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星渔村滩涂养殖场,主堤坝。
海风带着冰冷潮湿的咸味,吹拂着这片广阔的工地。
天空阴沉沉的,预示着一场不大不小的雨即将来临。
陈建正和其他几个同样接受劳动改造的人员一起,在工地上干着累活。
他们今天的任务,是清理前几天因为台风,而淤积在引水渠里的淤泥。
用手推车运到指定地点,进行晾晒,作为将来菜地的底肥。
自从被判决以来,这样的日子,陈建已经过了将近两个月。
起初,他的心中充满了不甘和怨恨。
怨恨陈峰的无情,竟然真的把自己送来当苦力,让他在全村人面前丢尽了脸面。
随着时间的推移,这片滩涂在陈峰的规划下变了样,陈建感到由衷的震撼。
坚固的堤坝,科学规划的池塘,高效运转的工地,都让他这个自诩为渔把式的老手感到佩服。
那些曾经和陈建一样穷困潦倒的村民,基本都在养殖场工作。
家家户户,都开始盖起崭新的红砖大瓦房。
孩子们穿上新衣服,脸上洋溢着笑容。
陈建心中百感交集。
他曾经视为废物的侄子,如今已经成长。
陈建更是感受到了巨大的挫败。
连省城的老板,县里的领导都要对陈峰客客气气。
陈建那颗怨恨的心,渐渐被更加复杂的情绪所取代。
他不再想着如何投机取巧,才能换轻松点的活计。
陈建默默将所有的精力,都投入到工作中去。
他毕竟是在海上泡了半辈子的老渔民,对鱼虾的习性,有着与生俱来的天赋。
他开始用心研究起养殖场里,那些他从未接触过的科学养殖技术。
每天观察技术员们,是如何根据水温和潮汐,来精准配比饲料。
也会在夜深人静的时候,一个人跑到育苗池边蹲上几个小时。
只为了观察那些虾苗,在不同光照下的活动规律。
陈建拿出那本粘起来的打渔笔记,将关于野生鱼类的经验,与科学的养殖技术进行着结合和改良。
他希望能凭着自己的本事,在两年之后刑满释放时,堂堂正正赢得尊重。
下午天气有些阴沉,海面上起了一层薄薄的雾。
眼看就要下雨,工头提前让大家伙收了工。
陈建没有急着回家,他想趁着下雨前,再去检查一下主堤坝刚刚修补过的裂缝。
那里位置偏僻,除了他,平日里很少会有其他人过来。
陈建专心致志,用混凝土修补着因为海浪侵蚀,而产生的细小裂缝。
几道陌生的身影,从堤坝另一侧的芦苇荡里走了出来。
为首的,是两个穿着讲究,看起来不像是内地人的中年男人。
他们一个身材高瘦,戴着一副金丝眼镜。
头发梳得油光锃亮,看起来斯斯文文。
另一个则身材魁梧,面相凶悍。
脖子上还纹着一条张牙舞爪的黑鲨,若隐若现。
在他们身后,跟着几个同样面色不善的精壮汉子。
陈建心中一凛,下意识握紧了手中的铁锹,摆出了防御的姿态。
他常年在海上漂,见过的亡命之徒不少,识人的眼光还是有的。
陈建看得出来,眼前这些人绝非善类。
“喂,老乡。”
那个戴着金丝眼镜的男人,倒是显得很客气。
他走上前,从口袋里掏出包装华丽的香烟,递了一根过去。
“跟你打听个事。”
陈建没有接烟,只是警惕地看着这群来路不明的陌生人。
“什么事?”
那个男人笑了笑,也不在意。
他将烟收了回去,看似随意地开口问道:“我们是来这里,考察投资环境的南湾商人。”
“听说你们这个村子,以前出过一个非常厉害的渔民,叫陈海。”
“不知道你认不认识?”
陈建听到陈海的名字,身体一僵。
这些人不远千里地跑来,打听早已死去多年的大哥,到底想干什么?
“你们找他,有什么事?”
陈建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反问起了对方。
男人沉默了一会儿,才缓缓开口。
“没什么,只是我们老板对一些关于古代航海的传说,比较感兴趣。”
“我们听说,这位陈海先生,当年好像对一些出海时的旧事,知道得比较多。”
金丝眼镜男的话,说得云里雾里。
陈建的心,却在这一刻狂跳了起来。
多年前,大哥在醉酒后,曾拉着他的手,提起过关于贡船的事情。
陈建的脑子飞速运转着。
他没有立刻戳穿,反而装出一副老实巴交的样子,摇了摇头。
“哦,你们说的是我大哥啊,他都死了好几年了。”
陈建叹了口气:“厉害是厉害,可惜,命不好。”
“那他生前,有没有留下什么东西?”
金丝眼镜男追问道。
“比如一些记录出海心得的日记,或者一些比较特别的地图?”
陈建的心又是一跳。
他立刻就想到了那本被陈峰撕毁,又被他自己粘起来的航海笔记。
陈建突然意识到,这或许是自己翻身的机会。
一个能让自己摆脱这种屈辱生活的机会。
但他没有表现出来,脸上依旧是一副茫然的表情。
“日记?好像是有那么一本。”
“不过前段时间,好像被我那不成器的侄子扔了,我也不太清楚。”
“你侄子?陈峰?”
金丝眼镜男显然是有备而来。
“对对对,就是他。”
陈建点头哈腰地说道。
“那小子现在可了不得,是这个养殖场的大老板。”
“你们要是想找什么东西,问他准没错。”
他巧妙地将所有的问题,都推到了陈峰的身上。
陈建想看看,这些人到底是什么来路。
也想借着这些人的手,给那个高高在上的侄子,找点麻烦。
金丝眼镜男听完他的话,和旁边的黑鲨对视了一眼,看上去有些失望。
他们没有再多问,从口袋里掏出几张面值不菲的钞票,递给了陈建。
“老师傅,今天多谢你了。”
说完,他便带着那群人转身离开。
陈建掐着手中的小费,这些足以抵得上他一个月的工钱。
他心中既激动,又有些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