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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 第 8 章

作者:发现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胃部的灼痛感非但没有消失,反而在王教授那场颠覆认知的直播后,变得更加清晰剧烈。夏晚蜷缩在冰冷的化石残骸缝隙里,身体因为饥饿和情绪的剧烈波动而微微发抖。脸颊刚才被泪水冲刷过的地方,此刻被风吹干,绷紧得像一层粗糙的壳。


    她必须回去了。民宿是唯一的庇护所,哪怕那里也藏着无数双眼睛。更重要的是,空空的胃袋发出的声响在死寂的荒原里显得格外刺耳,提醒她生存才是迫在眉睫的本能。


    抱着几乎要烧穿口袋的滚烫终端,夏晚一步三滑、踉踉跄跄地跋涉在回程的路上。灰黄色的天穹似乎压得更低,风卷起的沙砾打得她露出的手背生疼。她的意识还深陷在巨大的漩涡里:李叔祭司般的跪拜,王教授洪钟般的古文,飞涨的天文数字打赏……还有王教授最后那个一闪即逝的、充满“人味”的无奈表情。


    那个表情像一把钥匙,插入夏晚混沌思维的锁孔。一个更加惊悚的念头浮现出来——李叔和王教授,他们是否也和她一样,是从地球穿来的?否则他们那些“表演”的核心素材,为何如此清晰地指向她的故乡?李叔的仪式感带着原始宗教的痕迹,王教授的古文更是铁证!


    然而,这个念头仅仅带来一瞬的希望微光,立刻被更深的恐惧扑灭。如果是同胞,为何表现得如此陌生?矿工张三的冷漠,李叔的麻木表演,王教授的深沉智慧……他们之间,真的知道彼此的存在吗?还是在直播平台无形的隔离和操控下,各自在精心编织的牢笼里“扮演”?


    这个遗落之星,像一张巨大的蜘蛛网,每一个被遗忘的角落都可能隐藏着一个和她一样茫然无措的穿越者,在星际镜头残忍的审视下,孤独地演绎着自己的“角色”,贡献着自己的“价值”,却彼此隔绝,直至死亡!


    夏晚的后背瞬间被冷汗浸透。风一吹,冰冷刺骨。她感觉自己像是闯入了某个神的游戏沙盘,每一个活人都是被观察的蚂蚁。


    民宿那巨大丑陋的金属轮廓终于出现在风沙弥漫的视线尽头。拖着疲惫不堪的身体推开门,室内依旧弥漫着铁锈、尘土和残留的、那批VIP游客留下的奇异混合气味。但这股味道此刻竟然让夏晚感到一丝诡异的“安全感”——至少,这里是熟悉的地狱。


    她几乎是扑向之前那台送餐机器人留下的补给盒。里面还剩下最后三支冰冷的营养膏。她撕开一支墨绿色的膏体,迫不及待地挤进口中。那粘稠的、带着浓浓金属腥味和不明化学甜味的糊状物滑过干涩灼痛的喉咙,引发一阵剧烈的恶心反胃感。她硬生生压下呕吐的欲望,强迫自己吞咽下去,胃部一阵痉挛般的抽搐后,那股噬人的灼烧感终于缓解了一些。


    就在这时,一道极其微弱、带着电流杂音的童声,断断续续地穿过民宿并不厚实的金属墙体,隐隐约约地传了进来:


    “人……不……不知……而……不愠……不……亦……君……”


    声音稚嫩,磕磕绊绊,充满了孩童特有的笨拙和不自信。


    夏晚的瞳孔猛地一缩!这声音……来自民宿侧面!是那个小学生?!她记得那个小孩!之前似乎远远瞥见过一次,一个穿着过于宽大的、同样沾满尘土的矿工连体服的小小身影,在矿工张三的破屋附近转悠过几回,后来再没见过。


    她在背……地球的《论语》?!


    夏晚如同被踩了尾巴的猫,猛地从地上弹起来!不顾身体的酸痛,一个箭步冲到民宿侧面墙上那道深深的金属裂缝旁,整个身体紧紧贴着冰冷粗糙的内壁,屏住呼吸,将耳朵死死贴在缝隙边缘!那个小孩子的“诵读声”带着明显的哭腔和无助,每一次停顿都像是在忍受巨大的恐惧!


    “……子……曰……学……而时……习……之……不……亦……说……乎……”


    声音更清晰了一些,但依旧微弱,伴随着压抑的、极力克制的抽泣声。


    “背……快……背……出来……不……然……”一个沉闷、嘶哑、极其不耐烦的成年男人嗓音低吼着介入,带着某种金属摩擦般的刺耳感!那是……矿工张三的声音?!


