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楚太危险了。
他的出现,本身就是一个巨大的未知数。
更何况,现在的许多政策都在实验阶段,还没有真的落实。
她现在有儿子,有母亲,还有刚刚起步的学业与生意。
她不能赌。
至少现在不能。
林婉清深吸一口气,将心底那股躁动强行压了下去。
当务之急,是先顺利完成学业。
还有一年就毕业了,拿到那张文凭,才是她在这个时代安身立命的根本。
北京之行,就当是一次开阔眼界的考察。
至于未来,路要一步一步走。
想通了这一点,林婉清的心情轻松了不少。
她走进一家供销社,里面的商品琳琅满目,比济南的种类要丰富得多。
她精心挑选了一些北京特产的点心,又给张丽和许丽萍各买了一支崭新的“英雄”牌钢笔作为礼物。
朋友不在多,贵在真心。
一周的交流会很快结束。
北京大学派了车,将来自各地的学生们统一送到火车站。
车窗外,北京的街景飞速倒退。
林婉清和这几天新认识的朋友们一一告别。
孙洋洋特意跑过来,给了她一个大大的拥抱。
“婉清,以后来了北京一定要找我,随时欢迎。”
孙洋洋的热情驱散了离别的伤感。
“好,你也是,到了济南可以给我打电话。”
林婉清笑着回应,心里暖洋洋的。
“我们可说好了,一定要经常写信联系啊。”
“一定。”
火车鸣笛,缓缓启动。
林婉清靠在窗边,看着站台上挥手告别的孙洋洋,直到她的身影变成一个小点,再也看不见。
火车驶离了这座充满机遇与未知的城市,向着她熟悉的济南而去。
与此同时,千里之外的部队营区,却是另一番景象。
震天的操练声响彻云霄,士兵们在训练场上挥洒着汗水。
顾野一个人沉默地靠在营房外的墙壁上,周围的热血沸腾仿佛与他隔绝开来。
阳光将他的身影拉得很长,显得有些孤寂。
他手里紧紧攥着一封信,信纸的边角已经被他捏得起了皱。
那是林婉清从济南寄来的,信里的话不多,
主要是询问离婚手续的事情,字里行间透着疏离与坚决。
离婚?
不可能。
他这辈子,从来没有像此刻这般确定。
他不能失去她,更不能失去那个家。
前世的他是混蛋,不懂得珍惜。
他以为把津贴交给她,让她吃饱穿暖就是对她好。
他以为男人就该在外面建功立业,家里的事情理所应当由女人操持。
但是今生接触到的林婉清,让他心动,他在日复一日的孤寂与思念中幡然醒悟。
一个没有了她和儿子的家,只是冰冷的空壳。
他尝到了妻离子散的滋味。
不行。
他必须要做点什么。
他要尽快回到她的身边去,在她做出无法挽回的决定之前。
顾野攥紧了拳头,骨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他深邃的眼眸里,闪过近乎偏执的坚定。
时间如白驹过隙,转眼就到了1981年的一月。
济南迎来了寒冷的冬季。
林婉清顺利结束了期末考试,带着放寒假的林奇和孙明明,踏上了回清河县的火车。
火车到站时,天色已经有些昏暗。
寒风裹挟着雪粒子,打在人脸上生疼。
林婉清紧了紧林奇的帽子,将他小小的身子抱得更紧些。
她本以为会是顾建国或者村里的人来接,却在出站口的人群中,看到了熟悉又挺拔的身影。
顾野。
他穿着一身军绿色的棉大衣,身姿笔挺地站在风雪里,目光正一瞬不瞬地望着出站口的方向。
当他的视线与林婉清相撞时,那双总是沉稳如水的眼眸里,掀起了波澜。
林婉清有些意外。
部队这么早就放假了吗?
她记得往年,他总是要到年根儿底下才能回来。
不等她想明白,顾野已经大步流星地走了过来。
他径直伸出双手,从她怀里接过了林奇。
“爸爸。”
林奇被厚厚的棉袄裹成了一个小粽子,只露出一双黑葡萄似的眼睛,
看到顾野,他立刻笑呵呵地叫了一声,声音软糯。
顾野的心瞬间被这声“爸爸”填满了。
他咧开嘴,露出了灿烂的笑容,用自己的下巴,轻轻蹭了蹭儿子粉嫩的鼻尖。
林奇被扎得咯咯直笑,小手抓着顾野的衣领不放。
顾野的动作却忽然一顿,他像是想起了什么,
小心地掀开林奇的帽子,拨开额前的软发,仔细地看了看。
那里光洁平滑,没有留下任何疤痕。
他这才真正地松了一口气,将儿子紧紧地抱在怀里。
回到顾家时,天已经彻底黑了。
院子里,顾建国和陈月香一听到动静,立刻迎了出来。
当看到顾野抱着林奇进门时,老两口的眼睛瞬间就亮了。
“哎哟,我的大孙子,可想死奶奶了。”
陈月香一把从顾野怀里抢过林奇,抱在怀里亲个不停。
顾建国也凑了过来,一会儿捏捏林奇的小脸,一会儿摸摸他的小手,
嘴里不停地念叨着:“瘦了,瘦了,过年得多吃点好的。”
屋子里顿时充满了老人的嘘寒问暖和林奇咿咿呀呀的回应声,笑声传出了好远,驱散了冬夜的寒冷。
林婉清站在门口,看着这幅其乐融融的景象。
就在这时,顾野走到了她身边,低声说了一句。
“婉清,你跟我进屋。”
林婉清抬眼看他,他的神情很严肃。
她没说什么,跟着他走进了东边的房间。
屋子里烧着炉子,暖意融融。
顾野关上门,隔绝了外面的喧闹。
“怎么了?”
林婉清率先开口,语气平淡。
顾野没有立刻回答,而是从怀里掏出了用报纸包着的东西,递到了林婉清面前。
纸包沉甸甸的,还有些厚实。
林婉清疑惑地接过来,打开一看,瞳孔不由得微微一缩。
里面是一沓厚厚的“大团结”,被一根橡皮筋捆着,
旁边还有一个小布袋,里面装着一些零散的毛票和钢镚。
“这是……”
她抬起头,不解地看向顾野。
“鱼塘的钱。”
顾野的声音有些低沉。
“我这次回来得早,就跟李叔一起,把塘里的鱼都清了,卖给了县城的国营饭店和供销社。”
“今年鱼长得好,没遭灾,价钱也不错。扣掉了李叔的工钱和本钱,还有上交给支队的收益,剩下的都在这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