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献脸上的狂热，在听到“黑石大营”四个字的瞬间，凝固成了一种混杂着惊愕与不解的复杂神情。
他追随林河至今，早已习惯了这位神尊那天马行空、永远超前于时代的战略构想。
无论是九幽狱中的封神之路，还是南阳城下的惊天**，每一次，林河都以凡人无法想象的手段，将不可能变为了现实。
可这一次，冯献依旧感到了发自内心的震撼。
“神尊，您的意思是……主动出击？”
他的声音因为难以置信而显得有些干涩，“黑石大营，那是听雨楼在北地的根基所在，是他们经营了数十年的军事要塞。那里……那里是真正的龙潭虎穴！”
密室之内，光影舆图上那个闪烁的红点，仿佛一头蛰伏的远古凶兽，散发着无形的、令人心悸的压力。
冯献不是怯懦，他是最冷静的谋士。
他深知，今日南阳城之战的辉煌胜利，很大程度上是建立在信息差与主场优势之上的。
神殿这座战争机器固然强大，但它无法移动。
一旦大军远征，离开了这座坚城，他们将失去最大的依仗。
林河转过身，深邃的目光平静地注视着自己最得力的智囊。
他没有直接反驳，而是提出了一个问题。
“冯献，你认为战争中，最强大的武器是什么？”
冯献一怔，下意识地答道：“是精良的甲胄，锋利的兵刃，是像‘葬星’那样足以改变战局的……神罚之器。”
“不。”
林河缓缓摇头，他的食指在光影舆图上轻轻一点，点在了那片代表着溃兵洪流的区域，“是这个。”
冯献顺着他的指尖看去，眼中闪过一丝明悟。
“恐惧？”
“是崩溃的意志，是瓦解的军心，是彻底断裂的信仰。”
林河的声音平淡却蕴含着洞穿人心的力量，“雪判官**，听雨楼最精锐的三千刑罚部众，连同五千附属炮灰，在不到半个时辰内被我们用两种截然不同的方式彻底抹去。你觉得，那些逃回去的数万溃兵，会如何描述今天发生的一切？”
他没有等待回答，便自顾自地说了下去，那语气不像是在分析战局，更像是在叙述一个既定的未来。
“他们不会说我们拥有多么精妙的机关，他们会说南阳城是活的，是一头会吞噬血肉的钢铁魔神。他们不会说我们有扩音的法器，他们会说听到了神只的审判。他们会把亲眼所见的恐怖，添油加醋地放大十倍、百倍，变成足以让老兵做噩梦、让新兵尿裤子的鬼故事，传遍北地的每一个角落。”
林河的嘴角，勾起一抹冷冽的弧度。
“现在，听雨楼的军心已经**。雪判官的自尽，更是斩断了他们最后的尊严。此刻的黑石大营，看似固若金汤，实则内部早已被恐惧的瘟疫所侵蚀。他们就像一个外表强壮、内里却已腐烂的巨人，只需要最后一根手指，轻轻一推。”
他顿了顿，目光如刀锋般锐利。
“而我们，就要去做那根手指。我要在整个北地所有势力的注视下，在他们还沉浸在南阳城带来的震撼与猜测中时，以雷霆万钧之势，直捣黄龙，将听雨楼这块招牌，彻底砸得粉碎！”
“我要让所有人明白一个道理。”
“在这片土地上，忤逆神明者，没有苟延残喘的资格。”
冯献只觉得一股热血从胸腔直冲头顶，原先所有的顾虑与担忧，在林河这番气吞山河的宣言面前，尽数烟消云散。
他单膝跪地，声音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
“神尊深谋远虑，冯献……心悦诚服！”
……
距离南阳城二百里外的一处官道上，一支不足百人的残兵败将，正如同惊弓之鸟般疯狂逃窜。
为首的，正是黑山矿场的王家家主。
这位先前还养尊处优的胖子，此刻早已没了人形。
他头盔歪斜，甲胄上满是泥污，一张胖脸被恐惧与疲惫扭曲得不成样子，正被两名亲卫架着，深一脚浅一脚地亡命狂奔。
“快！再快点！”
他嘶哑地咆哮着，“前面就是听雨楼的鹰愁涧据点，到了那里……到了那里我们就安全了！”
然而，他的话音未落，身后忽然传来一阵密集的破空之声。
“咻咻咻！”
数十支通体漆黑的**箭，如同黑夜中掠食的毒蛇，悄无声息地从道路两侧的密林中攒射而出！
王家家主的亲卫队还未反应过来，便有十几人闷哼一声，栽倒在地。
那些黑色的**箭上，显然淬了见血封喉的剧毒，中箭者连惨叫都来不及发出一声，便已气绝身亡。
“有埋伏！”
王家家主吓得魂飞魄散，他奋力推开身边的亲卫，手脚并用地向前爬去。
