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井水顺着发梢滴落,沿着他紧绷的下颌线滑下,最终没入夜行衣湿透的衣领。
刺骨的寒意与伤口深处传来的灼痛交织在一起,形成一种足以让常人意志崩溃的酷刑,可林河却恍若未觉。
他像一尊蛰伏于黑暗中的石雕。
唯有那双眼睛,亮得不像活人,倒像是从地狱深处燃起的两点鬼火,死死锁定着二楼窗纸上那道魁梧的人影。
赵四的影子在灯火下晃动,时不时传来他因醉酒而发出的含混咕哝,以及金银碰撞的清脆声响。
他完全沉浸在权势与财富急剧膨胀的快感之中,对窗外那道已然降临的死亡判决,没有丝毫察觉。
林河动了。
他没有选择常规的发力方式,因为那会牵动肩胛与腿部的重伤。
他将身体压得极低,重心完全沉于腰腹,随即以一种诡异的姿态发力。
肌肉群以一种扭曲的方式联动,将力量瞬间传导至四肢。
他如同一只贴地滑行的黑豹,悄无声息地冲至墙角,湿透的衣物非但没有成为累赘,反而让他在攀附墙壁时获得了更好的吸附力。
他双手交错,脚尖精准地踩踏着砖缝,整个上攀的过程充满了反常理的协调感,仿佛他不是一个人,而是一头在垂直平面上狩猎的节肢怪物。
剧痛如影随形,每一次发力都像是在用钝刀切割他新生的筋骨。
林河的牙关早已咬出了血,腥甜的气息弥漫在口腔,却被他混着冷气一同咽下。
仇恨,是麻痹痛苦最好的**。
很快,他便如一片湿透的叶子,悄然贴在了二楼书房的窗沿之下。
这里的阴影更深,足以将他的身形完全吞噬。
他将呼吸调整到一种若有若无的频率,侧耳倾听。
“……**,李将军果然守信,等老子把城西这帮杂碎都收拾干净了,整个青石城的地下,就是我赵四说了算!”
赵四粗豪的醉语断断续续地传来,伴随着他将一枚银锭重重拍在桌上的闷响。
林河的眼神没有半分波动。
他从腰间缓缓抽出那柄漆黑的短刀,刀锋在微弱的月光下,只是一道近乎于无的暗线。
他用刀尖,抵住了窗户的纸面,指尖的力道控制得妙到毫巅。
没有声音。
刀尖刺入,如热刀切牛油般顺滑。
他手腕轻旋,沿着窗格的边缘,无声地划开了一个刚好能容纳他侧身钻入的方形口子。
晚风顺着缺口灌入,吹得房内烛火轻轻一跳。
“嗯?”
赵四似乎有所察觉,醉眼惺忪地朝窗户这边瞥了一眼,“哪来的风……”
他没有起身,只是不耐烦地嘟囔了一句,便再次将注意力放回了桌上那堆令人心醉神迷的财宝上。
就是现在!
在赵四转头的那一刹那,林河动了。
他像一条滑腻的游蛇,从那狭小的缺口中瞬间挤入,落地时双膝弯曲,脚尖先着地,将所有的声响都化解于无形。
整个过程,快得如同一道错觉,一道闪过眼角的黑影。
书房内,浓郁的酒气与檀香混合在一起,令人作呕。
赵四依旧背对着他,那宽阔的后背在林河眼中,就如同毫无防备的城门,充满了致命的破绽。
一步。
两步。
林河的脚步轻得如同猫爪踏在雪地,他与目标之间的距离在死寂中迅速缩短。
他体内的血液在奔流,伤口的剧痛在咆哮,可他的心,却是一片冰封的湖面。
就在他距离赵四只剩一步之遥时,这位久经沙场的悍匪,那野兽般的直觉终于起了作用。
他脖颈后的汗**猛然倒竖,一股源自死亡的寒意,毫无征兆地攥住了他的心脏!
“谁!”
赵四一声暴喝,身体肌肉瞬间绷紧,便要拧身反击。
他常年厮杀磨砺出的反应不可谓不快。
可惜,他面对的,是林河。
是一头将所有生命、所有理智、所有感知都凝聚于这一刺的复仇饿狼。
在赵四吼声出口的第一个音节,林河的身体已经如离弦之箭般扑上!
他没有选择任何花哨的招式,只是将全身的力量与速度,灌注于手中的短刀,化作一道极致的死亡直线。
噗嗤!
一声轻微得近乎微不可闻的、利刃切入血肉的声响,成了这间书房里最后的绝唱。
赵四的暴喝戛然而止。
他的眼睛瞪得如同铜铃,里面充满了极致的惊骇与不可置信。
他想回头看看,究竟是谁,能如此无声无息地接近自己,可他的脖子已经不听使唤。
一股滚烫的液体,正从他的喉管喷涌而出,带走了他全部的力气与生命。
他能感觉到的最后一件事,是一只冰冷的手,从背后死死捂住了他的嘴,将他所有濒死的咯咯声,全部堵了回去。
林河的身影,如同附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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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疽,死死贴在赵四的背后。
他手中的短刀,精准地从赵四的后颈贯入,从喉结处穿出,以最霸道、最彻底的方式,瞬间摧毁了他所有的生机。
赵四那魁梧的身体剧烈地抽搐了几下,随即像是被抽走了骨头的麻袋,软软地瘫倒下去。
林河稳稳地扶住他,没有让他发出一丝倒地的巨响,而是缓缓地、无声地,将其放在了冰凉的地板上。
鲜血,迅速浸染了名贵的地毯。
林河拔出短刀,在赵四的衣服上擦拭干净,那双血红的眸子里,没有半分杀死一个强敌后的喜悦,只有一片任务完成后的死寂。
他的目光,扫过那张堆满了金银珠宝的桌子,没有丝毫停留,而是落在了账本旁的一封信上。
那信封没有署名,只用火漆封着,但已经被拆开。
他鬼使神差地拿起信纸。
信上的字迹,他认得。
那是李威身边亲随的笔迹。
内容是给赵四的指令,无非是让他加紧清扫城西势力。
但在信的末尾,却有一行用朱笔写下的小字,笔迹截然不同,苍劲有力,显然是李威亲笔所书。
“大悲寺后山之物,进展如何?切记,此事若泄露半字,你赵家满门,鸡犬不留。”
大悲寺后山之物?
林河的瞳孔,骤然收缩。
又是大悲寺!
黑风寨的灭门**,便与此地脱不开干系!
李威屠戮满寨,在大悲寺布下天罗地网,原来不仅仅是为了追杀自己,他还在寻找着什么东西!
这个发现,让林河的心脏不受控制地狂跳起来。
他瞬间意识到,自己无意间,似乎又触碰到了那个巨大阴谋的一角。
他将信纸小心地折好,贴身藏入怀中。
然后,他蹲下身,看着赵四那双死不瞑目的眼睛,眼神冰冷。
他左手抓住赵四的头发,右手反握短刀,沿着其下颌,利落地划过。
伴随着一阵令人牙酸的骨骼切割声,一颗硕大的人头,被他干净利落地取了下来。
林河用桌上的一块黑布,将人头草草包裹,系在腰间。
他最后看了一眼这间充满了血腥与金钱味道的屋子,没有再做任何停留,转身,如同一缕青烟,再次从那个被他切开的窗口,融入了深沉的夜色之中。
笼中之狼,已露獠牙。
而青石城的这场血腥游戏,显然,比他想象的还要复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