。
跟大学军训的时候很像,许星闲也不陌生,很自然地接受了现状。
饭菜花样不多,味道也一般,但肉蛋奶该有的都有,营养够,量也够。
饭桌上,宿舍里的其他人都做着自我介绍,许星闲听下来,知道这些人犯的罪都是偷东西,有外地的,也有本地的,共同点都是学历不高,而且家境不好。
偷东西的理由不尽相同,有的纯粹就是见钱眼开,有的是因为找不到工作又不敢回家,待在大城市里只能偷摸点东西,还有个年纪小的则是因为武侠小说看多了,想劫富济贫,最终锒铛入狱,据说他的女朋友也关在这座监狱里,其他人称他俩为雌雄双侠。
进入监狱后,许星闲仍然保持着冷淡的姿态,不跟人交谈。
很多人看不惯他,但是想到人家出去后肯定还是大腕,都不敢去找茬。
监狱的工作都是比较简单的,对许星闲来说很容易上手,所以他也经常提出换工作的需求,想着在理论之外,多增加实践的经验,即使是很基础的东西。
狱友见他这架势,私底下都议论他,说他学傻了。
许星闲虽然申请到了自主学习时间,但占用的也是在监狱安排的固定任务之外的空闲时间。
其他人休息时,他就埋头在专门的学习室里,看着教授送来的资料学习,与时俱进,并为出狱后的行动做准备。
日子单调紧凑,就觉得时间过得很快。
到了冬天时,很多狱友的亲人或者朋友来探监,送了些年货进来。宿舍里最小的那个也给许星闲扔了根熏肠。
他们边吃边聊的时候,忽然问:“名人,没见过你爸妈来看你啊?”
许星闲不想谈这个话题,于是直接说:“死了。”
其他人都沉默了,然后分给他更多吃的。
过年时,监狱里组织一起看春晚,许星闲之前从没看过。
当出现相亲小品时,旁边人问他:“名人,你有女朋友了吗?”
许星闲说:“有喜欢的人。”
对方说:“给人家写封信呗。”
确实,现在可以写信,许龙肯定管不着。
但是,让叶忍看到来信地址在监狱的话,肯定会让人担心死。
许星闲说:“我要亲自去见他。”
每天晚上,许星闲都会先在窗前坐一会儿,抬头望着天空。
其他人问他:“看什么呢?”
许星闲一言不发。
其他人想着他是搞飞船的,可能是在看星星,但是在阴雨天没有星星时,许星闲还是坐在那抬头仰望,让人捉摸不清。
某天,他们发现许星闲拿了个奶油蛋糕进来,忙问:“从哪弄的?”
许星闲说:“食堂打工换的。”
又问:“你今天生日?”
许星闲:“不是。”
其他人想吃,但是被许星闲轰走了。
然后,他们就看着许星闲将蛋糕放在窗台上,自己坐下来继续抬头仰望夜空。
自己也不吃,就任由蛋糕散发奶香味,勾人流口水。
第二年入秋后,年纪最小的那个出狱了,带着他的女朋友一起。
不过不久后,宿舍里又来了新的人。
就这样,宿舍里的人不断更替。
每来一个新人,看到许星闲坐在窗前抬头仰望的姿态,都好奇问怎么回事。
但所有人都回答不上来。
许星闲白天做监狱工作,晚上就埋头书籍之中,到第三年时,教授给他讲了个项目,许星闲开始整理资料,聚焦课题了。
时间飞速流逝,外人觉得三年很长,但在忙忙碌碌的生活中,里面的人很快就走到了终点。
许星闲出狱那天,他最初来到宿舍时的舍友只剩下两个了。
他们都帮着收拾东西,在他走到门口时忍不住又问:“名人,你天天晚上抬着头到底看什么呢?”
许星闲沉默片刻,随后说:“祈愿。”
他露出了这三年来的第一个笑容。
宿舍里的人都愣了-
许星闲走出监狱时,瞬间被外面一大堆拿着话筒、扛着摄像机的记者团队围住,争相发问。
“请问你为什么会在四年后才选择自首?”
