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盈袖强压住心里的愤懑。
    自从沈枝意离开后,沈家三兄弟三句不离沈枝意!
    沈盈袖连日积累的怨气几乎喷薄而出。
    白天沈星河一早就拉她起来让她在一旁看自己习武,臭烘烘的一身汗熏死她了。
    下午沈长宇拉她来凝香坊站着招揽客人。
    夜里沈知南又拖着她秉烛夜谈,谈着他那些之乎者也。
    她已经憔悴到认不出铜镜里的自己了!
    她胸口剧烈起伏,正想爆发,忽然瞥见街角一闪而过的月白身影……
    沈盈袖立刻换上温婉笑容:“二哥别急,后日端王府寿宴才是重头戏。”
    她轻抚沈长宇褶皱的衣襟,“今日我们养精蓄锐,明日定让凝香斋重现荣光。”
    她说着体贴话,眼睛却死死盯着对面瑞香坊三楼。
    沈枝意正倚在雕花栏杆边,指尖把玩着一支金簪。
    阳光透过簪头珍珠,在她颈侧投下细碎光斑,晃得沈盈袖眼底生疼。
    三楼的雕花栏杆边,沈枝意指尖的金簪微微一顿。
    楼下传来沈长宇叽叽喳喳气急败坏的叫卖声,她唇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
    伙计躬身凑近耳语:“二姑娘,王掌柜有事找您。”
    沈枝意眸光一闪,金簪“叮”地插回云鬓,临走前不忘朝对面凝香斋投去意味深长的一瞥。
    沈盈袖正巧抬头,撞见那抹月白身影翩然离去,气得将手中帕子撕出裂帛之声。
    “沈枝意!”她咬牙切齿地低吼,“后日端王府寿宴,我定要你好看!”
    “盈盈?”沈长宇疑惑地凑近,“你方才说什么?”
    沈盈袖深吸一口气,忽然绽开温笑:
    “二哥,我想到一个绝妙主意,一定会助你在端王府的宴会上旗开得胜。”
    她纤指轻点对面瑞香坊,“咱们把新制的龙挂香做成香囊,明日我亲自送给小阁老。”
    “他那日戴在身上,一定会成为凝香斋的活招牌!”
    “妙啊!”
    沈长宇激动地拍案而起,震得柜台香灰飞扬:
    “小阁老长得玉树临风,京中贵女们仰慕他的不计其数,再加上他位高权重,他的吃穿用度皆成京中世家标杆,有他戴我们的香囊,还愁他们不回头吗?”
    话说到一半他又突然泄气,“可小阁老看起来不待见咱们……”
    前几天还把沈家全体罚了,就是爹都被他主持的内阁审议之下贬官了。
    “无妨。”沈盈袖从袖中抽出一方绣着兰草的绢帕,“这是……枝枝留下的绣样。”
    她指尖在“枝”字上重重碾过,“我照着绣个新香囊,你说他会不会收下?”
    沈长宇眼睛一亮:“盈盈!你比枝枝还机灵!等铺子东山再起,二哥给你打套红宝石头面!”
    沈盈袖嘴角抽了抽。
    又是沈枝意!
    这个阴魂不散的名字!
    她强忍恶心娇声道:“二哥快去准备香料吧,我这就回府刺绣。”
    ……
    沈枝意进了瑞香坊后院,王兴迎了上来,“二姑娘,凌海大师回来了,楚大人立刻便将他送来了瑞香坊。”
    沈枝意点头摆手,王兴会意,退了出去。
    紫藤花架下,凌海大师正在煮茶。
    三个月云游让他面色红润,原先浑浊的眼睛都变得清晰了。
    见沈枝意进来,老人笑着招手:“丫头,过来尝尝师父新得的雪芽。”
    沈枝意郑重行礼,裙摆扫过青石板上零落的花瓣,“师父舟车劳顿,该是徒儿奉茶才是。”
    “少来这些虚礼。”凌海大师佯怒,却在她双手奉茶时悄悄红了眼眶,“楚大人说你有要事?”
