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元子话音落下,他周身那厚重如山、死死压制着冥河血煞之气的戊土精气,缓缓收敛。
那本已蓄势待发、随时准备镇压血海污秽的地书神光,也悄然内敛。
仅仅化作一层朦胧的土黄色光晕护持在他身周,不再针锋相对地压迫冥河。
主位之上,东皇太一张了张嘴,眼中罕见地闪过一丝错愕。
他看了看一脸“诚恳”的冥河,又看了看握着葫芦、杀气明显消退的镇元子,最后目光落在旁边似乎还有点懵懂的陆珺身上。
这……还能这样?
小六这孩子……无心插柳?还是说……
他瞬间也想到了更深层,怀疑是否是陆珺感知到了什么,或者干脆就是福至心灵?
但无论如何,陆珺这一个看似莽撞的问题,竟阴差阳错地,或者说,被冥河“解读”成了绝妙的契机。
一下子将原本随时可能爆发的死局,撬开了一道巨大的缓和缝隙!
“也好!” 太一心中一定,压力骤减。
“如此,今日这场关乎‘一证永证’的论道,总算能真正开始了。”
“冥河这老魔,倒是懂得审时度势,借坡下驴。”
他看向冥河的目光中,也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深意。
而坐在侧位的陆珺,此刻的感受最为单纯直接。
他看着镇元子手中那散发着阴邪气息的暗红葫芦,感受着那让灵魂都感到不适的波动,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在雀跃翻腾:
“果然!传闻是真的!九九散魂葫芦,真的在冥河老祖手中!”
这个困扰了他很久的谜团,今日就在他眼前,被他亲自“问”出了答案,并且亲眼见证了它的归属转移!
东皇太一将一切变化看在眼里,心中暗松一口气。
他深知机不可失,必须趁热打铁,将话题引回正轨。
他调整心绪,脸上露出一抹恰到好处的、带着郑重与一丝“请求”意味的表情,目光投向神色已恢复平静的冥河老祖。
“冥河道友,”太一的声音温和而清晰,带着一种高位者难得的低姿态。
“今日能请得道友移驾太阳星,实乃幸事。先前些许波折,幸赖道友深明大义,得以化解。太一在此,先行谢过道友顾全大局之情。”
他微微颔首,言语间既点明了冥河归还葫芦之举的“大义”,又隐晦地表达了对其配合缓和气氛的谢意,给足了面子。
冥河猩红的眼眸微动,心中了然。
太一果然是在为接下来的要求铺垫。
他脸上也挤出几分“诚挚”的笑意,血袍微动,拱手还礼:“东皇言重了。”
“能得太一相邀,共参无上妙境,亦是贫道机缘。些许因果,能借此机缘了却部分,亦是贫道所愿。”
“太一道友若有差遣,只要贫道力所能及,定当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他姿态放得极低,言语间甚至透着一丝对太一“斡旋”的“感激”。
将方才的妥协完全归功于太一的“情面”和论道的“机缘”。
双方这番看似客套实则暗藏机锋的对话,让一旁的镇元子冷眼旁观,心中冷笑。
陆珺则感觉有些别扭,这些老怪物说话,总像是隔了几层纱。
太一不再虚与委蛇,神色一肃,开门见山:“既如此,太一便直言了。今日请冥河道友前来,主要有一事相求。”
“哦?”冥河心中警铃微作,面上却不动声色,“太一道友请讲。”
“事情是这样的,”太一的目光扫过陆珺,最终落回冥河身上。
“此次主要想向冥河道友请教一下……道友那化身亿万血神子的无上神通!”
“化身之法?”
冥河老祖脸上的“诚挚”笑容瞬间僵住,瞳孔深处血光骤然收缩!
来了!
果然有所图谋!
而且图谋的竟是他压箱底的保命根本——血神子化身大法!
一股强烈的警惕和寒意瞬间涌上冥河心头。
他脑中念头急转。
太一!他索要我的血神子秘法意欲何为?
难道是想探寻此法弱点?
