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等教室都收拾好，老师来确定过了，赵佳佳他们才结伴离开。
出了校门，才有一个平时学习垫底最为捣乱的男生伸了个懒腰：“终于解脱了，就等着拿毕业证，走，我们去滑旱冰。”
当即有和男生关系好的人响应。
可是在他们准备骑自行车离开的时候，还是忍不住扭头看了眼学校，这才蹬着车欢呼着风一样的离开。
赵佳佳深看着校门口玻璃告示栏里贴着的名字和手绘的考上信息，抿了抿唇才露出了一个笑容，主动挽着陈爱梅的胳膊：“爱梅，你最近还好吗？”
陈爱梅听到赵佳佳的话，有些出神喃喃道：“佳佳，你知道吗？女生嫁出去后，就没有家了。”
赵佳佳愣在原地：“爱梅？”
陈爱梅低着头，她的声音很轻：“因为我哥是个傻子，我自小就被人笑，他们说傻子会传染，不能和我一起玩，还说我爸妈做了缺德事才会这样，我迟早也会变成傻子。”
这些事情赵佳佳也知道，在小的时候听说了这件事，那时候老师让她们两个做同桌，她心理是害怕的，回家偷偷哭了，还是她妈发现了，问了以后才告诉她，陈爱梅的哥哥是因为生病没及时送去医院耽误了才会这样。
陈爱梅哥哥的病并不会传染。
赵佳佳之后才敢和陈爱梅一起玩做朋友的。
虽然她妈不让她去陈爱梅的家里，却从来没有阻止她和陈爱梅一起玩，她带陈爱梅到家里，她妈也会热情招待，端了家里的东西来给陈爱梅吃。
如果学校的大门还没有关，赵佳佳和陈爱梅还能去操场上转转，可是为了明日的高考，这会学校门卫已经不允许她们在进去了。
赵佳佳和陈爱梅不知道离开了学校，她们还能去哪里，索性漫无目的地走在路上。
“佳佳，你知道吗？其实我没有你以为的那么好。”陈爱梅说道：“我小时候也讨厌我哥，可是后来身边的女孩很多根本没机会上高中，而我……我可以，因为我爸妈就我和哥哥两个孩子，他们一直说以后家里都靠我，让我发誓，他们不在了，也会好好照顾我哥。”
赵佳佳握着陈爱梅的手，陈爱梅的手冰凉，还有些硌得慌，自从陈爱梅结婚后，她们就没见过，可那也没有过多久，怎么陈爱梅瘦了这么许多？
陈爱梅眼神有些空洞：“我同情我哥，却也很窃喜，如果我哥没有傻，我估计都没机会上高中。”
赵佳佳轻声喊道：“爱梅……”
可是叫了陈爱梅的名字后，赵佳佳也不知道说什么了。
陈爱梅只是想找个人说说话：“我羡慕你也嫉妒你，我和你都是高中生，可是我们不一样，你永远漂漂亮亮的，有着自己的房间，你可以坐在属于自己的屋子里写作业，而我不仅有干不完的活，还要搬着小板凳到小卖部门口借着光受着别人的白眼。”
赵佳佳动了动唇，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你有弟弟，可你的弟弟也听你的话。”陈爱梅哭的很安静：“可是我哥呢？他喜欢动手，我夏天都不敢穿短袖，因为我身上永远被打的青一块紫一块。”
赵佳佳发现过陈爱梅身上有伤，也问过陈爱梅，陈爱梅不愿意说，被问急了还会发脾气，赵佳佳就不再问了，只是偷偷拿了紫药水给陈爱梅。
本来赵佳佳以为是陈爱梅的父母打的，现在才知道是她那个傻子哥哥。
这些陈爱梅都忍了下来，从小陈爱梅就被教导不要和她哥计较，要让着她哥，对她哥好。
陈爱梅觉得她哥可怜，会变成这样也不是她哥自己的愿意的，所以家里有好东西就先给她哥，有点钱就带着她哥去医院做检查，而她每天放学回来只有一点点时间写作业，剩下的时间都要在家干活，糊火柴盒……
别说赵佳佳送给她的雪花膏了，就连蛤蜊油都要省着用，每到冬天的时候，她都觉得自己的脸要裂开，轻轻碰一下都疼的厉害，手更是裂了口子。
陈爱梅看着自己的手，都庆幸学校是放寒假的，她不用因为这样一双手而受到同学异样的目光。
前段时间，赵佳佳送给她的那盒雪花膏，可真香真漂亮，那巴掌大的黑色铁盒，周围是一圈五颜六色的花，中间白色的字写着万紫千红润肤脂几个字。
盒子打开后，有一层薄薄的锡纸，小心翼翼掀开一点，就露出里面雪白雪白的膏体，而且抹在手上只觉得滋润一点都不会油腻，更不会有蛤蜊油那种难闻的味道。
陈爱梅都忍下来了，她和赵佳佳不一样，想着高中毕业就去铝厂工作，有了正式工作后，再找一个愿意让她照顾家里，孩子跟着她姓的男人，哪怕条件差一点也没关系，她要支撑起家里，要照顾父母和哥哥。
不知不觉赵佳佳和陈爱梅已经走到了医院附近，两个人索性到了医院后面的小公园，这里大多都是一些住院的病人，在这个时候还算安静也没多少人。
