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时常会想,太阳是什么模样。
自她于天地灵华中诞生起,在她于月上寒宫长居后,与她相伴的便只有孤冷的清辉,水中的倒影,寒玉殿中空茫茫的回响。
唯一陪伴她的,就只有从月宫的水镜中拾取文明长河的缩影,那浩如烟海的典籍。
在灵智初开的幼年时,她也曾无助地啜泣,一遍又一遍地问询天地,为什么只有我是一个人?
“草与木相生相伴,云与水交融变转,万物生灵皆有亲朋,放眼世间……分明热闹非凡。”
“就连你们,在世界初开时便已存在,守望彼此已有亿万万年。”
“可为什么唯独我是一个人?凭什么只有我要在这月亮上,忍受千百年的孤寂?”
属于她的另一颗星星,究竟身在何方?
天的声音温柔,地的声音厚重,它们一遍遍地安抚着她,劝哄着这个世间唯一孕育出的,属于月亮的精灵。
它们说,不要哭,不要怕。孤阴不生,独阳不长。
你是太阴的神明,在你诞生后,这世界必然要孕育出另一个“极”,只是时间的尺度太过漫长,你只需要去习惯。
她停下了哭泣,懵懵懂懂地看向天地,问,他叫什么名字?
天与地回答说,太阳星。
……
紫华缓缓地睁开了双眸,她方才在这石上枕着手臂侧卧浅眠,在她直起身后,臂弯云纱若流风回雪,飘摇而落。
月亮上是没有风的,最初下界来到地面时,她伫立在溪流边,新奇地任由徐风吹拂自己的衣衫与鬓发,看着云纱的随意摆动,长袖的充风圆鼓,就仿佛它们也都活过来了一般。
地面上的一切于她而言都太过新鲜了,以至于她竟是短暂地忘却了最初的目的,被沿途的美丽风景所吸引,自由自在地玩乐了好一会儿。
哪怕只是在林中漫步,聆听鸟雀的啼啾,那也是无边的乐趣。
她一点都不着急,也不赶时间。
她等待太阳星已经千万年之久了,如今终于等到太阳星命格显世,终于能借助“天命”凿破天上的隔阂,来到她朝思暮想的人间,自然要好好地体味一遍红尘烟火气。
至于太阳星,反正他又不会跑。她都等了他那么久,让他等等怎么了?
随着太阳西斜,染红了一片云霞,白日的光和热渐渐淡去,属于她的月亮开始攀爬梢头。虽然她早就看腻了月亮,但夜晚的确是她精气神最好的一个时间段。
但对于凡人来说,或许不是如此……
她这些日子有意避着人类,躲在云雾里偷偷观察他们,发现其中大多数人皆是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她将他们的生活习性与自己从水镜典籍中看到的一一对应,乐趣无穷。
人类和大多数地上生灵一样,都是趋光性的生物,他们需要依靠光亮来看清楚东西,因此害怕夜晚,在黄昏将近时,就需要回到自己的栖息地了。
可今天似乎有一个小小的意外。
紫华在月色中自在漫步,就在这时,远方那急促而混乱的脚步声、稚嫩的哭喘声,沿着被踩碎的枯枝落叶传递而来,她的双眸向声源处眺去,很快便捕捉到了一前一后,两道急速掠动的黑影。
被追逐的是一个十岁左右的女孩,她的身后,则是一头体量数倍于她的黑熊,在这头对女孩穷追不舍的黑熊周围,还有一头体积更加庞大的母黑熊。
女孩衣不蔽体,在逃亡过程中更是被山林的树枝划得破破烂烂,可此时已顾不得那么多了,她的体力即将见底,速度慢了下来,眼看着就要被那黑熊追上,成为野兽并不丰盛的一餐。
她在夜色中难以视物,被地上石子猛地绊了一跤,打了好几个滚,抱着头发抖。
她回不了家了。她该听阿母的话,不能向着山林更深处走的……明明周围也有野菜,虽然不多……
忽然间,她停止了颤抖。
一道光源——不可思议的光源,钻入了她的眼中。她抬起了脑袋。
云开雾散,皓月清辉,刹那间万籁俱寂,只余清风。
那自月中走来的神女,眉是远山淡影,眼是天中琉璃,轻风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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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她两袖的软罗绡,那云霞织就的纱绸便在明灯的映照下,流出粼粼光泽。
她忘记了如何呼吸,呆呆地看着不似凡间的仙子缓步走来,山林灌木都要向两侧避让,衣袂曳地却不染纤尘。
紫华越过那女孩,手中明灯也照亮了黑熊的面貌。
“人乃万物灵长,不可伤之,且退去吧。”
黑熊很是委屈地嗷了一声,恋恋不舍地起了身,目光还在那吓得瑟瑟发抖的女孩身上打转。
“向东行去。”紫华说,“你与你的母亲,会在那里找到足以过冬的食物。”
她一般不会干扰自然生态,只是一向偏心人类,既然她遇到了,那还是要护着的。
黑熊母子离开了,紫华这才望向那女孩。
女孩呆了许久,猛地回过神来,她磕磕绊绊地爬起来,然后又五体投地朝她磕头,声音里满是感激。
“谢……谢神女相救,民女名燕,家在邻野河村……”
她根本不知道要说些什么。
别说什么面见神仙的礼仪了,她这辈子见过的最大的官也就是村子里收税的小吏,学到的这点皮毛,还是跟着家中亲长照葫芦画瓢。
连朝中命官都没见过,一下子让她见九天之上的神仙,这实在是超出她的理解范围了,只能结结巴巴地一下子把自己的全部信息抖个精光。
“你住在村子里吗?”
“是……”她愣愣地答道。
紫华正在沉思。
这些日子,因为不了解人间,她一直都是避着凡人走的,对这些创造出璀璨文明的生灵,更多的抱有一种观察的心态。
但是她知道自己这种心态需要转变……不说别的,她的太阳星就是个凡人,她总不能找到他后,就不管不顾地拽着人飞上天。
瞬息之间,紫华便做出了决定。
她坦然说道:“那你带我去你的村子吧。”
燕:“好的……?”
并不明白神女为什么会对一个平平无奇的河村感兴趣,但是神女这么说一定有她的道理。