可血神子依托血海本源,血海不枯,冥河不死!
此乃天道赋予血海之主的权柄,非神通本身有缺!
他纵使知道法门,又能奈我何?
莫非……他是想自己修炼?
想到这里,冥河心中稍定,但立刻又升起荒谬之感。
他强压下翻腾的心绪,脸上露出一丝恰到好处的“为难”与“坦诚”:
“太一道友,贫道这血神子化身之法,虽看似神妙,能分化亿万,实则……实则有诸多局限,远不如道祖所传的斩三尸证道之法精妙高深啊!”
他立刻开始“自贬”神通:
“道友有所不知,我这血神子,初始凝聚之时,不过是一缕蕴含贫道一丝本源印记的血魄精元,实力极其微弱,连寻常仙神都不如。”
“它们的存在,与其说是化身,不如说是……‘种子’!”
“只有在贫道本体遭遇不测,彻底陨灭之后,才会有一枚承载了贫道全部元神烙印、境界道行的血神子复苏,成为新的‘冥河’。”
“每一次,都仅仅是一个血神子成为主体,其余亿万血神子,依旧是那微不足道的‘种子’罢了。”
“此神通看似分化亿万,实则只能存一真我!且其根基,完全依赖于那污秽无尽、至阴至邪的血海本源!”
“若无血海那取之不竭、至秽至污的力量作为支撑,此法根本无法维系,更遑论修炼大成!”
“太一道友,”冥河语气“诚恳”地总结道。
“此法看似诡谲,实则限制极大,更是与道友这煌煌太阳真火、至阳至刚的本源格格不入!”
“强行修炼,恐有本源冲突、道基崩毁之危啊!道友若欲修行化身之法,斩三尸方是堂皇正道!”
冥河一番话,将自己的血神子神通贬得一无是处。
将其核心描述为一种依托特殊环境、代价巨大、且只能“复活”不能真正“分身”的保命底牌,极力打消太一索要法门的念头。
太一静静听完冥河的“剖析”,神色平静无波,仿佛早已洞悉一切。
他微微颔首:“冥河道兄所言,本皇自然知晓。”
“嗯?”冥河一愣。
你知道?
你知道还问?
“血神子之玄妙与局限,本皇心中明了。”
太一的目光再次转向坐在侧位的陆珺,语气斩钉截铁,“所以,本皇并非要自己修习此法。”
他抬手指向陆珺,声音清晰而坚定:
“我想让他修行。”
“他?”
“六太子?!”
冥河和镇元子几乎同时发出惊疑之声!
两人的目光瞬间聚焦在陆珺身上,充满了难以言喻的错愕与不解!
冥河猩红的眼眸瞪大,看着那位气息虽然浑厚但明显境界尚在太乙金仙层次的金乌太子,脑中一片混乱。
让这小金乌修炼我的血神子?
开什么玩笑!
且不说他能否承受血海污秽之力,就算能,他修炼这‘种子’保命神通有何用?
难道太一觉得他随时会死?
镇元子更是眉头紧锁,审视着陆珺那散发着饕餮般吞噬气息的身躯。
金乌涅槃之身,潜力无穷,走堂堂正正的吞噬、太阳之道,未来不可限量。
太一为何要让他涉足冥河那等邪诡之道?
这岂不是自毁前程?
就在这满殿惊疑的目光中,太一的声音再次响起,平静却如同混沌钟鸣,震得神殿嗡嗡作响,更震得冥河与镇元子心神剧颤:
“不,不是简单地让他修行化身之法。”
太一的目光深邃如渊,仿佛穿透了时空的阻隔,投向那渺茫无尽的大道尽头。
“我想让他走的,是化身亿万之道!”
“化身亿万……之道?!”
冥河老祖失声惊呼,那一直强装的镇定瞬间瓦解,脸上第一次露出了无法掩饰的、近乎惊骇的神色!
镇元子更是猛地从蒲团上直起身,手中地书光芒明灭不定,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震惊!
化身亿万之道?
“你想让他走传说中的那条路?一证永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