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楚没有异议,熟练地打着方向盘,汇入了车流。
一路上,主要是张丽在说话,叽叽喳喳地分享着她对婚礼的畅想,时而问问陈志明的意见,时而又拉着林婉清讨论。
林婉清只是偶尔“嗯”一声,表示自己在听。
车子平稳地停在东来顺饭庄的门口。
此时正是饭点,人声鼎沸。
大堂里已经坐得满满当当,喧哗声、划拳声、碗筷碰撞声交织在一起,充满了热气腾腾的生活气息。
服务员穿着白色的工作服,肩膀上搭着毛巾,忙得脚不沾地。
“几位,真不好意思,包间全满了,大堂里也得等位。”
张丽有些失望。
“啊?要等多久啊?”
服务员,在厅里扫视一圈。
“您几位运气好,靠窗那儿刚走了一桌,我马上给你们收拾出来!”
很快,一张小方桌被收拾干净。
桌子不大,四个人坐下,膝盖几乎要碰到一起。
林婉清正好坐在过道边上,江楚坐在她的身侧。
铜锅很快被端了上来,里面是翻滚的清汤,上面飘着几片姜、几颗红枣。
鲜切的羊肉片摆在盘子里,红白相间,纹理清晰。
芝麻酱、韭菜花、酱豆腐等小料也一一摆好。
“快吃快吃!我饿死了!”
张丽第一个动筷子,夹起一片羊肉在滚烫的汤里来回涮了几下,等肉片变了色,立刻蘸上麻酱,满足地塞进嘴里。
热烈的气氛驱散了车里的一些沉闷。
林婉清也拿起筷子,默默地吃着。
她确实饿了。
早上跟母亲吵了一架,中午在单位食堂也是胡乱扒拉了几口。
现在,温热的羊肉顺着食道滑入胃里,总算让她冰冷的四肢有了一点暖意。
“婉清,你尝尝这个,毛肚。”
江楚夹了一筷子毛肚,在锅里涮好,自然地放进了她面前的小料碗里。
林婉清的动作顿了一下。
她抬起头,对上江楚的视线。
镜片后的那双眼睛正专注地看着她。
“谢谢。”
她低下头,用筷子拨弄着碗里的毛肚。
旁边一桌的客人喝高了,嗓门越来越大,勾肩搭背地开始唱歌。
一个年轻的服务员端着一锅滚烫的、刚加满炭火和汤底的铜锅,小心翼翼地从他们桌边经过。
就在这时,那个唱歌的醉汉猛地一挥手,胳膊肘重重地撞在了服务员的托盘上。
“小心!”
惊呼声响起。
服务员的身体失去平衡,他手中的那口铜锅,连同里面滚沸的汤和烧得通红的炭火,整个朝着林婉清的方向倾倒过来!
时间在那一刻仿佛被拉长。
林婉清的大脑一片空白。
她只看到那翻滚的热浪夹杂着红色的火星扑面而来,灼热的气息已经烫到了她的脸颊。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股巨大的力量从身侧传来。
江楚的手臂铁钳一般箍住了她的肩膀,猛地将她往自己的方向一拽。
林婉清整个人都撞进了他的怀里。
“哗啦!”
“刺啦!”
滚烫的汤水和炽热的炭火,几乎是擦着她的后背,狠狠地泼洒在了他们身后的地面和江楚的座椅上。
一声压抑的闷哼在她头顶响起。
整个饭店的喧嚣仿佛瞬间静止了。
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呆了。
林婉清几秒钟后,才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她猛地从江楚怀里挣脱出来,回头去看。
地面上一片狼藉,还在冒着白色的热气。
“江楚,你怎么样?有没有烫到?”
她的嗓音发颤。
江楚坐在那里,脸色有些发白,额头上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他垂着左手,没有说话。
林婉清顺着他的姿势看过去,倒吸一口凉气。
他的左手手背上,一片通红滚烫的油滴溅在上面,皮肤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起泡、破裂。
“你的手!”
林婉清感觉自己的血液都凉了。
她想也不想,一把抓住江楚的手腕,将他从座位上拽了起来。
“去后厨!快!用冷水冲!”
她的力气大得惊人,拖着江楚就往后厨的方向冲。
张丽和陈志明也吓坏了,赶紧跟了上来。
饭店的经理和那个闯了祸的醉汉,还有吓傻了的服务员,全都围了上来。
“对不起,对不起!”
“这位先生,您没事吧?”
林婉清充耳不闻,她的世界里只剩下江楚那只被烫伤的手。
她推开后厨的门,里面油烟弥漫,厨师们正忙得热火朝天。
“借过!”
她拉着江楚冲到水槽前,拧开水龙头,把冰凉的自来水开到最大,直接冲刷在他通红的手背上。
冰冷的水流带走了部分灼痛,江楚紧绷的身体才稍微放松了一些。
水泡已经连成了一大片,有些地方的表皮破了,露出下面鲜红的嫩肉,看着触目惊心。
林婉清的眼眶一热,泪水毫无预兆地涌了上来,一滴一滴砸进水槽里。
她现在大脑一片空白,被吓到流眼泪。
如果不是他拉了那一把,现在这只手就是自己的。
甚至,被烫伤的会是她的脸。
“别哭。”
一只没有受伤的手伸了过来,用指腹轻轻擦掉她脸颊上的泪水。
江楚看着她,苍白的脸上居然还扯出安抚的笑容。
“我没事,一点小伤。”
他越是这么说,林婉清心里的愧疚就越甚。
“怎么会是小伤!”
她带着哭腔反驳。
她环顾四周,看到旁边柜子里有一卷备用的干净纱布。
她关掉水捧起他的手,用纱布轻轻吸干上面的水珠,然后撕下一大段,一圈一圈地将他烫伤的手小心缠绕起来。
她的动作很轻,生怕弄疼他。
跟过来的饭店经理满头大汗地道歉。
“这位女士,先生,实在是对不住!今天这事是我们饭店的责任!您所有的治疗费用,我们店里全包了!”
林婉清没有理他,她抬起通红的眼睛,看向同样一脸担忧的陈志明。
“志明,开车,我们现在去医院!”
协和医院急诊室的走廊里,弥漫着浓重又刺鼻的气味。
白色的墙壁,白色的灯光,映得人的脸也毫无血色。
医生是个戴着眼镜的中年男人,动作麻利地剪开江楚手背上被林婉清胡乱缠绕的纱布。
当那片触目惊心的红与白色水泡暴露在空气中时,林婉清心里又酸又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