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章法,没有技巧,全是最原始的本能。
抓头发,挠脸,用膝盖顶,用脚踹。
“我让你骂我女儿!你个黑心肠的老虔婆!”
孙明明一边打,一边骂,把所有的愤恨都发泄了出来。
“你个搅家精!搅散了我儿子的家,还敢打我!看我不打死你这个不要脸的!”
陈月香也毫不示弱,嘴里吐出的脏话一句比一句恶毒。
屋子里一片狼藉。
桌子被撞翻,暖水瓶摔在地上,碎成一地玻璃碴子。
热气腾腾的水流了一地。
顾建国看着两个女人像泼妇一样厮打,脸色铁青。
他觉得丢人。
太丢人了。
他猛地一跺脚,冲着林奇就走了过去。
“别哭了!跟你爷爷走!”
他一把抓住林奇的胳膊,力气大得吓人,想要强行把孩子带走。
林奇被吓坏了。
眼前的一切,姥姥和奶奶扭打在一起的狰狞面孔,
爷爷凶狠的表情,都让他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恐惧。
他拼命地挣扎,小小的身体爆发出巨大的抗拒。
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滚落下来。
“我不要走!”
“姥姥!呜呜呜……姥姥救我!”
“妈妈!我要妈妈!”
孩子的哭声凄厉,充满了绝望,划破了这间屋子里的混乱和肮脏。
济南的秋阳,透过“时光小店”临街的玻璃窗。
周大娘局促地搓着手,眼神在林婉清和自己儿子之间来回逡巡。
她的儿子,一个三十多岁的男人,穿着一身新衬衫,脸上挂着毫不掩饰的轻蔑。
“妈,我早就跟你说了,她就是个骗子。”
男人的声音不大,却透着一股尖酸刻薄。
“当年用那么点钱就把咱们的铺子骗走了,现在还想倒打一耙。”
周大娘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她没料到儿子会当着林婉清的面把话说得这么难听。
“你闭嘴!”
她伸手就想去拧儿子的胳膊,却被他不耐烦地甩开。
林婉清始终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他们母子。
她的目光平静如水,看不出喜怒。
这种平静,反而让那个男人更加恼火。
“你看什么看?我说错了吗?”
“当初你来买我们家房子的时候,一定是连哄带骗的样子,我妈心善,才低价让给你。”
“结果呢?你倒好,转头就在北京享福去了,把我父母扔在这儿。”
周大娘急得快要哭了。
“你别胡说八道!婉清不是那样的人!”
她连连对着林婉清道歉。
“婉清,你别跟他一般见识,他……他就是不懂事。”
林婉清终于开口,声音清清冷冷的。
“周大娘,我们还是谈正事吧。”
她将目光从那个男人身上移开,仿佛他只是一团空气。
这种无视,比任何反驳都更有力。
周大娘的儿子脸色涨成了猪肝色。
林婉清从随身的布包里拿出一份手写的协议,推到桌子中央。
“当初盘下这个店,房契和装修,我一共花了一千九百块。”
“这几年,店里的生意怎么样,周大娘您最清楚。”
“加上我当初投入的那些手表和眼镜的货底,还有这些年积攒下来的客源和名声。”
她顿了顿,报出了一个数字。
“三千块。”
“一口价,把这个店,连同里面的所有东西,全部转给你们。”
“嘶——”
周大娘的儿子倒吸一口凉气。
“三千?你怎么不去抢?”
他一拍桌子站了起来,唾沫星子横飞。
“你这是狮子大张口!你以为我们是冤大头吗?”
周大娘也愣住了,这个数字确实超出了她的预料。
她求助似的看向林婉清,嘴唇翕动着,却说不出话来。
林婉清的神情依旧淡然。
“抢?”
她微微挑眉,嘴角勾起一抹讥诮的弧度。
“这位同志,我劝你说话前先动动脑子。”
“这几年周大娘赚了多少?光是这个门面,现在值多少钱,你心里没数吗?”
“我店里那些从广州进的‘梅花’、‘上海’牌手表,哪一块不是紧俏货?”
“这些货市值又是多少?”
“我这三千,要的是房子,是货,更是这几年‘时光小店’攒下的口碑。”
“你如果觉得贵,可以不要。”
她说着,作势就要收回那份协议。
“哎,别别别!”
周大娘慌忙按住协议,一把将儿子拽回了座位上。
她狠狠瞪了儿子一眼。
“你给我坐下!”
然后,她转向林婉清,脸上堆满了歉意的笑。
“婉清,对不住,对不住,他这孩子被我惯坏了。”
她咬了咬牙,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
“三千就三千!”
她解开腰间系着的一个布包,一层又一层地打开,里面是码得整整齐齐的一沓“大团结”。
她仔细地点了一遍又一遍,手都在微微颤抖。
最后,将那沓有些发旧的钞票,推到了林婉清面前。
“婉清,钱你收好。”
“都怪我,是我对不住你……”
周大娘的眼圈红了。
林婉清将钱放到布包里。
她站起身,轻轻走过去,给了周大娘一个拥抱。
“周大娘,我知道,您是为了儿子。”
老人的身体微微一僵,随即放松下来,有些浑浊的眼泪终于掉了下来。
林婉清拍了拍她的背,声音放柔了一些。
“不过,有些话我还是要说。”
“您这儿子,该管管了。”
“书都读到哪里去了?连做人最基本的道理都不懂。”
她的声音不大,却字字清晰,掷地有声。
周大娘的脸上火辣辣的,像是被人扇了一巴掌。
她的儿子更是满脸羞愤,猛地站起来,就要冲过来理论。
周大娘死死地拉住了他。
“你给我老实点!”
回到北京,已经是下午。
秋风卷着落叶,在胡同里打着旋。
林婉清心情是前所未有的轻松。
济南的事情了结了,她终于可以彻底告别过去,在北京开始全新的生活。
她拐进自己租住的那个小院,哼着不成调的歌。
然而,当她推开院门的那一刻,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了。
眼前,是一片狼藉。
仿佛被台风过境一般。
院子里晾晒的衣服被扯了下来,扔在地上,踩满了泥泞的脚印。
院子里的咸菜缸散落一地。
林婉清的心猛地一沉,一种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