    夏晚的心脏狂跳!血脉偾张!一股难以抑制的愤怒猛地冲上头顶!这些丧心病狂的家伙!他们要对一个孩子做什么?!为了在直播镜头前“扮演”?!用一个小孩子来搞地球蒙学直播吗?!


    一股热血涌上头顶。她再也无法忍受!哪怕暴露,哪怕死!她也要冲出去!至少……至少想办法把孩子从张三那个冷漠的“演员”手里弄走!


    夏晚猛地转身!就要冲向那扇沉重的金属大门!


    就在这时——


    一个冰冷、毫无感情波动的电子合成音,带着一种洞穿一切的穿透力,在空荡的民宿大厅里响起!声音来自她刚刚丢弃在地上的那块破烂终端屏幕:


    【警告:检测到高能量级直播信号源生成!屏蔽协议(Level 2)已自动触发!来源定位:民宿西侧67米!生命体征关联目标:幼年个体。正在接入本地直播网络(强制匿名模式)……接入成功。画面传送启动……】


    强制弹窗猛然覆盖了屏幕!


    一个全新的、清晰度却诡异得如同加了圣光滤镜的直播画面强行弹出!角度是从半空中向下俯瞰!正是民宿西侧张三那间低矮破旧的小窝棚旁边!


    画面中央,正是那个穿着过大号、肮脏不堪的矿工连体服的小男孩!张小宝!


    此刻的画面背景,在直播信号的处理下,呈现出一种怪异的瑰丽色彩——狂风卷起的尘土不再是混沌的灰黄,而是裹挟着淡淡的金色和紫色微粒,背景那片破败的金属垃圾堆在特殊滤镜下竟然呈现出一种奇异的、带有未来废土风格的抽象线条和色彩构成。明明是张三那间锈蚀发霉的小破窝棚,在镜头角度下却像是一座孤悬于狂暴星云中的、充满工业朋克感的奇异居所。


    然而,最核心的主角张小宝,他的小脸上却一片煞白,脏兮兮的泪痕爬满了脸颊,一双乌黑的大眼睛里盛满了泪水,小小的身体因为恐惧和寒冷抖得像秋风里的落叶。他被逼在窝棚旁边一块相对空旷的小空地上,手足无措地看着前方——那里站着矿工张三那如同灰色岩石般沉默而充满威压的身影!张三手里没有镐头,但那佝偻的背影本身就带着一股令人喘不过气的沉重压力。


    直播间的强制特效甚至环绕张小宝周身,打上了一层极其微弱、如同星屑尘埃般闪烁的柔光滤镜!让他整个人显得孤立无援又带着某种奇异的……灵性?


    【这是什么情况?直播间怎么突然跳转?!】


    【主播标签自动生成了:‘遗落之星·天赋幼子’?!这地方真是什么妖孽都有!】(ID:星际探索频道)


    【孩子的状态不对劲!恐惧指数极高!他在背什么东西?遗落的咒语?(打赏‘心灵安抚波’x10 试试)】(ID:跨星域幼崽保护协会)


    【看那个成年人!像山一样压抑的能量场!他在逼迫孩子!(打赏‘幼体精神护盾生成器(临时)’x1)】(ID:联邦儿童权益监察)


    弹幕已经开始出现!夏晚心急如焚!怎么办?!冲出去?直播间开着,她冲出去就是自投罗网!


    画面里,张三沉默的背影如同一堵墙。他猛地向前逼近一步,沉重的破旧矿工靴踩在硬化的地面上,发出沉闷的“咚”声!这声音在直播特效的放大下如同巨鼓擂响!吓得张小宝如同受惊的兔子,猛地向后一缩,差点摔倒!


    “背!” 张三那个嘶哑、带着浓重乡音的、如同砂纸摩擦金属的暴躁声音,清晰无误地通过直播信号传到终端前:“再不背熟!今天别想进去!” 他甚至粗暴地、如同老鹰抓小鸡般,用那只布满硬茧的、同样沾满污垢的大手,推搡了一下张小宝单薄的肩膀!


    孩子一个趔趄!


    【警告!检测到精神胁迫行为!启动紧急心理干预协议(虚拟)!该用户行为已记录在案!】(ID:直播平台管理员)


    【遗落之星的遗民教育这么恐怖吗?!野蛮!把孩子送走!(打赏‘救助船票(虚拟)’x100)】(ID:宇宙人道主义者)


    【不!我感觉到了!这场景有深意!孩子需要压力才能激发隐藏血脉!(打赏‘潜力激发射线(概念版)’x50)】(ID:优生学研究院)


    看着张小宝煞白小脸上滚落的泪珠和他身体无助的颤抖,看着张三那蛮横无理的逼迫,夏晚的指甲深深掐进了手心!她甚至能看到张小宝小身板在寒风中的每一次剧烈哆嗦!愤怒几乎要烧穿她的理智!