“请问为什么学校对你的处置仅仅是剥夺奖学金资格?你觉得这样对其他人公平吗?你会主动选择退学吗?”
“请问你在出狱后有什么打算?会从航天工程转向动物保护事业吗?”
“外面还有一群等待你出狱的粉丝,你有什么话想对他们说?”
一群人吵吵嚷嚷,许星闲毫不留情地用力推开这些人,钻进教授开来的车里。
“烦死人了。”教授说,“星闲你别理会他们,迅速马上回研究室把课题报告整理好。”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许星闲都闷在研究室做课题报告。
像是一群饿狼,外界争相抓着他写报道,每一篇的标题写得让人好气又好笑,但被许星闲完全无视掉了。
直到一个月后,许星闲的研究成果突然被提名世界宇联突破奖。
几乎是一百八十度转向,所有媒体都开始写祝贺新闻,报道全都向正面引导,而署名甚至还是前一个月相同的撰稿人。
不过许星闲知道这件事的时候很晚,他在把报告提交后就找了个工厂,自己独立制作一辆白金色的汽车。
获得提名的消息,还是教授告诉他的。
随之而来的是大量采访,但许星闲的心思早就飞到山叶县去了。
在接受了一些必要的采访后,他就公开宣布暂时闭关,请假准备去山叶县。
出发之前,他回了家一趟,想看看现在是个什么情况,然而到门口时他才发现别墅已经荒废了。
而且看里面杂草的情况应该很久没住人了。
周围有人经过,他询问后得知许龙两年前搬走了,而且今年年初时公司就倒闭了。
疑惑时,他接到了许画蝶的电话,说她在公安局对面的咖啡厅。
许星闲赶过去后,发现许画蝶是一副哭过的样子,脸色很憔悴。
“哥哥。”许画蝶叫他。
许星闲问:“怎么回事?”
许画蝶有气无力地说:“爸爸涉嫌洗钱,还有很多其他罪”
许星闲怔住了。
许画蝶苦笑着说:“你最近在被邀请采访,我却一直在接受调查,今天才刚让我自由活动。”
“他去哪了?”许星闲先问。
许画蝶摇头:“不知道。”
许星闲又想到:“怎么没让我接受调查?”
许画蝶表情僵了下,许星闲注意到她的不对劲,皱眉道:“出什么事了?”
然后,许画蝶从包里拿出了户口本。
许星闲接过来看,发现里面的人员只剩下许龙和许画蝶两个人了。
属于他的那一页,消失了。
许星闲怔怔地盯着户口本,沉默了很久都没有反应。
许画蝶抿了抿唇:“哥哥,爸他”
噌——
许星闲突然站了起来,打断说:“小蝶,我当然还能是你哥哥,但是这个‘爸’,就免了。”
许画蝶呆呆注视着他,什么也说不上来。
许星闲脸色冷淡,直说:“我现在要去找他,这件事我暂时不管了。”
说完,他转身离开了咖啡厅。
几乎是用百米冲刺的速度,他向着属于自己的房子飞奔。
路人看到他后,都疑惑怎么会大中午跑步,拿出手机来拍他。
许星闲完全不在意周围人的眼光。
他觉得身体彻底轻松了,心灵彻底自由了。
从监狱中走出,从那个无法逃离的关系中被甩出,有悲伤难过,但抬头去看,他觉得前途尽是轻松自在。
跑回新的家中,他从车库中将那辆白金色的汽车开出,检查一遍,再装上物资,一刻也不再等待,向着远方急速驶去。
曾经的少年单薄无力,受到任何牵绊都会狠狠摔在泥泞之中,身上的伤口、无法抑制的哭泣,所显现的全是无济于事的挣扎。
在对自我深深的痛恨中,只能撕扯掉懦弱的羽毛,再长出更为坚韧的翅膀。
向着遥远的天空边际,终于挣脱黑夜的星弦贯穿云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