密林中，数十道穿着黑色夜行衣、脸上戴着乌鸦面具的身影，如同鬼魅般闪现而出。
他们正是林河麾下，负责追猎与情报的“夜鸦”。
夜鸦们没有一句废话，手中的短刃在月色下划出死亡的寒光，高效而精准地收割着这些早已丧胆的残兵。
王家家主眼睁睁看着自己最后的亲信被屠戮殆尽，一股热流瞬间从胯下涌出。
他瘫软在地，涕泪横流，对着为首的那名夜鸦不停地磕头。
“别杀我！别杀我！我是黑山矿场的王通！我愿降！我愿献出整个黑山矿场，只求饶我一命！”
为首的夜鸦缓缓走到他的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那乌鸦面具下的眼神，冰冷得不带一丝情感。
“神尊有旨。”
夜鸦的声音，嘶哑得如同砂纸摩擦。
“恐惧，需要信使。”
“你的命，还有用。”
他从怀中摸出一块令牌，扔在了王通的面前。
那是一块听雨楼的传讯令牌。
“带着你看到的‘真相’，去鹰愁涧，去所有你能去的听雨楼据点，告诉他们，南阳城的神，已经降下了他的怒火。告诉他们……”
夜鸦微微偏过头，仿佛在侧耳倾听着远方的神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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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算之时，已至。”
……
与此同时，南阳城内，一场宏大的洗礼正在进行。
近万名降卒，已经通过了第一关“遗忘之门”。
他们被剥去了代表过往身份的一切，换上了统一的黑色麻衣，成为了没有姓名、没有过去的“新生者”。
此刻，他们正赤着双脚，行走在通往神殿的“苦罪之阶”上。
这条阶梯，不知由何种材质铺就，冰冷而粗糙。
每向上一步，脚底都会传来一阵刺痛，仿佛是在用肉体的痛苦，洗刷灵魂深处的罪孽。
阶梯的两侧，每隔十步，便有一名黑袍神官静立。
他们口中吟诵着低沉而富有韵律的经文，那声音仿佛带着某种奇异的魔力，不断地敲打着这些新生者的心灵。
“汝等皆罪，生于污秽……”
“汝等皆迷，行于黑暗……”
“唯有神尊，是光，是道，是唯一的救赎……”
起初，人群中还有些骚动与不安。
但随着时间的推移，在那无处不在的经文声与脚下持续不断的痛感刺激下，所有人的眼神，都开始变得迷离而放空。
曾经身为王家矿监的李四，此刻正机械地迈动着脚步。
他的脑海中一片空白，过往**越货的记忆、家中的妻儿老小，都仿佛变成了上辈子的幻影，遥远而不真切。
唯一清晰的，只有耳边那神圣的经文，以及心中那股越来越强烈的、对山巅神殿的渴望。
他想要忏悔。
他想要被宽恕。
他想要……
获得新生。
当他终于踏上最后一级台阶，力竭倒地，看到那座在云雾中若隐若现的宏伟神殿时，两行混浊的泪水，不受控制地从他那张饱经风霜的脸上滑落。
**自己为何而哭，只觉得心中一块沉甸甸的巨石，终于被彻底搬开。
神殿，最高指挥室。
巨大的光影舆图前，林河已经换上了一套纯黑色的、绣有暗金色纹路的作战服。
他的身后，欧阳澈、冯献，以及九幽狱中收服的那批核心狂信徒，尽皆在列，肃然而立。
整个房间，弥漫着一股山雨欲来风满楼的铁血气息。
“神尊，幽魂军团一千三百二十七人，已集结完毕！”
“神尊，‘葬星’移动平台，六座，已完成最后的调试！”
“神尊，夜鸦已将最新的情报传回，黑石大营周边所有暗哨与游骑的布防图，已尽数掌握！”
一道道汇报声，简洁而有力。
林河缓缓转身，他的目光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那眼神平静，却让所有人都感到一股发自灵魂的战栗与狂热。
“七天。”
他伸出一根手指，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的耳中，仿佛一柄即将落下的审判之锤。
“我给你们七天时间。”
“七天之后，我要让‘黑石大营’这四个字，从北地的舆图上，被永久地抹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