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激动地晃着小腿,恨不得现在就看到电视。
第二天,刘佳慧果然带来了那张宝贵的准购证。
一下班,她就拉着林婉清,直奔王府井的百货大楼。
傍晚的百货大楼依旧人声鼎沸。
一踏进门,人潮的热气扑面而来。
卖电视的柜台在二楼,被里三层外三层的人围得水泄不通。
人们伸长了脖子,踮着脚,目光灼灼地盯着柜台里那几台珍贵的电视机。
那眼神,充满了渴望。
刘佳慧显然是这里的常客,她拉着林婉清,轻车熟路地挤到了柜台前。
柜台里摆着几个牌子的电视机,“飞跃”、“凯歌”、“金星”,都是国产的骄傲。
售货员是个三十多岁的女人,穿着蓝色的工作服,脸上没什么表情。
“看哪个?”
她的声音不高,却能让林婉清听清楚。
刘佳慧把准购证往柜台上一拍,声音都洪亮了几分。
“同志,我们买电视。”
售货员的目光落在准购证上,态度立刻缓和了些。
她指了指柜台里最大的一台。
“上海产的,飞跃牌,十四寸,最新款,五百八。”
又指了指旁边小一点的。
“这个,金星牌,十二寸的,三百六。”
林婉清的目光落在了那台十二寸的金星牌电视上。
屏幕是黑白的,外壳是深色的木纹贴皮,两个旋钮一大一小,看着就朴实。
三百六十块钱,再加上几十张工业券,几乎是她现在大半的积蓄了。
但她没有丝毫犹豫。
“同志,我们就要这个十二寸的。”
刘佳慧也觉得这个合适,不大不小,价格也实在。
“好嘞。”
售货员开了票,林婉清小心翼翼地从口袋里掏出布包,
一层层打开,里面是她攒下的工业券。
她仔细地把钱和票递过去。
售货员一张张地点清,然后在票据上盖上红色的印章。
很快,一个年轻的男店员从仓库里搬出用牛皮纸箱包装好的电视机。
箱子被麻绳捆得结结实实。
刘佳慧帮着林婉清,两人费了九牛二虎之力,
才把这个“大件”抬出了百货大楼,叫了一辆三轮车,一路叮叮当当地拉回了家。
车子停在胡同口。
林婉清付了车钱,和刘姐一起,气喘吁吁地把电视机抬进了院子。
一进家门,早就等得望眼欲穿的林奇冲了过来。
他没有扑向林婉清,而是围着那个大纸箱,乐呵呵地转个不停,小手想摸又不敢摸。
那双黑葡萄似的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里面全是光。
张丽也笑着迎上来帮忙。
孙明明听到动静,从屋里走出来,一看到那个大箱子,嘴里立刻“哎呦”个不停。
“我的天,婉清啊,你真买了?”
“这…这得花多少钱啊!”
她的脸上写满了心疼,仿佛被割了肉一样。
林婉清没理会她的念叨,和张丽一起,
将电视机从箱子里抬出来,稳稳地放在早就收拾好的桌子上。
她擦了擦额头的汗,心里充满了满足。
林奇踮着脚,伸着小脖子,满怀期待地看着林婉清。
“妈妈,现在可以看了吗?”
他的声音小小的,带着期待。
林婉清笑着摸了摸他的头。
“现在还不行。”
她指了指电视机后面光秃秃的插头和天线接口。
“咱们明天得先去房管所开一张安装证明,然后请供电所的师傅来拉线,装上天线,才能看呢。”
周末的阳光,难得的好。
林婉清手里捏着一沓整理好的文件,走进了房管所的大门。
她走到办事窗口前,将手里的文件从窗口下方的空隙递了进去。
“同志,您好,我想咨询一下安装电视天线的事情。”
窗口里坐着一个戴着老花镜的中年男人,他头也没抬,眼皮耷拉着,慢悠悠地拿起文件翻看。
手指在粗糙的纸张上划过,发出沙沙的声响。
“租的房子?”
他的声音平淡,没什么起伏,却带着审视。
“是的,这是我的租房合同。”
林婉清点头,态度很客气。
男人终于抬起了眼皮,透过厚厚的镜片看了她一眼。
“那不行。”
他把文件推了回来,干脆利落。
“为什么?”
林婉清的心沉了一下。
“规定。”
男人吐出两个字,便不再看她,低头去整理自己的报纸。
“安装电视天线,需要在墙体上打洞,属于改变房屋结构。你这是租的房子,我们不能给你批。”
“除非,”他顿了顿,似乎是觉得眼前这个女同志太执着,才多说了几句,
“你能拿到你房东的同意书,还有你周围所有邻居签字画押的同意书,证明他们不反对。”
房东远在外地,联系上都难,更别说同意书。
周围的邻居,本来都不熟,谁家没点自己的小心思,想让所有人同意,更是天方夜谭。
林婉清默默地收回文件,指尖有些发凉。
她知道,这件事基本没戏了。
她转身走出房管所,门口的阳光照在身上,却感觉不到一丝暖意。
刘佳慧就等在不远处的树荫下,看到她出来,赶紧迎了上去。
“怎么样,办好了吗?”
林婉清摇了摇头,脸上是掩饰不住的失落。
她把刚才工作人员的话,一五一十地复述了一遍。
刘佳慧的眉头紧紧地皱了起来,那张总是带着热情的脸上,也透出一丝不快。
“这帮人,就是死脑筋!”
她替林婉清感到不平。
“条条框框的,一点都不知道变通。”
她拉着林婉清的手,思索了片刻,眼睛忽然一亮。
“婉清,我突然想起个事儿。”
“上半年,中关村科学城那边,不是为了留住人才,推出了一批试点住宅吗?”
“你现在不就住在中关村附近吗?”
刘佳慧的声音压低了些,带着分享秘密的兴奋。
“我跟你说,姐的建议是,你赶紧去看看,不行就办个贷款,咬牙拿下一套。”
“那可是新房,正儿八经的住宅楼,自己的房子,想怎么弄就怎么弄。”
“这批错过了,下一批还不知道要等到猴年马月去呢。”
林婉清的心猛地一跳。
买房。
这个念头一出,再也止不住。
她想到了那笔还未到手的补偿款。
那是她用前世的记忆和今生的决断换来的,本想作为最后的底牌,轻易不动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