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慕聿的目光始终追随着那道远去的纤影,未曾移开分毫。
    方才……她是在闹脾气吗?
    因为听闻他可能将成为她名义上的“姐夫”?
    这个念头如同投入湖面的石子,在他心中激起狂澜。
    在他的记忆里,沈枝意对沈家任何人,从来都是逆来顺受。
    何曾有过这般带着明显情绪的、近乎任性的举动?
    这是破天荒头一遭。
    而这一切,似乎是因为他?
    一股难以言喻的狂喜,如同藤蔓般瞬间缠绕住他的心脏,让他几乎要窒息。
    长久以来的试探、小心翼翼的靠近、那些被她视若无睹的付出……
    难道终于得到了哪怕一丝微弱的回应?
    他真想立刻冲上去,抓住她的手腕,逼问她到底是什么意思?
    那双清冷的眸子里,是否终于有了他的倒影?
    可她却只是挺直了那看似坚强、实则一击即碎的背脊,一步步融入了醉仙楼那片刺目的喧闹之中。
    留给他一个决绝的背影。
    楚慕聿猛地攥紧了拳,指节因用力而剧烈泛白,骨节发出轻微的声响。
    不行。
    现在还不是时候。
    辽东战事紧急,赵总兵督战不力,败报频传。
    圣命难违,他今夜就必须启程,火速赶赴边关谈判。
    他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胸腔里翻涌的炽热冲动。
    眸光却变得异常深邃坚定,仿佛下了某种决心。
    待辽东事毕……
    待他归来再查……
    若她在安王府果真过得如履薄冰。
    若她有一丝一毫愿意离开殷宏的念头。
    那么,他不惜一切代价。
    哪怕用尽最极端、最不容于世的手段,也定要将她从那个牢笼里夺过来!
    什么伦理纲常,什么世俗眼光,都见鬼去吧!
    他楚慕聿想要的,从来就没有得不到的!
    这股潜藏于冷静外表下的疯狂执念,此刻悄然涌动。
    他身边的沈盈袖看着沈枝意“负气”离去的背影,眼中掠过一丝极深的厌弃与不屑。
    就让她再得意片刻吧!
    待自己风风光光嫁给楚慕聿,成为首辅夫人之时,便是沈枝意彻底失去价值的死期!
    届时,就让她在安王府那座活地狱里,被殷宏折磨至死吧!
    沈盈袖调整好面部表情,转过身,语带歉意:
    “枝枝她一向被我爹宠坏了,性子倔强,言行无状,若有冲撞之处,还望大人海涵,莫要见笑……”
    她的声音戛然而止。
    因为她发现,楚慕聿的目光居然在怅然地望着沈枝意消失的方向,根本未曾留意她说了什么!
    沈盈袖的视线顺着楚慕聿的视线望去,心中猛地一沉!
    尖锐的指甲瞬间狠狠掐入柔软掌心,带来一阵刺痛。
    他居然在看沈枝意!
    他看的竟然是沈枝意!
    她就知道!
    这个阴魂不散的**!
    沈枝意!
    还有她那个早死的娘!
    都是一路货色!
    仗着有几分姿色,就只会勾引别人的男人!
    一股强烈的不安与恐惧如同冰水般瞬间席卷全身,让她四肢发凉。
    外人皆道她与楚慕聿郎才女貌,是天作之合。
    可只有她自己清楚,这段关系是何等的虚浮。
    楚慕聿虽默许她站在身侧,却始终保持着疏离的距离。
    每一次她想靠近些许,都会被他不动声色地挡回。
    每一次看似巧合的“同框”,要么是她费尽心机打听来的“偶遇”,要么是她放下矜持主动相邀。
    在世人眼中他们形影不离,实则楚慕聿连她的衣角都未曾碰过!
    可她偏偏从二哥口中听闻过一桩秘事——
    沈枝意曾为天津港的生意,深夜醉酒潜入楚慕聿下榻的客房,足足两个时辰后才离开!
    女人的直觉尖锐地告诉她,楚慕聿待她与待沈枝意,截然不同!
    一想到自己视若禁脔的未来夫君,或许早已被沈枝意那个**沾染过。
    沈盈袖就恨得浑身发抖,五脏六腑都像被毒火焚烧!