赵佳佳和陈爱梅寻了一处角落的石头长凳坐下。
如今日头正好，阳光钻过树叶的缝隙，在地上留下星星点点的光，破碎又漂亮。
赵佳佳有些失神地看着那地上的阳光，还有她和陈爱梅有些偏斜扭曲的影子。
陈爱梅觉得哪怕坐在小花园中，也能闻到医院特有的消毒水味道：“我爸妈之前带我哥去上海那边的医院做了检查。”
赵佳佳直到陈爱梅的父母经常带她哥去周围的医院做检查，可上海那边？不说路费这些，就是离得那么远，他们两个带着陈爱梅的哥哥出去一趟也不容易。
陈爱梅的哥哥虽然脑子坏了，可是身强力壮的，不是陈爱梅父母能控制住的。
赵佳佳问道：“你父母看的住？”
“看不住啊。”陈爱梅的语气里有说不出的讽刺，“不是有他们的好女婿吗？”
赵佳佳有些摸不到头脑，只是陈爱梅接下来的话，让赵佳佳整个人愣在当场。
陈爱梅也顾不得赵佳佳是个黄花大闺女了：“我哥虽然傻了，但是还有生育能力，因为他这是病傻的，说是不会遗传给下一代，我爸妈听说上海那边有治好傻子的案例，而我嫁的那男人是运输部的，有去上海医院看病的门路，还愿意出路费和给我哥看病的钱，我爸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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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让我嫁给他了。”
赵佳佳被陈爱梅话里的惊的半天才反应过来其中的意思：“不、不是，这、这也……”
陈爱梅看向赵佳佳说道：“是我自己愿意嫁的，而且除了这些。刘东还给我我爸妈一笔钱，再加上我爸妈攒的足够给我哥娶个媳妇了。”
赵佳佳感觉自己心跳得很快，在开口之前她的眼泪已经落下了：“不该这样的，我们是婚姻自由的，我们……爱梅，不该这样的，你可以去求助，去找妇联，去找公安。”
“佳佳，你别这么天真了。”陈爱梅看着赵佳佳哭，自己反而不想哭了，“我爸准备退下来，他的工作会给我，我以后只需要每个月给家里一半的工资，我就自由了。”
不知道是说服赵佳佳还是说服自己，陈爱梅轻声说道：“刘东家庭条件虽然差了点，可他自己是个有本事的，佳佳我一定会出人头地，绝对不会让我的孩子再受苦，他们不需要受人白眼，不需要冬天蹲在院子里洗衣服，不需要吃口肉都是奢侈，不需要捡别人不要的衣服穿。”
赵佳佳紧紧抓着陈爱梅的手，陈爱梅的眼睛很亮，亮的让赵佳佳都觉得害怕，那是一种不顾一切的亮。
陈爱梅是嫉妒过赵佳佳的，也厌烦过赵佳佳那种天真的好意，可是她又希望赵佳佳可以过得很好，不要像她这样：“我的孩子可以和你一样每天发愁的只是一些无关紧要的事情，可以穿漂亮的新衣服，不用挨打不用挨骂，不用觉得多吃一点就是对不起家里，他们可以好好过寒假、暑假。”
“嫁给刘东是我点头的。”陈爱梅没有说这期间家里给了她多少压力，更没有告诉赵佳佳，为了让她点头，她爸妈先是打她，骂她不孝顺不想让她哥好，见打她没有用处，她妈又跪在地上求她，按照她妈的说法，她这样不孝被母亲跪，是要天打雷劈死后下地狱的，“我见过刘东，刘东虽然长得差了点，可他有本事，也不在意我以后工资一半给家里，以后我会过好日子的。”
赵佳佳不知道陈爱梅有没有注意到，陈爱梅强调了两次刘东有本事，可真有本事的人会这样趁虚而入吗？会这样强迫陈爱梅吗？
就算刘东有本事，本事还不小，可刘东的人品呢？而且长得差了点？她记得陈爱梅说过，以后就算找条件不好的，也要找个长得好的，她不想一辈子对着个难看的人。
陈爱梅想要给赵佳佳擦眼泪，却不知道自己也满脸是泪：“佳佳，反正女人迟早要嫁人的，你一定要嫁给自己喜欢的人，要嫁一个很好的人，不要……”
不要和我一样，被外界的事情裹挟着“自愿”做出选择。
陈爱梅停了下来，深吸了口气才继续说道：“你要记住，女人结婚后就没有家了，不管是在婆家还是在娘家，你都是一个外人，所以你要自己有本事，要有一个自己的家。”
“佳佳，你爸妈对你好，你弟弟也对你好，可、可是在关系到利益上，他们永远会选择你的弟弟，就像是我爸妈，哪怕我哥是个傻子，他们也会为了我哥付出一切的。”
“佳佳，你要有心理准备，不要和我一样，被打的措手不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