    张三似乎不耐烦到了极点,猛地抬手!不是打人,而是指向窝棚旁边一个用几片烂金属片临时搭起的、极其简陋的摇摇欲坠的狗窝(可能以前养过什么小生物),意思不言而喻——不背出来,就睡那里!


    屈辱!惊恐!绝望!


    张小宝终于崩溃了!他猛地抬起头,小小的胸膛剧烈起伏,带着哭腔,声音却因为巨大的恐惧和突然爆发的委屈彻底变形走调!他死死盯着步步紧逼的张三那张同样饱经风霜、写满不耐烦和麻木的脸,不管不顾地嘶喊出声!只是他背的东西似乎完全错了!不再是论语,而是一堆古怪混乱的音节:


    “呜…联邦…第……第三…第二…条…修正…我…我讨厌你!什么破规则!凭什么要……要…对……对…殖民星系……原……初…智慧生命…体……实行……”他声音尖利、语无伦次,一边喊一边哭,显然是混乱中把心底对张三蛮横的愤怒、对规则的抗拒,和他可能被迫背诵过的、根本不知所云的星际法律条文碎片搅和在一起喷了出来!


    “实行……实行啥来着?!……狗屁!狗屁规则!坏蛋张三!!”张小宝对着那张麻木的脸,彻底失去了理智,哭着吼出了最后一句话!骂完他小嘴扁着,眼泪鼻涕糊了一脸,身体抖得更厉害了,做好了承受更大怒火的准备。


    整个直播画面上有了一秒诡异的寂静。风声似乎都小了。


    突然!


    直播间彻底炸穿了!


    不是愤怒!是沸腾!


    【修正案?!天!!他刚才提到的是正在高度保密流程的《联邦新殖民法第三修正案(预案版)》的关键词!‘原初智慧生命体待遇’是核心条款!内容高度一致!他是怎么知道的?!】(ID:星际星法学前沿)


    【破译了!孩子无意识状态下引动了因果律预测!看他的眼睛!绝对是高维智慧投影!(打赏‘宇宙信息扫描权限(24小时)’x1)】(ID:时空因果律研究所)


    【‘坏蛋张三’!这就是破译了修正案精神枷锁的关键密码!(打赏‘星际法精神内核研究基金’x10000)】(ID:法律与伦理中心)


    【星际联播新闻速递(特急插播)】:[模糊处理]法案小组会议被迫中断!数名权威星法学家确认收到遗落之星神秘幼童“预言”级信息冲击!内容与预案核心部分高度吻合!真实性正在最高级别核查中!】一行加粗滚动的官方新闻条强行霸占了直播间顶栏!


    张小宝那崩溃状态下喷涌而出的、夹杂着孩子气的愤怒和背错的星际法规碎片,在直播镜头扭曲的圣光滤镜下,在环绕他周身闪动着的星屑光芒中,在张三那张如同绝望废土般麻木脸庞的极致反衬下——被无数星际大佬解读成了点燃惊雷的“神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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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终端屏幕上打赏信息流瞬间变成了喷发的火山!不再是物品列表!而是清一色的:


    【打赏:联邦信用点 x100,000】-(ID:星域法务司[匿名官员])


    【打赏:联邦信用点 x500,000】-(ID:星际伦理审查局[匿名])


    【打赏:联邦信用点 x2,000,000】-(ID:新法案特别顾问组[加密通道])


    【打赏:联邦信用点 x10,000,000】-(ID:核心星系联合法务署) **


    数字飙升之快,金额之巨大(直接上升到百万信用点级?!),夏晚的终端屏幕在疯狂刷新了几秒后,因为数值太大太密集,主屏彻底花屏死机!只留下“系统资源过载!信用点估值无法统计!”的报错信息在旋转!


    而左下角强制弹出的直播间状态条显示:【联邦议员卡西洛(实名认证)进入直播间。】【联邦最高法院大法官(实名认证)进入直播间。】【星际法律研究学会终身名誉主席(实名认证)进入直播间……】一连串闪着炫目光效、几乎照亮整个屏幕的金色名字疯狂滚动!


    张小宝,一个在崩溃中被逼出来骂街的小学生,被直播镜头送上了联邦法律的“神坛”?!