    沈枝意!你该死!
    ……
    “沈枝意!我要你死!”
    昏迷中的沈盈袖发出一声凄厉尖叫,猛地从床榻上弹坐起来!
    胸口因激动而剧烈起伏,额上布满冷汗。
    这里是……
    她茫然四顾,眼神涣散了一瞬,才逐渐聚焦。
    是自己的闺房?
    紧接着,无数混乱庞杂的画面与信息,如同决堤的洪水,疯狂涌入她的脑海!
    前世的种种算计,沈枝意悲惨的结局,沈家极致的风光,以及……
    最后时刻,沈枝意倒在污秽猪圈里,那双充满无尽怨恨与诅咒的眼眸!
    所有的记忆碎片汹涌而至,几乎要将她的头颅撑裂!
    连闻声赶来的沈家众人焦急的呼唤,她都充耳不闻。
    她死死抱住疼痛欲裂的头,如同疯魔般被动接收着这惊天的信息。
    那是梦吗?
    不!那不是梦!
    那是真切发生过的前生!
    沈盈袖大口喘息着,冷汗浸透了寝衣。一个石破天惊的认知,如同闪电般劈中了她的意识——
    她,是重生的?
    沈盈袖猛地抬起头,涣散的目光骤然聚焦,扫过围在床前的每一张面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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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父亲沈时序、大哥沈知南、二哥沈长宇、三哥沈星河……
    是了!
    是他们!
    前世的画面与眼前的身影重叠:
    爹不久后就将升任工部尚书,乃至入阁拜相!
    大哥是春闱探花,前程似锦!
    二哥富甲一方,财源广进!
    三哥是武状元,军中翘楚!
    而她,将是尊贵的温仪郡主,未来的首辅夫人!
    巨大的狂喜如同岩浆般喷涌而出,瞬间淹没了她!
    她重生了!
    她回到了命运转折的关键时刻!
    一切都还来得及!
    所有的荣耀和尊宠,都将再次属于她沈盈袖!
    “爹!大哥!二哥!三哥!”她声音嘶哑却异常亢奋,一把抓住离她最近的沈时序的衣袖,眼中闪烁着近乎癫狂的光芒,“太好了!你们都还在!我们都还在!”
    她不等众人反应,便语无伦次地开始描绘“未来”:
    “爹!您马上就是工部尚书了!将来还要入阁!我们沈家就要成为大齐第一世家!”
    “大哥!你的探花郎!以后定是翰林清贵,官运亨通!”
    “二哥!你的生意会越做越大,富可敌国!”
    “三哥!武状元!将来必是镇守一方的大将军!”
    她越说越激动,手舞足蹈,仿佛那些辉煌的前景已然触手可及。
    “还有我!我会是郡主!是……”
    她说到一半,猛地顿住,脸上浮现一抹娇羞与得意混合的扭曲笑容,目光灼灼地看向虚空,仿佛看到了那个冷峻尊贵的身影。
    “我会嫁给这世上最好的男子!我们会站在这京城之巅!”
    沈家众人被她这突如其来的疯魔状态惊呆了,面面相觑。
    沈时序眉头紧锁,与沈知南交换了一个担忧的眼神。
    沈长宇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
    沈星河更是直接脱口而出:“盈盈,你……你是不是摔坏脑子了?说什么胡话呢?”
    沈盈袖却浑然不觉,依旧沉浸在自己的狂想中,咯咯笑了起来:
    “胡话?不!这都是真的!马上就会实现!我们沈家,就要飞黄腾达了!”
    看着她这般模样,沈时序心中那点因利用女儿而产生的细微愧疚,彻底被厌烦取代。
    他清了清嗓子,脸色沉了下来,决定不再理会她的“疯言疯语”,说出早已做好的决定。
    “盈盈。”他打断她的喋喋不休,声音冰冷,不带丝毫温度,“你既已醒来,为父便告知你,安王府那边,为父已与安王谈妥。”
    沈盈袖亢奋的笑容僵在脸上,一种不祥的预感悄然爬上心头。
    “爹!”沈盈袖声音发颤,“你别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