    沈枝意拿出锦盒打开,露出那截奇怪的异香。
    檀木盒盖掀开的刹那,一缕奇异的甜香混着辛辣扑面而来。
    凌海大师虽已失嗅,却敏锐地察觉到徒儿呼吸一滞。
    “师父先前也知道此事的,两个月来,徒儿已辨出其中九味香料。”
    沈枝意的玉指点着盒中暗红香碎块,“唯独这最后一味……”
    她指甲在香块上刮出细痕,“既非沉香,亦非龙脑,我翻遍师父的香谱都未见记载。”
    “我也翻遍了市面上所有的香料记录,都不曾见过这味香料。”
    沈枝意指尖蘸了些许香料粉末,眉头深锁,“我担心这味香料混入此香后,会不会是一种慢性毒药?或者,它不是一味香料,而是——”
    她想起楚慕聿曾提到圣上有过昏厥之症,“而是一味罕见药材。”
    如果是毒药,它会让人发生什么后果?
    如果是药材,它的疗效是什么?
    凌海大师抚着花白胡须颔首,“其实在朝云寺时,楚大人来访,我就知道此事不简单,可惜我如今嗅觉尽失,无法辨别……”
    “但你既然说我香谱上和市面上都无记录,那这味香料必定不是出自中原。”
    沈枝意被点醒,“你是说……我要往西域查?”
    凌海大师点头,“是个方向。”
    沈枝意为难了。
    且不说她如今无暇离开京城前往西域,就是三个月后西域动乱,也足已让她闻之色变。
    凌海大师见状,呵呵一笑:
    “我知道你的忧虑……其实我与你师娘他们这三个月时刻关注西域的动静,这西域王室,确实动荡不安,即将爆发战争,但是……”
    他顿了顿,道:“但是我和你师娘师兄可以带着此香在两国边境打听情况。”
    “不可。”沈枝意立刻否定,“虽说西域内乱,大齐边境有城池将领镇守,不会出现战火,但总会有流窜入境的流寇管束不住,徒儿不能让师父冒险。”
    凌海大师抬手,“佛曰‘知劫知危,是名般若’,既已预见西域将乱,我便是走上这一趟又有何惧?况且你师娘和师兄都在西域定居多年,有他们在,我会躲开危险的。”
    “师父!”沈枝意拽住他的衣袖。
    老人轻轻掰开她手指,将香块包进袈裟,道:
    “你师娘在西域边境有个故交,最懂这些奇香,若顺利的话……”
    他忽然狡黠一笑,“说不定能赶上喝你与楚大人的喜酒。”
    沈枝意一愣,“师父!”
    她此生并无嫁人的念头,师父怕是要失望了。
    凌海大师却当她是害羞,大笑着起身。
    临别时却突然正色,“丫头,这香若真与圣体有关……”
    他欲言又止,最终只是深深叹息,“万事小心。”
    沈枝意还想说什么,他卷起那一截异香起身,“此事就暂转为师处置,你先安心在京中等消息。”
    目送师父的背影消失在暮色中,沈枝意仍在出神。
    王兴走了进来,道:
    “在下打听到对面的凝香斋新制了龙挂香,沈二公子对外放出话来,要在端王老太妃的寿宴上隆重推出限量版,我看是正式对我们宣战了。”
    沈枝意回过神来,“呵呵”一笑,“二哥终于开始行动了,不过他还是这般不长进,只会拾人牙慧。"
    王兴:“那我们什么也不做吗?”
    “不。”沈枝意眉眼一弯,“既然他们要在端王府出风头,那我们就抢一抢风头!”
    “我不仅要抢风头,还要让全京城都知道……”
    她红唇轻启,一字一顿:
    “沈家香坊在京城的地位,该易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