    夏晚整个人已经彻底僵在了那道冰冷的墙体裂缝旁。刚刚涌起的愤怒、想要冲出去的勇气,被眼前这更加魔幻、更加颠覆、更加疯狂的现实瞬间碾得粉碎!她甚至能听到自己牙齿因为极度震惊而咯咯作响的声音!


    她仿佛看到在联邦首都星的某个最高级别立法机构的紧急会议室里,一群白发苍苍、掌握着亿万星辰命运的大佬们,正对着一个屏幕上哭得稀里哗啦、对着“坏蛋张三”控诉的小孩影像,神情凝重、如获至宝地疯狂讨论!


    荒星上,风暴的中心,张小宝似乎被直播镜头突然聚焦带来的诡异光感和弹幕数据洪流吓傻了,哭声停滞了一瞬。而站在他对面的张三,那张万年麻木、如同死水般沉寂的脸上,在直播高清镜头的捕捉下,左眼皮极其剧烈、不受控制地……跳!动!了!一下!


    那一下抽搐快得如同错觉!但却清晰地传递出了一种难以言喻的……混杂着惊愕、荒谬、一丝微弱的恐惧和巨大压力的信息!


    夏晚猛地用手捂住了自己差点惊叫出声的嘴!她终于明白了!张三……他……他不是要演戏!他是逼急了真的在让张小宝背东西!但他自己根本不懂什么星际法律!他可能只是从某个信息碎片里看到了这个东西!


    这场惊天动地的“神童预言”直播,根本就是他这个不称职的“临时监护人”玩脱了的、彻头彻尾的闹剧!


    就在这巨大震撼让夏晚灵魂几乎出窍的瞬间!


    直播间画面右下角一个被紧急打上的官方水印标识骤然放大!那是一枚镶嵌着星星、齿轮和法典的复杂徽章——联邦法律象征!


    紧接着,一道冰冷、威严、带着不容置疑意志的低沉合成音,盖过了所有弹幕和打赏音效,在直播间内强行广播响起:


    【联邦核心星系联合法务署紧急公告:经初步研判,基于维护星际未成年智慧生命权益及新立法进程安全保密性原则,现依法对直播源目标个体:遗落之星居民张小宝,即时启动最高等级(S+级)临时智慧潜力保护性观察程序!其当前环境及信息场域即日起纳入联邦特殊防护序列!请一切无关个体立即远离该目标源!滋扰者将视为威胁联邦安全(Level A)!警告生效!】


    广播声响彻整个直播间!同时,画面里张小宝所处的窝棚附近区域,十几个原本悬浮在远处的银色探针如同接到指令的猎犬,瞬间调整姿态,冰冷的镜头死死锁定了窝棚门前张三那依旧有些僵硬的身影!红色的锁定光束隐约可见!


    张三猛地后退了一步!虽然脸上依旧麻木,但那微微绷紧的肩膀和被风掀起衣角下露出紧握拳头的姿势,清晰无误地传递出了他的警觉和瞬间的紧绷!


    夏晚的心也跟着提到了嗓子眼!联邦要干预了?!张小宝会被立刻带走?!张三会怎么样?!


    她的大脑一片混乱。然而,一个更加冰冷的事实砸在了她的眼前——她自己的终端屏幕角落,一个同样闪烁着联邦徽章标识的信息条强行弹出:


    【警告:监测到周边环境存在高度敏感源(张小宝)。匿名用户‘遗落民宿’,您已被系统临时标记为‘高概率信息接触者’。请立即中断一切可能的非必要移动(包括但不限于离开当前建筑),等待后续……可能的……配合性筛查(非强制)。请务必保持‘常态’!】


    冰冷的红字,如同无形的镣铐,瞬间锁死了夏晚的脚踝。她被强制“禁足”在了这个破败的民宿里!


    前门?被风沙堵死了一半。后门?外面联邦的镜头可能正扫过!她连偷偷看一眼张小宝和张三结局的权利都被剥夺了!


    她成了这场荒诞大戏的……局内囚徒?一个被标记了的、必须保持“常态”的“高概率接触者”?


    胃部的灼烧感仿佛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整个灵魂深处涌上来的、足以淹没一切的冰冷和窒息感。她缓缓滑坐到冰冷肮脏的地面上,背靠着那道冰冷的墙壁裂缝。裂缝外,张小宝那边的动静已经听不到了,只有风沙凄厉的呜咽。


    联邦?直播镜头?李叔的“祭司”?王教授的“智慧”?张小宝的“神童”?还有……她这个困在破房子里的……废物?


    夏晚双手抱住膝盖,身体抑制不住地微微颤抖起来。


    她必须……她必须要变得更强!或者……更会伪装!在这舞台的聚光灯打到她身上之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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