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里正的屋较为宽敞些,一进门就能看到一张桌子,正正方方地摆在中间。
此时,这张陪伴老里正十多年,边角都磨损出粗糙木屑的矮桌上,铺着一条月白色的、看不出是何种材质的帛。
村里正盯着这丝帛看了半天,目光都发直了,他想要触碰这不似凡物的布料,老皱的手也只敢轻轻地捻一下最边角。
“阿乐啊……你说的,都是真的?”
农妇拘谨地坐在一边,她得了神女馈赠后,第一时间就跑来找里正了。
阿乐说道:“都是真的。那天神女还和我们一块儿下了田,很多乡人都见到了……”
老里正当然不是不信她。
河村不大,他对乡亲们也都跟自家人一样熟悉了,阿乐那一户都是老实人,自然编不出这么离奇的故事。
何况这回人证物证都有。
正因为可信性很高,他才忍不住再三询问。
唉,遇神啊,遇神!他越想越懊恼,拍了下自己的大腿,他当时怎么就错过了呢!
老里正把丝帛推了过去,说道:“你家有仙缘,好事。既然是神女所赠,那就收着吧,还是你找不到交易的商户?”这是正常推测。
阿乐摇摇头,她把那长长的丝帛一拽。
里正家的桌子不大,只能平铺半匹帛,阿乐这么一拽,把后边卷起来的那半段丝帛挪到桌面上,然后再将之打开。
随着卷起的丝帛滚动着铺开,里正的眼珠子都瞪大了。
上面全是字!字的上头还有画!
作为全村唯一识字的里正,在看清楚这些字迹的瞬间,脑袋就“嗡”的一下全麻了。
他完全明白了为什么阿乐要火急火燎找过来了!
同样是和田地打了一辈子交道的人,里正盯着那些新奇的农具图画,兴奋得呼吸都乱了,眼中迸发出热切的亮光。
他猛地站了起来,走来走去走来走去,时不时停一会儿,盯着图画双手在虚空摆弄着什么,沉浸式想象农具实物。
“踏犁,踏锥……对啊,这里制成长曲柄,再配合踏板,脚力一蹬就可以直接翻土,事半功倍,我怎么就没想到呢!”
“还有这些耕作法……”
里正看着看着,呼吸都要停滞了,激动得脸上憋出了不自然的红晕。
那帛绢上列出的一条条耕作之法,简直是恨不得手把手教会你的详尽周到!皆是见所未见,闻所未闻的耕种新法,但言之有理,就像这句“轮作套种、垄沟互换以恢复地力”……说服力很强,可信度很高。
这……这岂是一村一户之事,这是于国家社稷都有大功啊!
里正淡定不了了,立刻把这件事上报,连带着丝帛神物一起,呈现给赶来的县吏看。
县吏也傻了眼,看看这仿佛浑身笼罩着神光的月白绢帛,又看看满脸写着“我们很老实”的河村里正和农妇阿乐……
起初他也只是半信半疑,直到村里正一抖丝帛,写满了字的那半匹帛展现在眼前时,县吏当即倒吸了一口凉气。
农事对大汉有多重要,这帛上记录的字画就有多重量级。
“请上官将此神物呈与朝廷,献给陛下。”里正和阿乐深深行礼。
县吏:……你们也太高看我了!我哪里见得到陛下啊!
“……你们立下这等大功,朝廷不会亏待你们的。”好半天,县吏也只能端着架子回了这么一句。
他半点不敢耽搁,一回头就上报给了县丞。
县丞在看到板上钉钉的神赐之物后,当场被口水呛到,也不顾现在是休息的时候,连夜敲开了县令的门……
就这样一层层上报,每层官员都受到不同程度的惊吓,发挥出了令人侧目的接力效率,多日后,这匹经历了长途跋涉的绢帛来到了丞相府里。
据说,丞相卫绾在看过这匹帛后,当即拍板花大价钱买下了此物,专门派人将财物送往河村。
“既是神女赠予农妇,允其交易,那朝廷自然不能平白收走。由朝廷出面购下,也能保那遇仙的农户一生无忧了。”
“您以为如何,陛下?”
卫绾并没有立刻得到答复。
宣室里,花椒与黏土混合涂抹的内墙散发丝丝辛暖清香,上首的天子久久坐于案前,边上熏炉孔洞中腾起的薄烟,与花椒香气混在一起,连着年轻天子的眉眼一起遮盖,只能隐约看出他似是在出神。
他一手支颐,另一只手捧起那匹绢帛——无法辨别材质,暂且只能以“绢”或“丝”来称谓,感觉就像掬起了一捧清凉的水。
不见针脚或线头,没有丝毫缝纫痕迹,薄如蝉翼,好似直接从云霞扯下的一片,他用手指在这绢帛上划动,滑腻而冷凉,比扰动的月光还要流光溢彩。
不是麻布,亦非蚕丝……
刘彻的目光从空白处略过,在满是字迹的另一半定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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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说这绢帛本身已非凡物,其上记载的东西,更是价比千金。
曲辕犁,踏犁,耧车,筒车。
桑基鱼塘,间作套种,病虫防治。
若说铁器数量尚且限制了前者的推广,后者的改良耕作法,可是现在就可以试验推行。
一口气拿出这么多新式农具,兼顾人力畜力,还有一套套的改良耕作法,从耕种到灌溉,从收货到病虫防治一应俱全,这已经不是“大才”两个字能形容的了。
他将绢帛平放于案头,这布料一路从乡村辗转至京城,连一丝褶皱都没有,表面依然如水般光滑。
真的是……
“神女啊。”
半晌,丞相卫绾终于听到天子发出的声音,一声蕴含着复杂心绪的喟叹。
刘彻出神地抚摸着这匹帛物,指尖在那字迹上停顿许久,仿佛在透过这一行行字迹,触碰创造它们的玄妙存在。
入手的绢帛柔软而冰凉,可那传递到心间的感知,竟是擦出了一簇火星,从心底一路烫到喉口。
他就这样侧着脑袋,静静地注视这片帛缎,唇边不由自主地浮现出笑意,那是连绵阴雨后终于拨云见日,山重水复后终于柳暗花明,整个人都要溢出来的得意与喜悦。
神女眷我,天佑大汉。
刘彻的明媚心情肉眼可见,他将这帛缎收好,总算正眼瞧向了被他冷放置许久的卫绾。
他的语气十分亲善,带着谁都能听出来的向往。
“神女可有尊号?”
他那被古籍辞赋浸润许久的脑袋在一瞬间涌出诸多神话,紫微天宫的太一神,还是昆仑仙山的西王母?亦或者黄帝玄女,湘妃竹泪……
卫绾如是回答,恭恭敬敬:“神女自言其号,太阴星君。”
啊……刘彻微微一怔。
他下意识地望向宣室窗外,离日落还有好一段时辰,此时天光敞亮,云行高空,天空中唯有一轮烈日。
但他却忽然笑了起来,将神女所赠之帛提起展开,在自己面前挡住大片阳光,那薄轻的绢帛在风中飘曳,充当他一人的屏风隔帐。
炽热的阳光穿过绢帛时,便过滤成温柔细流的丝缕淡光,在风帐后织出了那独特的恬静。
难怪他看着这绢帛,总觉得熟悉,那分明是自己每日都与之相伴的东西,习惯入骨,便难以察觉了。
原来如此。
你是月亮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