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野抱着林奇走进去,一眼就看到了墙角立着的巨大纸箱。
纸箱上印着品牌logo,还有一个黑白电视机的图案。
林奇从顾野怀里滑下来,指着那个箱子。
“爸爸你看,妈妈也买电视了!”
“可是还没有装天线,看不了。”
他又想起了什么,仰着头,一脸骄傲地宣布。
“妈妈还要买大房子呢!”
顾野的目光从电视机纸箱上移开,落在了林婉清的脸上。
她的神色很平静,正在倒水。
顾野的心里,有什么东西沉了下去。
她买了电视。
她要买房子。
这些他生活里翻天覆地的大事,他竟然一无所知。
他走过去,接过林婉清递来的搪瓷杯,温热的触感从掌心传来。
“买房子?”
他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很平静。
“需要帮忙吗?”
“283厂总装的郑工,他爱人的表妹就在房管所,能问到内部消息。”
他停顿了一下,补充道。
“钱要是不够,我这里还有些。”
林婉清摇了摇头。
“谢谢,不用了。”
她的声音很轻,却带着疏离。
“我已经买完了。”
“就等那边通知,去拿钥匙。”
顾野握着杯子的手,指节微微泛白。
“买完了?”
他觉得自己的喉咙有些发干。
“在哪里?”
“房价多少?”
“离小奇的学校很近。”
“全款一万四千块。”
一万四。
这个数字让顾野的疑虑更重。
她哪里来的这么多钱。
他的目光再次落到那个电视机纸箱上。
“那……装修还有钱吗?”
林婉清似乎知道他在想什么。
她没有隐瞒,平静地叙述着。
“清河县的那个鱼塘,县里要征地建铁路,给了二十五万的补偿款。”
二十五万。
顾野彻底愣住了。
他的脑子里一片空白。
这些陌生的词汇,组合在一起,构成了他完全不了解的世界。
那是她的世界。
过了很久,他才找回自己的声音,艰涩地开口。
“发生了这么多事……”
他看着她,眼神里带着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质问。
“为什么……我什么都不知道?”
气氛一下子变得沉重起来。
林奇敏锐地察觉到了不对劲。
他拉了拉顾野的衣角,岔开了话题。
“爸爸,今天阅兵,那个好长好长的导弹,是你们厂里造的吗?”
顾野回过神,眼中的情绪被迅速掩去。
他摸了摸林奇的头,脸上露出浅淡的笑意。
“不是爸爸一个人造的,是厂里所有的叔叔伯伯们,一起努力的成果。”
“哇!太酷啦!”
林奇的眼睛里闪烁着崇拜的光。
顾野看了一眼林婉清,然后对林奇说。
“小奇,你去把今天的作业拿出来,爸爸看看你字写得怎么样了。”
林奇乖乖地跑进了自己的小屋。
客厅里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空气仿佛凝固了。
顾野犹豫了很久,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终于还是开口了。
“你最近……”
他斟酌着词句,目光不自觉地避开了她的眼睛。
“跟那个江楚,好像走得很近。”
林婉清正在收拾桌子的手,停了下来。
她的脸色,有了一丝细微的变化。
顾野立刻察觉到了,连忙解释。
“我不是要质问你什么。”
他的声音有些急切,带着慌乱。
“我只是……只是想知道一个答案。”
林婉清转过身,正视着他。
她的眼神很平静,平静得像一潭深水。
“顾野,我们已经离婚了。”
“我想和谁来往,想和谁走得近一些,那都是我的自由。”
这句话,像一根针,扎进了顾野的心里。
他当然知道。
他知道自己没有立场,没有资格去过问她的生活。
可是,他控制不住。
“我不是要剥夺你的自由。”
他的声音低沉沙哑,充满了无力感。
“我只是觉得……我好像一点点地,在脱离你的生活。”
“这种感觉,很不好。”
他抬起头,目光灼灼地看着她,眼底翻涌着压抑的情绪。
“你遇到困难,第一时间想到的不是我,而是他。”
“你买房子,这种改变你人生的大事,我都是最后一个知道的。”
“甚至,是从孩子的口中知道的。”
他的声音里,带上了难以抑制的痛苦。
“婉清,我们认识多少年了?”
“那个江楚,你又认识他多久?”
“你对他,又有多了解?”
“你知道他的家庭背景吗?知道他从国外回来,真正要做的是什么吗?
你知道他接近你,到底有什么目的吗?”
这些问题,像连珠炮一样,砸向林婉清。
这不是质问,而是一个男人,在面对自己珍视的东西正在被夺走时,最本能的恐慌和不安。
他害怕。
害怕她被骗,害怕她受到伤害。
更害怕,她会彻底地,从他的世界里消失。
而他,将无能为力。
顾野的声音放软了一些。
他眼中的紧绷和对峙,也跟着松弛下来。
“我知道,我和江楚不一样。”
“有很多事情,我需要拼尽全力去争取。”
“可能到他那里,只需要一句话就能办到。”
他的语气里,带着罕见的示弱,还有难以察觉的疲惫。
这是一种成年男人在现实面前的无力感。
“我只是想,你在做选择的时候……”
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打断了。
林婉清转过身。
她原本平和的脸上,此刻冷得能结出冰霜。
“我做选择?”
她重复着这几个字,声音不大,精准地刺破了那层温情的伪装。
“我做什么选择?”
“顾野,我知道你怎么想的。”
“我跟江楚走得近了,所以我就要在他和你之间,做出一个选择。”
“选你们哪一个,更值得我依靠,更值得我托付终身?”
她的目光,冷冷地落在顾野的脸上。
“这,就是你眼中女人的价值吗?”
顾野的脸色瞬间变了。
他张了张嘴,喉结滚动。
“我不是这个意思。”
他的解释显得苍白而笨拙。
他只是本能地感受到了危机,本能地想要留住她,却用了最差劲的方式。
屋子里的空气凝固了。
“爸爸,妈妈。”
一个清脆的童声打破了僵局。
林奇抱着一本拼音作业本,从房间里探出小脑袋,有些不解地看着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